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公主病

　　赵为在隔壁住了三天，赵守和卢佩珠才慌慌张张的从国外赶回来。

　　这三天里，赵为可谓是度过了童年时期最为美好的三天，程和安对他很好，在他生病时亲自给他变着花样地做饭。虽然顾及着他还在生病，口味比较清淡，但同样色香味俱全。

　　与这对母子住在同一间屋檐下，赵为才彻底看到谢秋是被如何娇宠着长大的。

　　别墅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只是为了谢秋行走的地面能足够柔软；空气里不能有一丝异味，就算是饭菜的味道也得在过后喷洒空气清新剂；屋子里必须时刻保持常温，绝不能让谢秋冷着或者热着。吃饭时更是夸张，程和安会替他摘出所有不喜欢的调味食材。

　　程和安对谢秋几乎是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这样的宠爱方式，实在是让赵为心惊。

　　程和安几乎是把谢秋当成公主一样宠起来的。

　　赵为无意间看见过谢秋房间内里的样子，那足足铺了十层鹅绒的软床给赵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在干什么？COS豌豆公主吗？

　　谢秋对于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赵为一向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两人可以和平共处。这一点在赵为看来，一个被这样溺爱着长大的孩子能这么好脾气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了。

　　赵为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是他爸妈突然爸回来一个孩子，还对他那么好，按照自己的性格，一定会跟人打起来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在同样的处境下会难受，完全是因为他父母平时太忙，也不会怎么关心他。顶多就是在出门前嘱咐一下他要好好听刘姨的话，不要玩危险的游戏。这些关心和程和安一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如果有一个不相干的人，在他前面享受了父母从未有过的呵护，他肯定会发疯的。而谢秋不会，因为程和安给他的爱太多了，多的已经溢出来了——这不是夸张，是真的，至少在赵为看来，程和安的很多行为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谢秋自然不会在乎分出去的那一点点。

　　当赵守和卢佩珠过来接他回家的时候，赵为第一次见到父母回来却有了失落的情绪。他希望在这个温暖别墅里的时间能越久越好，最好是一辈子，最好是永远。

　　刘姨被辞退了，赵家没有追究她的过错，知识让他第二天从赵家搬了出去。

　　已经是仁尽义至了。打骂雇主家的孩子，甚至逼得孩子离家出走，换成别的雇主，至少也是要去警察局说道说道的。

　　赵家又来了两个新的保姆，新的保姆还算不错，对赵为也和和气气的，不是特别的好，但也没有犯过什么错，至少恪守着做保姆的本分，与赵为互不干涉地相处。

　　赵守和卢佩珠听说了赵为被保姆欺负到生病的事后，愧疚心疼，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赵为身边。但也就那么几天，新的保姆到了，他俩又恢复了全世界各地到处乱飞的生活。

　　不过，赵为没那么孤独了，他可以经常去找谢秋玩，和谢秋一起吃程和安做的甜而不腻的饼干。

　　赵为想起来，谢秋家里的阿姨年纪很小，才二十多岁，听她自己说是从乡下来的。她的手很巧，会用花园里长出来的杂草给谢秋编各种形状的小兔子。他递给谢秋之前，还会先用沾了水的纸巾擦拭地干干净净，然后才放进她的手里。

　　谢秋好像有一种魔力，他身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仔细着照顾他。

　　赵为就这样和程和安、谢秋相处了七年。程和安不厌其烦地带着两个孩子，赵为跟她比跟亲妈还亲。

　　七年的相处，赵为也同样变成了照顾谢秋的人之一。谢秋话少，还总摆着一张木头脸。但他一掀眼皮，赵为就能清楚地知道他是想喝果汁还是苏打水。谢秋眉头往下压一点，赵为就知道公主又有哪里不满意了。

　　有时候，赵为觉得自己像是谢秋的贴身小厮，还是没有工资、心甘情愿的那种。

　　真要比较起来，赵为认识谢秋的时间比项林他们还要久。赵为是在初中才认识这些朋友的。

　　赵为背起小书包去上学的时候，谢秋还待在家里，没有像同龄的孩子那样去上幼儿园。他问程和安谢秋什么时候去上学，他可以带着谢秋一起去学校，然后每天一起放学。

　　程和安摇摇头，只是笑眯眯地说：“秋秋不上学哦。阿姨给秋秋清了老师了，秋秋在家里学习就好了。”

　　赵为虽然不太明白谢秋为什么可以不用上学，但经验告诉他，谢秋确实是特殊的。

　　这样平静而温暖的日子，赵为以为会永远这样过下去。变故却发生在赵为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

　　刚放暑假，赵为的姨妈就带上他和表哥一起去了南半球，等到赵为回家的时候，暑假已经快结束了。

　　离开之前还眉扬目展的程和安，就像一束花期将至的洋桔梗，迅速枯萎。

　　她刚做了一场心脏手术，用上了虽好的医生和仪器，但还是把她折腾得难过了很多。

　　程和安每天都要吃很多药，早上的药和晚上的药还不一样。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盒塞满了抽屉。赵为看着药盒上不太熟悉的文字，没由来的感到恐慌。

　　只要赵为有空的时候，他就会来陪着程和安，就算什么都不干，守在她身边，也会让赵为安心一点。

　　一天晚上，赵为还记得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清灰色的月光在谢秋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十岁的谢秋已经长得很高了，甚至比十二岁的赵为还要高一点。他就站在赵家别墅的大门前，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

　　保姆招呼他进去喝点果汁，他只是摇头，固执地在原地着等赵为来见他。

　　谢秋抿着唇，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明天，妈妈在家，一个人。”

　　赵为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

　　第二天赵为上门的时候，果然只有程和安一个人待在家里。保姆家里办喜事，提前一个月就请假了。谢秋的爸爸谢开济带着儿子去了奶奶家里。

　　谢秋的奶奶生病了，最近在住院。谢开济担心老人没多少时间了，就带着儿子去医院守着。

　　程和安身体不好，谢开济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那天赵为一直陪着程和安。中午吃饭的时候，赵为图方便，会自己家打包了两份饭，提到隔壁准备跟程和安一起吃。

　　他回来的时候，程和安倒在沙发上，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用力地抓紧胸口的衣领。

　　程和安的心脏病犯了。心肌梗塞从犯病到结束也就是那么短短一两分钟的事，赵为懒滚带爬地跑到房间里找药。他几乎把抽屉翻了个遍，急匆匆地找到急救药喂进程和安嘴里。

　　程和安吃了药后很快安定了下来。她浑身没有力气，坐不起来，赵为将她平放在沙发上。

　　那天的阳光很好，江城夏天的天空是最美的蓝色。程和安远远望着落地窗外的那个花园，像是说给自己一样：“要是能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

　　赵为盯着她灰白色的嘴唇：“等会儿，等吃完饭就去花园里晒太阳。”

　　程和安抬起保养得极好的手，抚摸着赵为耳边刺手的发茬，如水般温和的眼睛注视着他：“你要好好照顾秋秋哦，你们是最好的朋友。秋秋被我养娇了，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实际上有一点不合心意就会闹脾气。他闹脾气的时候你应该看得出来吧？但他不是坏孩子。谢秋喜欢吃甜甜的点心，但不能太甜，一定要甜而不腻。他也不喜欢吃太咸太辣的东西，太烫口的，或者已经冷掉的东西他也不爱吃，温度最好是在六十五度。”

　　“他穿过的衣服，哪怕只穿过十分钟，都要拿到他专属的洗衣机里洗过之后才能穿，否则身上会长疹子。医生说他只是心理作用。”程和安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

　　她絮絮叨叨地说很久，都是谢秋的一些小习惯。虽然这些习惯赵为大部分都知道，但他没有打断程和安，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回望她那双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的眼睛。

　　“我有些饿了，为为，你带过来的饭应该已经冷掉了吧，阿姨不吃冷饭哦。谢秋的这些毛病大概是遗传我吧。那就麻烦为为帮阿姨热一下了。”程和安笑眯眯的看着赵为。

　　赵为端着在微波炉里热好了的饭菜，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摆好碗筷之后，再去喊睡着了的程和安。

　　可是程和安，怎么也叫不醒了。

　　她的胸口停止了起伏，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变得灰白，冰冷。

　　赵为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拿出程和安刚刚吃过的药，想要再给她塞一颗。

　　他猛然停住动作。

　　他给程和安吃的并不是扩张血管的硝酸异山梨脂，而是包装相似的用于降低心率的琥珀酸美托洛尔。

　　是他，杀了程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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