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犯卿

　　十日后
　　白山城、佩城军营
　　与寒川关相差无几，落雁关亦是久攻不下，易奕改制的破甲箭与毒钉让夜骑苦不堪言。
　　江染瑜决定召回顾蓉，合兵一处，用破城云梯强攻寒川关。
　　十架硕大的云梯已于昨夜组装完成，只待江染瑜号令便往寒川外关袭去。
　　休整后，近卫朗声：“传大帅令，起兵，南袭！”
　　北荒军前哨远望寒川外关，只见关上守军列阵齐整，但城墙先前已损毁不少，便往中军回报。
　　临近正午，破城云梯终于运到前线，随即夸张的号角声吹彻寒川。
　　这次领军的不是别人，是下凡的破军星，北荒兵马大元帅，先帝幼女江染瑜。
　　破城云梯带着阵阵巨响驶向外关，中军处的江染瑜却发现装备齐整的“南昭守军”竟是假人。顿时血气翻涌，下令全力攻城。
　　破城云梯撞向外关，城墙应声而倒。
　　但外关的残垣下忽然燃起大火，将正前方的四架云梯焚毁，云梯四周的数百北荒军自然是没能幸免于难。
　　易奕以为，火计能退北荒攻势。
　　可他错了。
　　尽管江染瑜以冷面示人，但每代北荒大元帅都极为爱惜士兵。
　　在北荒人眼里，大元帅的地位甚至高于女帝，因为高高在上的女帝不会与他们同历战阵，亦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
　　江染瑜被士兵的死状激怒了，想亲自陷阵的她被顾蓉击晕后运到后方。
　　江染瑜醒来后，用嘶哑的声音决绝地向顾蓉说出“死战”二字。
　　那时，马蹄踢踏，金铁铮鸣，箭雨遮天，破城云梯不断向厚实的内关城墙发起冲撞。
　　城内，陈宽与宋澄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们安装一种类似木桩的武器。
　　将要登上城墙的北荒军很快便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武器——易奕将其命名为“檑”的改造巨木，下一刻便失去了生命。
　　易奕在幽山时，发现当地有不少榆木，便以榆木为材，其上嵌入刀刃，加以滚轮，再拴上绳索。守城时，若是遇云梯攻城，扔下檑便可击退梯上的敌人，再者，檑木结构中空，碰撞时声如大鼓，将本就有些畏高的北荒军吓得心惊胆战。
　　五日之内，一段城墙竟易手数次。
　　北荒军早在第一日挖的穴道早已被熟悉内关构造的易奕注意到，在出口布置了引火物与少量士兵，企图奇袭的小股北荒精兵被逐一击破。
　　是时，城上城下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第一日，守住了。
　　第二日，还是守住了。
　　…………
　　第五日，依然守住了。
　　南昭守军在损失不小的情况下，仍然士气不减，因为他们相信，易侯能战胜一次北荒，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北荒的军队体格强壮，每次攻上城墙都会击溃那一处城墙的守军，但在易奕的周密部署下，陈宽带着一队精锐四处驰援，第六日依然是守住了寒川关。
　　守城的第六日，在“檑”的威力下，北荒军的攻势逐渐缓了些。
　　随后，易奕让人将大桶中刚炼好的油脂分装，在“檑”上沾满油脂，点燃后砸向北荒的云梯，余下的云梯被尽数焚毁。
　　寒川关上燃了火炬，随晚间红霞一道，将略有些晦暗的天色染得如血殷红。
　　江染瑜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座关隘上，她从前视作草芥的、孱弱的南昭人，绝望地退了兵。
　　几家欢喜几家愁，蓝舒谣召易奕及部属回珠城，论功行赏。
　　江染瑜回到青石城后，郁闷地将自己关在了府中。
　　“究竟是为什么……每一步都被算进去了，为什么会这样？从前南昭人见到夜骑只会逃跑，这些奇物到底是哪儿来的，为什么顾蓉在落雁关没有遇见这些恐怖的奇物”江染瑜边想边诅咒着弄来这些玩意的某人。
　　珠城的清风裹挟着湿润的空气，涤去了扶岚诸将脸上的血腥气息。
　　陈宽对着宋澄背后大力一拍道：“嘿，宋澄，咱们几个土包子如今也进了珠城，你就不兴奋吗！”
　　宋澄呛了一口，白眼道：“你才是土包子，本将早在……呃，确实没来过。”
　　南昭皇城与从前离去时光景无两，依然是那般贵气。
　　朱红的宫墙，翠绿的柳枝，金碧辉煌的宫殿，熙熙攘攘的宫人。
　　再度回到珠城，易奕触景生情，忆起了五年前高中状元时那份情绪，那时的易奕心中只有仇恨。
　　如今的他，心中多了些蓝舒谣的知遇之恩以及与扶岚诸将的战时情谊 。
　　思绪之间，已至皇宫门口，除易奕因扶岚节度使的缘故被允许骑马入城以外，其余人都下马步行。
　　不远处，蓝舒谣端坐龙辇，一众大臣侍立两侧，易奕急忙下马，依礼节领着扶岚诸将，趋步上前。
　　眼见易奕要跪，蓝舒谣忽视了两侧大臣们或是嫉妒或是艳羡的目光，赶忙下了龙辇，一把将他扶起，朗声道：“免跪，扶岚一战，扬我南昭天威，寒川天险更是南昭重镇，如今卿家建此奇功，自是要重赏的。”
　　一旁的宫人看见蓝舒谣眼色，便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呈上，高声宣读。
　　“夫有功之臣，当受上赏。
　　今有扶岚节度使易奕，受王命，守寒川天险，出奇谋，破夜骑，俘敌将，斩首数万。
　　易奕本有侯爵位，现加封世袭罔替，入朝不拜，赐权剑，可斩不臣。”
　　“易奕，谢恩。”
　　“今日内宫设有晚宴，不知卿卿可愿赏光？”
　　在满朝臣工艳羡的目光中，易奕轻声：“臣领命。”
　　宫宴上把酒言欢，溢美之词纷至沓来，黄白之物，人情打点……桩桩件件易奕从前未见过的场面自不必说。
　　众人散去后，蓝舒谣召易奕去了宫中新添置的赏花台。
　　蓝舒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温软似水的声音响起：“不知今日宫宴，卿家可还满意？
　　易奕未曾与女子独处过，便有些拘礼地答道：“宫宴甚是华丽，各色佳肴美酒，微臣甚是满意。”
　　“易奕，看来你不了解朕。”
　　“你应该知道，朕不喜欢听这类阿谀奉承的话。”
　　易奕正要出言辩解，却被蓝舒谣用一块糕点打断。
　　“听着便是了。”
　　“你想知道朕为何提拔你么？朕认为你是可以依赖的臣下。”
　　“这次寒川之战，你的功劳不止于此，但位极人臣的人，这南昭国里却只能有一位。”
　　蓝舒谣点到为止，双眸如星，内含深意地注视着易奕。
　　蓝舒谣用宫人能听得清晰的声音道了句“卿家愿与朕同席共枕否？”，旋即逐渐近了易奕的身子。
　　易奕会意，用佐食糕点的蜂蜜在蓝舒谣手心写下“右”字，便停下来看着她。
　　蓝舒谣颔首。
　　易奕突然正色道：“臣，扶岚节度使易奕，御请陛下自重！”
　　蓝舒谣佯怒道：“朕赐你这般泼天富贵，你不知谢恩也罢了，便是今日在这赏花台将你这不识时务的佞臣办了也是该的，拂了朕的意兴，便滚吧。”
　　“臣遵旨”
　　离开内宫的路上，易奕险些不能自持。
　　“逢场作戏么，可我的身子方才却……”
　　易奕无地自容地出了宫门，许久后，心间浪潮渐平。
　　易奕依计以落雁关总兵的名义，托熟识的宫人送了封无字的书信进宫。
　　次日清晨，东方未明时，易奕率众将启程返回扶岚。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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