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之念

　　补习班的课程到了尾声，姜离回到了学校，日常重复着枯燥的日子，补课，刷题。
　　补习班发生的那些事就像是姜离平淡生活的几场小插曲，身后也不见了他的身影。
　　大家都觉得他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做事也随心所欲的，自然受不了枯燥的学习生活，关于他的话题也随之消散。
　　姜离看着空荡荡的后桌，心里莫名地也跟着空荡荡的。
　　周末，姜离陪着外婆去林城敬老院里看望外婆的朋友，外婆和其他老人闲聊时，姜离就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偶尔应着两句老人们的调侃和夸奖。
　　年龄限制，姜离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和他们尬聊。刚好护工在晒被子，姜离就借口跑去帮忙。
　　“还是你有福气啊，孙女儿养得又乖又听话的。”几位老人看到这一幕，对着姜离外婆笑着说。
　　姜离没搭这些奉承的话，只是对着他们笑了下，然后低头继续整理被子。
　　阳光暖暖地洒在被子上，白云步子也懒。
　　完事儿后，姜离独自坐在靠近敬老院大门的一棵老树下躲阴凉，秋风习习，敬老院的安静和对面车来人往形成鲜明对比。
　　......
　　嘉安康复中心住院部六楼的一间VIP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一张被岁月沉淀过的脸，即使面色苍白也挡不住漂亮的五官。
　　池泽站在床边帮她拉好被子，双眼若隐若现的红被高挺的鼻梁遮蔽着。
　　手臂上，刚被牙齿撕扯过的皮肤还在渗血，他垂眸看了一眼，随后从椅子上扯过外套穿上。
　　直到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池泽才走出病房。
　　……
　　夜幕降临时分，姜离才从补习班出来，老街街道上，飞虫拍打着发出暖色光线的路灯。
　　街道不远处的拐角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一道灰色身影站在那儿，姜离看不清那人的脸，阴暗处的烟头火光星子若隐若现。
　　直到慢慢走近，姜离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池泽?”她开口确认。
　　面前的人没动，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手中的烟却往后退了一下，姜离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
　　“嗯。”他声线有些沙哑。
　　“你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她开口询问。
　　“你管老子。”态度又臭又硬。
　　姜离不想跟这人说话了，转身就走。
　　脚步再次挪动时，借着微弱的光线，姜离才看清楚了他的脸，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红润，在黑夜下活生生像一个吸血鬼，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猩红的血丝充斥着，以及眼底的一小片淤黑。
　　“这是多久没休息了?”
　　心里莫名的刺了一下，姜离有些火大。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
　　“池泽同学，我管不了老子或者是孙子，我没那么大本事。”
　　“但之前你两次帮我，我还是要多说一句。”
　　“你惜点命吧！”
　　语毕，姜离动身离开。
　　“姜离。”
　　一道沙哑的嗓音响起。
　　“看不看月亮？”
　　……
　　二十分钟后，寂静的兰溪公园旁边的草坪上。
　　月光洒在姜离身旁的人脸上，映衬出一片的苍白。
　　两人都没说话，姜离安静地待在他的旁边，晚风掀起姜离的头发，露出干净好看的侧脸。
　　一切都毫无厘头，看月亮无厘头，跟他来这在夜晚吹风也无厘头。
　　对于姜离来说月亮就是一个因为太阳反射所照耀的静止物体，她也不喜欢坐在会扎屁股的野草上。
　　但她还是答应了他，答应了他毫无厘头的邀请。
　　姜离抱着双腿坐着，看着前面的梧桐叶跟着风在半空中起舞，路灯为它打着光。
　　她侧过身体看向身旁的人，黑夜里，池泽双眼合闭，前额的碎发软软的塌在额头，呼吸声平稳。褪去了之前的紧绷，看起来像一只温顺的小狼狗。
　　英俊白皙的脸庞在黑夜下像一朵令人采拮的白莲。
　　“啧，皮肤真好。”姜离看着他。
　　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摸摸他的脸。
　　她侧身弯腰靠近池，伸手。
　　模糊光影下，池泽的眼睛突然睁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遏制住了她的动作，眼里尽是防备。
　　姜离被这冷不丁的一眼吓得不轻，像是做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她急忙从池泽手掌里缩回了自己的手。
　　“你脸上有东西。”她将自己刚才揪在手里的草摊开给他看。
　　池泽清醒过来，警惕的目光褪去。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姜离轻轻呼了一口气，手腕还隐隐发痛。池泽刚醒来时的眼神好恐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恨之入骨的人一样。
　　月夜无云，月亮周围晕出一片光圈。
　　姜离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大的背影与这黑夜融合，路边灯的光线洒在他坚毅的侧脸上，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就像黑夜里的孤魂在世间独自流浪，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仿佛心照不宣，他不说，姜离也不问。
　　直到睡前，姜离回想起他惊醒时的眼神。
　　一双眼睛充斥着毫无保留地戒备。姜离记得妈妈曾经跟她说过，这是一个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姜离对着天花板喃喃道。
　　一连三天的月考下来，学生们一片怨声载道，姜离也感到有些心力交瘁，她打算周末去锦春山上散散步。
　　锦春山坐落在林城的边缘，山体也高，站在山顶上可以俯视整个林城的全景，姜离顺着人工石梯登上去，越往上，挂在两旁的许愿牌子就越来越多。
　　“高考大捷，金榜题名。”
　　“有志者，事竟成。”
　　“A大等我，我们明年见。”
　　“谁和谁岁岁年年……”
　　如同挂在寺庙里的红绸带一样，人总是会把自己美好的祈愿寄托在一件美好的事物上，把它们当做自己为数不多的精神寄托，这样，在事与愿违是时，他们就有一个依托的借口来责怪这些东西不灵验，并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姜离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往上爬。
　　山顶的新鲜空气透过每一个毛孔，姜离顿时感觉自己又重新满血复活。山风呼啸，若隐若现的花香沁人心脾。
　　姜离觉得有些冷，在山上待了半小时后就下了山。
　　途经山下勤民路时，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的狗吠声，姜离起初没在意，直到越走越近时，她发现这声音里还混着别的声响。
　　“好像是人的声音。”
　　可她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又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打算不管直接走，停顿了两秒，听见这声音越发激烈，她的心中不详的预感打破了自己的心理暗示。
　　“万一狗伤人呢？”
　　“算了，就当为外婆积德行善了。”心理斗争失败。
　　姜离在墙角捡起一根坏的只有半截的扫帚木棍走到拐角处，她才听清楚这声音里还混杂着人的声音。
　　荒凉破旧的巷子中，一个精神疯癫的中年女人正在趴跪在地上和一只流浪狗对吠，两边谁也不服输，互相吼着。
　　女人身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白色衣裙已经泥泞不堪，头发乱糟糟的，手上，膝盖上全是泥土水渍。
　　人狗僵持着，狗看见对面比自己体积庞大的人不敢前进，它双眼猩红，尾巴夹着，嘴角的口水一直不止地流淌着。
　　看见这一幕，姜离想都没想一边大喊着人救命，然后拿着木棍驱逐疯狗，起初疯狗想跳起来攻击姜离，但被后面来的人扔石头制止住，然后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了。
　　地上的人目光一只直视着前方，嘴角仍然在叫喊着“坏人，坏人。”
　　身体也因为惊吓过度一只颤抖不停。
　　众人看见这一情况只是报了警，都不敢上前，都说让警察来处理，怕万一再出什么事儿被人讹上。
　　看她这情况，应该也记不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人人面面相觑时，姜离拿出手机，拜托了一旁的一个姐姐帮自己录着像，然后试探性地在女人的身旁蹲下轻抚了下女人的背，确认人没有攻击行为后。
　　她才一边抬手拍着女人的背一边安抚她，然后扶着女人的肩将她扶起来
　　“阿姨，没事了，没事了，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女人看向姜离，止住了声音。
　　但同时声音戛然而止的还有姜离。这个女人的眉眼面貌，哪怕沾满泥土灰尘，都和姜离认识的那个人实在太相似。一样的好看，一样的让人忘不掉。
　　姜离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去了脸上的灰，看清楚女人干净后的脸庞，她的美又被无限放大，即使眼角有着细纹，眼眶含泪，但那一双丹凤眼也一样动人。
　　姜离突然想到了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但面前的美人似乎被岁月生活苛待过，不然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旁边的人递了一瓶水给姜离，姜离接过打开给女人喝了一口，然后给她抱着水瓶子，她知道人在情绪激动下，太需要一个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东西。
　　和一个青年男子将女人扶到一旁石阶上坐着后。没过多久，警察就到了现场。
　　姜离收起手机，配合周围的人跟警察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在她打算离开时，女人却伸出手紧紧地拽着姜离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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