你别装

　　“铃铃铃玲玲——”
　　自强楼内的下课铃声准点响起。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宣布答题时间正式截止，招呼着学生停笔。

　　他走下讲台，从前往后挨着挨收考生的答题卷，同时，教室后面站着的另外一位监考老师也没闲着，从后往前挨着挨收考生的试题卷和草稿纸。

　　等主考官点好各类纸张的数目，将其分门别类地收进专用手提袋，考试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如洪水泄闸，考生们紧张了一个月的神经顿时得到舒缓，他们咧着嘴哄闹说笑，收好东西起身去讲台上该拎包的拎包，该拿手机的拿手机。

　　临海大学政治学、经济学与哲学专业22级学生的最后一场考试科目西方哲学史在全校考试周的最后一天下午宣告结束。

　　“班长，你不走吗？”一个男同学看林放坐在窗户边儿上没动，笑嘻嘻走过来问。

　　“我不着急，就不挤你们了，”林放温和地笑笑，他端坐在座位上，穿着短袖白衬衣，抬头看向说话的男同学：“我等等再走。”

　　彼此又客气了几句，男同学笑着挥手离开了。

　　陆陆续续和同班同学打过离别的招呼后教室里的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林放站起身，提起讲台地上孤零零放着的黑包，掏出手机回了条信息，迈步走出教室。

　　人群密密麻麻的，都在朝自强楼外疏散，于是，那么一个逆着人流东张西望的傻大个就格外醒目。
　　他穿着黑色球衣和配套短裤，健壮的手臂将一颗十分骚包的粉色篮球拢在右腰一侧，迎着人群四处乱看，神态迷茫。

　　飘散的目光快速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后终于在某一刻聚焦，闪闪发亮——
　　“林放！林放！”被陌生人围着，高季昌也是一点都不内向一点都不害羞，手舞足蹈，高举着手朝林放挥舞：“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体育馆一楼。
　　篮球场A区。

　　临大已经放假了，平时需要提前预约的热闹场馆冷冷清清，偌大的运动场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十个人，连场5v5都凑不齐。

　　空旷的场地上，两三个篮球拍击地面发出稀稀拉拉的闷响。

　　“林！放！！！”高季昌在篮板下被跃身扣篮的林放撞出几米远，边往后退边大叫：“你小子今天吃火药了！？打这么凶干什么！？”

　　林放放下球，低头，撩起上衣衣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靠墙的自动贩卖机旁边买了两瓶矿泉水。

　　弯腰把水从机器里掏出来，他走到坐在观众席上休息的高季昌面前，递给高季昌一瓶，旋身瘫在高季昌旁边的座位上，仰面惆怅：“原本计划明天出发的欧洲单人行去不成了，我被宋女士和林先生发卖了。”

　　“嚯！”高季昌放下矿泉水瓶，立马掏出手机，做出要打电话摇人的假动作：“放放！我可怜的放放！你先稳重别急，我去摇个法院的朋友高价帮你打官司，我有信心，关于这起人口买卖案，我朋友一定能帮叔叔阿姨逃脱法律的制裁！”

　　“……”

　　那你还挺刑的。

　　林放合上瓶盖，咽下他嘴里的矿泉水，睨了高季昌一眼，在高季昌肩膀头上锤了一拳：“我知道你想建议，但你先别建议。”

　　关于林放为什么在这个关头被他父母发卖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高季昌猜也能猜出个差不多来，他一想起上次在图书馆语音通话转视频通话时，看到平时拽来拽去的林放那倒霉催的木乃伊脸他就想笑。

　　“哈哈哈哈哈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事情闹得不算大？”高季昌好奇，瞪着俩清澈愚蠢的大眼，看热闹的语气：“具体说说叔叔阿姨最后是怎么处置你的呗？”

　　林放面色平静，语气倒是有些烦躁：“他们把我发卖了，卖给了一个老头子，一整个暑假。”

　　“噗——”
　　高季昌一口水喷了出来。

　　“叔叔阿姨把你性取向都扒出来了？！”高季昌震惊的不能再震惊了，掏出兜里的纸，擦着前座靠背上的水渍，啧啧道：“牛！太牛了！满清十大酷刑都比不上叔叔阿姨的手段。”

　　说着，高季昌的目光不自觉打量起了林放的下半身。

　　“！！！”林放被恶心到了，他被高季昌看的混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难受，默默合上了放松大敞的双腿：“高季昌，你脑子塞稻草了吧？你想什么呢？”

　　这傻帽到底是怎么考上临大的，临大怎么说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校啊。

　　高季昌脑回路清奇且炸裂，林放怕高季昌瞎想，长话短说：“宋女士和林先生让我跟着他们一个我不认识的朋友学习，去那个老头儿的新创公司上岗一个暑假，让我长长见识，学学他的稳重，学学他的为人处世……”

　　“哦——”高季昌点点头，总结：“就光卖艺不卖身呗。”

　　说的倒也不是不对，就是这说法……怎么奇奇怪怪的？

　　高季昌追问：“你不认识怎么知道人家是老头儿？叔叔阿姨的朋友应该也不老吧？”

　　“老头儿不是临海人，他是融城的，据我爸妈说，他家在融城事业做的很大，为了开辟新市场最近两年才来的临海。至于老不老，你是不知道我爸妈把他吹的有多天花乱坠，就他做的那些事，不做个几十年应该也做不出来吧……”

　　正要细说老头儿此人精彩丰富的履历，赵全迈着步子走进了体育馆。
　　他站在门口，一眼望到了林放的位置，走到林放跟前，叫林放回家。

　　看着赵全，林放的心情急转直下，躁的皱起眉：“不是让你在学校外面等我吗？”

　　林放是赵全看着长大的，赵全在心里那是把林放当自己儿子对待的，他知道林放平时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因此并不想逼他太紧，但没办法，林世聿已经开始催了，他要是看不住林放，宋青云和林世聿那边转头再给林放换一个林放不熟悉的保镖，林放的日子就会更难。

　　赵全提示道：“小放，你看看手机。”

　　林放闻言拿出手机打开。

　　一条消息通知，来自林世聿——
　　【你沈叔叔快要到了，立刻回家来。】

　　嘿，这老头儿是专克他的吧？
　　他在家里等了他这么多天，他早不来晚不来非要他有事的时候来！

　　高季昌作为家里的老二，平生修炼的最炉火纯青的就是眼色了，他看情况不妙，安抚地拍拍林放的肩膀：“我没事，你先回吧，放。”

　　“不好意思，这次算我的，”约了这么久，说陪人打球，这还没打多久就打不成了，林放叹了一口气：“过两天请你吃饭。”

　　“行，那我可等着了，”高季昌拿起地上的球，乐呵呵地续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打会儿球再回宿舍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嗯……回头你给我个地址，过两天你要上班上烦了——”

　　高季昌声音越说越小，他避着赵全，凑近林放：“我去打配合把你救出来。”

　　“好。”林放操着“还得是你”的眼神，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在高季昌的目送下简单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跟着赵全走了。

　　学校门口，他没上车，他让赵全坐保姆车先往家开，开到别墅区就停在别墅区外面的大马路上等他。

　　他打了个车偷偷回了一趟大平层。

　　洗了个澡，围着浴巾走进衣帽间，林放换上了一套和他早上出家门时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全身镜前，他依次摘下手指上的金属戒圈，干净葱白的手指将白衬衫的最后一颗领扣规矩地扣好，额前刘海和鬓角一丝不苟，刚刚吹干的黑发柔顺飘逸，没有张扬地后捋，只是自然下垂。

　　像个不谙世事的清纯男高中生。

　　澜庭别墅区。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林放和赵全汇合，跟着保姆车进了自家车库。

　　进了门，路过的家政说夫人和先生正在会客厅招待客人，他上楼的脚步一转，朝会客厅走去。

　　耀眼的人总是吸睛，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会客厅对着门的沙发上，那人的外套褪在一旁，衬衫之外穿了件收腰西装马甲，暗红色的领带绣着奢华的纹路，一双大长腿矜贵地交叠，侧着脸正在同宋青云和林世聿攀谈。声音不急不缓，语气自然顺滑，十分地有涵养。

　　嗯？
　　老头呢？我想象中那么大一个老头呢？

　　这……
　　这他妈不是……！

　　竟然是他！！！

　　刚预备好的应付长辈的甜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儿子，傻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这孩子最近怎么越来越缺心眼了，也不知道进来叫人，宋青云吩咐林放：“快进来，问你沈叔叔好。”

　　沈确这才扭头，漫不经心地抬眼，隔着几米的距离，与林放的目光隔空相撞。

　　黑沉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微诧，很快又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波澜不惊。

　　挺巧的。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

　　但也有可能是他认错了，毕竟——
　　站在门边的小孩嘴角挂着笑，轻抿的嘴唇轻轻勾起一个愉悦乖巧的弧度，眼睛适度微眯，削弱了五官原有的凌厉感和攻击性，整个人像氲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无害又温柔。

　　小野马今天甜的有点超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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