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齿之臣

　　江北第二天起得很早，他定了五点半的闹钟，还没响就醒了。
　　脑子里带着对工作的新鲜劲儿，生物钟敲得比平常早了好几个小时。
　　也不对，他没生物钟这东西。
　　以前醒全凭着早上憋的那泡尿，什么时候想尿了也就跟着醒了。

　　洗漱完，江北透着窗户看了看外边。
　　天刚蒙蒙亮，仔细听还能感觉到外面呼啸的寒风，这个春天感觉比往年要冷得多。
　　他想了想从柜子里掏出一件厚棉袄穿上了，又站在镜子前瞅了半天，决定再加一条围巾，然后才出了门。
　　早上的冷空气和晚上差不多，他不想再被冻一回了。

　　刚出单元门，江北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外面的天儿冷的感觉能把人耳朵给冻掉。
　　他往上紧了紧围巾，把耳朵捂住，快步朝着店里走去。

　　顾白正包着包子，听到外面的开门声，放下手里的面团往外走。刚出门口，就看见捂得严严实实的江北。
　　“外边冷吧，不是说六点吗，怎么来这么早？”
　　店里的暖气很足，一进门就能感觉一股暖流扑到脸上。
　　“还行，是挺冷的，不过我穿得多也没啥感觉。”江北把围巾取下来，放到一旁，“睡不着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就想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还没吃饭吧。”顾白笑了笑。
　　“没。”江北说。
　　“那你先出去吃饭，不过再过来拿。”顾白擦了擦手上的面粉，递给江北两屉小笼包和一碗海鲜粥，“豆浆还是牛奶？”
　　“豆浆就行。”江北接了过来，看了看吃的，又看了看顾白，“你吃了吗？”
　　“还没吃呢，还剩几个包完了再吃。”顾白拿起面皮往上放了点儿馅。
　　“我等你一起。”江北把东西端到外面的桌子上，然后又进了厨房。
　　他半倚着门框，看着低头包包子的顾白。
　　顾白的手很好看，手指很灵活，没两下一个圆润饱满顶着26个褶的小包子就被捏了出来。
　　江北第一次觉得，包包子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儿。

　　“要试试吗？”顾白转头看江北。
　　“好啊。”江北点点头，到水池前洗了洗手。
　　他觉得这事儿应该不难，他看顾白做的就挺轻松的。
　　擦干手，他站到顾白边上，伸手拿了个面皮，用筷子挑了点儿馅放在上面，他低头看着手心上的皮儿，想了想掉了个方向。
　　面皮儿调整好了，但里面的馅儿怎么都像是在和他作对一样。
　　他合上这边，那边就往外冒。
　　那边拯救回来，这边又漏了。

　　江北感觉自己要被这个小破团子搞疯了，他偷偷瞥了眼顾白。
　　这人竟然顺利得很。
　　这会已经包好了四五个。
　　他看着手里已经不成样子的一团东西犯难。
　　不禁皱了皱眉。
　　这东西能吃吗？

　　“第一次包成这样已经挺好了。”顾白把最后一个包完，看了看江北，朝他竖起大拇指。
　　江北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白，摊开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嘴角抽了抽，“你……认真的？”
　　“认真的。”顾白点点头，一脸严肃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第一次包的时候还不如你呢，你这起码合上了。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江北半信半疑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顿时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好像真没那么丑。
　　顾白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小团子，和刚刚已经包好的一起放进了蒸笼，“吃饭去吧。”

　　“哥，你做的这个包子真是绝了。”江北刚吃完一个包子，不由得感叹道。
　　“喜欢就多吃点儿。”顾白笑笑，喝了口豆浆。
　　“我爸妈之前就特别喜欢吃这个，每天都来买。”江北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他俩真没福气，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他俩之前和我提过你，说你特别聪明，学东西可快了。”顾白说。
　　“怎么感觉像夸小孩呢。”江北吸了吸鼻子。
　　“在他们眼里你就是小孩啊。”顾白从边上抽出一张纸巾，塞到江北手里。
　　江北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仰着头，声音夹杂着一点鼻音，“他们从来没夸过我，总是骂我。”
　　“大人们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不讲道理，但在外人面前却又特别护短。”顾白眸子沉了沉，说道。
　　“哥，你爸妈也这样吗？”江北问。
　　“刚才蒸的好像好了，我去看一眼，你先吃。”顾白没回答江北的问题，起身去了厨房。
　　顾白话题转移的很快，江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盯着顾白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然后才继续吃饭。
　　估计是不想说吧。

　　“要尝尝自己包的吗？”顾白把新出锅的一笼包子放到两人中间。
　　“能好吃吗？”江北看着中间那个馅儿都在外面的东西一脸怀疑。
　　“味道应该没差，都是一样的馅儿。”顾白说。
　　“算了，我还是吃你包的吧，我那个看着都没食欲。”江北叹了口气。
　　他那个和顾白的一比简直惨不忍睹。
　　他都下不去嘴。
　　顾白没说什么，直接把他包的那个夹进嘴里，一口吃了。
　　江北咬着唇，一脸紧张地看着顾白，“怎么样？”
　　“挺好吃的。”顾白点点头。
　　“也是，你调的馅儿想难吃都难，就是我手笨，包的太丑了。”江北说。
　　“你想学的话，我下次教你。”顾白看着他。
　　“好啊。”江北笑了笑。

　　吃完饭，江北才开始仔细看这个店。
　　店里的装修很简单，几套原木桌椅，上面摆着料盒和菜单，旁边放着餐具。
　　他之前来这吃饭的时候，没注意过这些。
　　那时候就觉得这儿挺干净的。
　　现在想想，当时店里好像也就顾白一个人，又当厨师又当服务员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兼顾的。

　　“哥，我要做点什么？”江北把店从里到外逛了一圈，然后坐到顾白对面。
　　“端个菜，收拾收拾桌子就行。”顾白想了想。
　　“不用点菜什么的吗？”江北问。
　　“不用。”顾白指了指桌角的二维码，“前一阵我换成扫码点单了，方便点。”
　　“我上次来还没有呢。”顾白不说，江北还没注意到。
　　“刚换不久，之前那阵人太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弄了这个，正好连收钱也省了，都直接付过来了。”
　　“这样确实挺方便的哈。”江北拿出手机试着扫了下码，把菜单从头往下翻，发现没有刚才吃的海鲜粥，“诶，刚才吃的粥这里没有吗？”
　　“没有，那个是专门给你做的，我之前听叔叔阿姨说你喜欢吃海鲜，就煮了点。”顾白单手托着下巴，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江北，“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江北微微愣神，随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顾白笑了笑。

　　刚说完话，就陆续有客人进店了。
　　江北想收回之前的话。
　　他原本以为端个菜收拾收拾桌子没什么难的，可没人告诉他，来吃饭的人这么多啊！
　　几乎是一个上午，他连个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波客人刚走，下一波客人又来了。
　　他真挺佩服顾白的，就这种情况还能一个人坚持那么久。

　　“江北，我去对面一趟，你看一下店里。”顾白边往外走边说。
　　“好，知道了。”江北正擦着桌子，等擦完往门口看的时候，顾白已经进了对面的店里。
　　江北把手中的抹布洗好放在一旁，现在店里没人，总算是能喘口气儿。
　　他刚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准备喝口水，店门又开了。

　　“新来的？”男人进门没着急点单，看着江北上下打量着，问了句。
　　“嗯。”江北点点头，这人看样子应该是熟客，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桌上有二维码，想吃什么扫码点就行了。”
　　“顾白呢？”男人问。
　　江北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扫了他一眼，长得还不错，但和顾白比差点儿，“有事儿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问问，你忙你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江北没说话，但留了个心眼儿，眼睛时不时地瞟着那人的方向。
　　经过那次的勒索，他觉得没什么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越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越会出其不意从背后给你一闷棍。
　　他掏出手机给顾白发了条微信。

　　江北：哥，店里来了个男的找你
　　顾白的消息回的很快，他这边刚发送，上面就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顾白：男的？
　　江北：嗯，一个挺瘦挺白的男的
　　顾白：行，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去了

　　江北眉头微微蹙了蹙，看着屏幕上的字。
　　是认识的人吗？
　　他抬头看了看正低头玩手机的男人。
　　是朋友吗？
　　他要过去给倒杯豆浆吗？

　　江北正纠结着，顾白已经回来了，身上的衣服好像还有点湿。
　　他刚想开口问一句，就被那人给打断了。
　　“你干嘛去了？”男人的语气带了点埋怨。
　　“去对面办点事，怎么这个点来了？”顾白坐到那人对面，回头看了眼江北，“那是江北，最近这段时间他都会在店里帮忙。”
　　男人朝着江北摆了摆手，“哈喽，我周仅。”
　　“你好。”江北点了点头。
　　“你给我炒个糖醋排骨和土豆丝，再来两碗米饭。”周仅又打了个哈欠。
　　“有炒好的，我直接给你拿了。”顾白说，“外面下雪了，用不用我给你叫个车？”
　　“不用，一会尤许来接我。”周仅趴在桌子上摆弄着手机。
　　“行，那就不管你了。”顾白说完就起身去了厨房。

　　“你多大了？”周仅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着江北。
　　“二十。”江北说。
　　“二十了啊。”周仅重复了一遍，又继续问，“不上学了？”
　　“读的技校，毕业了。”江北看了周仅一眼。
　　周仅没说什么，把手机拿起来继续玩。

　　“尤许来了吗？”顾白拎着打包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
　　“到了。”周仅对着外面挥了挥手，起身接过顾白手里的袋子，“走了啊。”
　　“嗯。”顾白应了声。

　　江北往门外看着，发现外面有个男人在等着。
　　周仅出去之后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然后两个人牵着手走了。

　　“他俩是一对儿？”江北看着外面，不确定地问了句。
　　“是。”顾白说。
　　“哦。”江北点点头。
　　“你介意吗？”顾白的指尖暗暗的掐着手心。
　　“不啊，这有什么的，人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选择也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好介意的。”江北想也没想直接答道。
　　顾白看着江北，心底松了口气，但眼里的情绪却隐晦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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