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权臣

　　王氏最擅长察言观色，眼见婆母似是要把这件事揭过去，她也见好就收，不再纠缠，一边笑着催促众人进屋再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女儿拉到自己的身后。

　　宣白薇得体地应答几句，随即便侧过身子，指引着众人往正堂走去。

　　正堂的摆设同样简洁，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在家乡被吹上天的显贵，到了京城这种贵人遍地走的地界，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吏罢了。

　　所谓寿宴，也不过是全家人凑在一起吃顿饭，甚至这顿饭都得长子长媳亲自动手。眼前的景象似乎戳破了宣老太的幻想，她神色不虞，半点都没有寒暄的耐心，坐下没一会儿就又开始指使他们做这做那。

　　宣白薇本想上前帮忙，可衣袖却被人从身后拉住：“姐姐。”

　　她回头一看，正是堂妹宣若云。

　　王氏眼见大房的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不愁高嫁，她眼珠一转，立刻凑在自家女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宣若云这便过来了。

　　“咱们姐妹俩许久没见，该好好叙叙旧了。”

　　宣若云圆脸圆眼，一副讨喜长相。她露出一抹笑，扯着宣白薇离开堂屋，仿佛真是要好的姐妹俩难得一见，要避开众人去说几句悄悄话。

　　宣白薇有些不自在，毕竟二人自小就不在一起，实在算不上熟悉。她微微挣动了一下胳膊：“妹妹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何须跑这么远呢。”

　　宣若云道：“咱们两个说话，当然不能给旁人听到啊。”

　　她并非第一次来，也知道宣白薇的房间在哪，熟门熟路地来到她的房间，推门便进，言行举止毫不客气。

　　终于四下无人，话到嘴边，她的神情又扭捏了起来：“咱们这不是都及笄了嘛，我就想问问，伯父伯母有没有给姐姐说定人家？姐姐有没有心上人？”

　　宣白薇摇了摇头：“没有。”

　　这倒是实话，可宣若云却不信：“怎么可能？”

　　毕竟他们来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伯父今年混得怎么样，她昨日便听说这个堂姐搭上了一个将军，如今却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避而不谈，分明是心中有鬼。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我肯定不会出去乱说的，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宣白薇无奈道：“真的没有，我现在并不着急出阁，将来若有喜讯，也不会瞒着妹妹的。”

　　宣若云已然认定她在刻意隐瞒，心中不忿，忽然甩开了原本牵着的手，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间房中尽是金石书画，书架上一摞一摞的，都是些让人看着就头大的古籍，看着像个老学究的住处。宣若云心中嫌弃，还官家女呢，这住处还不如自己的宽敞舒适。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不死心地从书架里拿出一本：“我猜，该不会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书里面夹着哪家贵公子写给你的信吧？”

　　她随手胡乱地翻看着，书页哗哗作响，脆弱的纸张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戳出一个洞来。宣若云却浑然不觉，似乎非要从中翻出个什么才甘心。

　　宣白薇眉心一跳，立刻制止：“若云，把书放下！”

　　“这书年代久远，纸张脆得很，是萤雪斋的掌柜托我修复的。若不慎损坏了他的珍本，我们姐妹二人决计是赔不起的。”

　　她上前几步，盯着宣若云的眼睛：“妹妹或许不知，萤雪斋是京中有名的书斋，多的是达官显贵往返。若你损人珍本的事传了出去，往后议亲，这些人定是要退避三舍的。”

　　宣若云原本还满不在乎，一听议亲二字，立刻讪讪地放了下来，嘴硬道：“我就看看而已，你也太小心了。”

　　宣白薇伸手接过，将书页上的褶皱细细抚平。

　　往年他们总是盯着父亲奚落，今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多了起来，连这位惯常交集不多的堂妹也主动跟上。宣白薇当时便起了疑心，如今略一打探，便知他们是打算在京城给宣若云物色个高门了。

　　只可惜自己并无中意之人，更无力为她牵线。宣白薇只当不知，依旧垂眸收拾着手里的书。

　　宣若云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不服气，还在房中不停地转悠。只不过不等她做什么，外头就又响起了喧哗。

　　宣老太似乎看不得夫妻俩闲着，坐下没一会儿就叫嚷着上菜开饭。白清商在厨房中忙活，一个不当心，手中的瓷盘便滑落在地，白花花的豆腐与瓷盘一起，摔得四分五裂。

　　她蹲下身闷头收拾，宣老太则冲了过去，手指不住地往她面门上戳：“过寿吃口饭居然还要等？等这么久你居然只用豆腐来打发，就这一口豆腐也能给摔了啊？”

　　宣承平焦头烂额，连忙上前替妻子解围：“娘消消气，您来了怎么可能只有一道菜啊，这不就是因为活儿太多了，清商才不小心碰倒了……”

　　“看看你们这日子过的，老二家都找了生火做饭的丫头，你们当官的还这么寒碜！”

　　宣老太盯着柔顺的长媳，狠狠啐了一口：“她倒是向着娘家，宁愿自己动手都不肯低头！”

　　“……”

　　母亲与外祖家往来渐少，这事在祖母眼中，非但不值得怜惜，反而愈发看不惯她。毕竟儿子做生意需要人脉，孙子将来读书当官也需要人脉，白清商跟家里断了来往，这些年他们没从白家捞到一点好处，简直是吃了天大的亏！

　　宣老太因着此事，对这个长媳横看竖看看不顺眼，刚要趁机再骂几句，忽然，有一人站到了自己跟前。

　　正是那天仙儿似的大孙女。

　　“豆腐寓意‘兜福’，本意是想祝祖母身体康健，叔父生意更好，再吉祥不过了。母亲煞费苦心，每一道菜都是好兆头，就等着敬献给您呢。”

　　宣白薇挡在母亲前面：“我也想尽尽孝心，不摔了这盘豆腐还没这个机会呢，便由我去为祖母再买一份来吧。您千万不要动怒，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她弯腰俯首，谦恭柔顺，三两句吉祥话便将人哄住。宣老太看着大孙女那张脸，怎么看怎么满意，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便也顾不上旁的了。

　　宣白薇余光瞥见父母已收拾好了残局，这才起身，准备去买豆腐。

　　只不过在出门前，她忽然回头，看着靠在自己房门口的宣若云道：“妹妹与我同去吧？”

　　“我？”宣若云指了指自己。

　　“是啊。”宣白薇坦然点头，“孝敬祖母这种事，想来妹妹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况且，你方才不是还说想与我叙旧吗？”

　　宣若云不想去，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连母亲都瞪了她一眼，她只得松口，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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