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师弟入魔前

　　这个念头清晰得让他自己都心烦。

　　虞渊没把人交出去，导致裴照寒伸出的手只能停在半空，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祝子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瞪着眼睛两头看，连李秋萤都微微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

　　“咕噜噜。”

　　几人同时看向洛殊。

　　又一声：“咕噜噜噜噜。”

　　在此刻落针可闻的环境中，一声声显得格外清晰的肠鸣，从虞渊怀中传来。

　　昏迷的洛殊意识地咂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饭。我吃。”

　　虞渊：……

　　一种混合着荒谬，丢人，和嫌弃的巨浪，瞬间冲淡了他刚才那点莫名其妙的抗拒。

　　他真有病，和这两个傻子较什么劲。

　　虞渊拧着眉，动作略显粗鲁地将洛殊往裴照寒怀里一塞：“赶紧带走。”

　　裴照寒稳稳接住，仔细探查了一下洛殊的脉息，沉声道：“洛师妹伤势颇重，灵力枯竭，需即刻回宗门静养。虞师弟，李师妹，祝师弟，你们三人人此番也损耗不小，回宗后莫要耽搁，尽快调息。稍后我会请杏林峰的师兄师姐前去为你们诊治。”

　　-

　　洛殊是被活活饿醒的。

　　眼皮沉重地掀开，洛殊浑身软得像一滩泥，完全没有那种睡够了的餍足感，很难受。

　　“你醒了？”一个有些耳熟的清冷女声在说话。

　　站在床边的竟是柳晴师姐。她换下了便于战斗的劲装，穿着一身素雅的医修服饰，气质沉静了许多，正端着一碗药汁。

　　“柳师姐？”洛殊愣住，看看周围，“……这是哪？”

　　柳晴将药碗放在床头，语气平静无波：“这里是你的新住处。你昏迷了三日，经脉有损，需静养。”

　　“我的新住处？”洛殊很恍惚，前面那个漂亮卧室她还没睡两天呢，就又分配新房子了？

　　柳晴看着她迷茫的样子，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因你在剿灭魇煞中有功，已被破格录取为内门弟子，恭喜！”

　　等一下、等一下。

　　洛殊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玩意？！她进内门了？！

　　一瞬间，悲伤逆流成河。

　　柳师姐你要知道人各有志，这种事情就不必恭喜了……

　　“如今你我皆在内门，也算皆大欢喜，洛师妹，说起来还要多谢你。”

　　沉浸在无限悲伤中的洛殊勉力抬头。

　　“我出身武道世家，自幼便被要求修习武道，实则心之所向，唯有药理。试炼中你踢碎了我的法器，我本失去了凭武道成绩进入内门的资格，却因祸得福，我凭着对药理的些许了解，被杏林峰长老看中，免试收录为外门弟子。如今，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钻研此道了。”

　　柳晴眼神比试炼时柔和了不少，又嘱咐了些诸如按时服药之类的话，正说着，她忽然神色一紧：“糟了！我丹炉里还炼着丹，时辰快到了！”

　　衣袂翻飞间，人已不见了踪影。

　　洛殊挥别柳师姐：这就是药修吗，炉里烧着东西，人就出来晃悠。

　　还没来得及缓缓，没几分钟，那股抓心挠肝的饥饿感再次汹涌而来。

　　洛殊心道一声完蛋，刚才光顾着替柳师姐高兴，忘记问柳师姐哪里有吃的了！

　　有时候倒霉事就是成串来，就在她为五脏庙哀嚎之际，脑中居然祸不单行地响起警报：

　　【严重警告！检测到宿主与关键角色虞渊绑定‘连心蛊’！纠葛值实时监测启动，当前数值：20/100（低危）！请宿主及时调整行为！】

　　洛殊：？！！

　　什么蛊？

　　什么绑定？？

　　什么纠葛值？！

　　洛殊想起来了，被丢进这个世界之前系统在小黑屋里说过，它虽然不会主动发布任务，但是会设置一个监测系统，她和书中人物的关系亲密程度以及参与主线的程度，将会被量化为“纠葛值”。和书中角色走太近，或者试图扭转主线、搅乱因果，都会使纠葛值增加。

　　当时系统用很严肃的语气警告，纠葛值提升会触发惩罚，数值过高甚至会导致她直接被抹杀。

　　意思就是：离他们远点！离主线远点！安心咸鱼躺不许想别的！

　　洛殊悲愤到欲哭无泪，她冤啊！比六月飞雪还冤呐！她做什么了？直接就飚了20点之多！

　　——她突然想起来，难道是因为当时生死关头，给虞渊挡了一下？

　　虞渊现在应该没死吧，和死掉的人是不会有纠葛值的。既然他没死，那就证明当时那个情况下，虞渊根本就是死不了的，也不需要她螳臂当车替人挡一刀。洛殊瞬间那个后悔啊，恨不得穿回去把正义感爆棚的自己拉住，在她耳边大吼：不要轻易管别人闲事啊少女！！

　　还没等洛殊消化这噩耗，跟痛经一样，这蛊知道之后就马上开始发作。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有根无形的锁链在狠狠拉扯她的五脏六腑。

　　洛殊捂住小腹，妈的，这么快就来了。

　　疼疼疼疼，太疼了，救命，是要她死的节奏。

　　这股痛意逼着洛殊颤巍巍提上裤子，挣扎着下床，流着冷汗，踉踉跄跄地爬出了房间。

　　等洛殊稍微缓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隔壁院子的篱笆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气，又痛又饿，奄奄一息。

　　“有人吗？”洛殊沙哑地喊。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虞渊垂眸，看着瘫在他篱笆上，狼狈不堪的洛殊，脸色很不好看。

　　洛殊虚弱中心道一声好巧，他居然就住在隔壁？

　　而且虞渊果然没死！

　　“虞、虞兄……”不管了，先抱一下大腿，“到底发、发生什么了，那个蛊……我为什么……这么痛……还有……好饿……”

　　虞渊黑着脸，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能气死人的答案：“魇煞临死前给你和我下了‘连心蛊’，每日需靠近至少两个时辰，否则就如现在这样，痛不欲生。怎么解，不知道。”

　　洛殊一听，眼前满是雪花噪点。

　　这就是见义勇为的代价吗？一下子都不知道该绝望哪点才好啊！

　　不过来到虞渊面前，那种拉扯的痛感确实消散了一点，只不过这个痛一压下去，多种难受中剧烈的饥饿感飞快占据了上风。

　　这么多天，洛殊就前往无忧镇的时候在羽毛船上吃了点东西，加试的那一天加上昏迷的这三天，她已经四个日夜粒米未进了，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要老命了。

　　“虞兄，”她感觉自己快要饿得魂飞魄散，“内门有……饭堂吗……”

　　虞渊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看着洛殊那副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样子，想起这蛊连接的两个人会同生共死，脸色更臭了：“内门有个屁的饭堂！进内门的全都是筑基弟子，早就辟谷了！”

　　洛殊眼睛一翻，彻底顺着篱笆滑下去。

　　接着虞渊丹田也跟着一紧：连心蛊发作了。

　　洛殊真的快要活活饿死了。

　　虞渊简直气到发笑，青筋在额角一跳一跳。他感觉自己十九年来形成的三观都在被震碎，太搞笑了，太荒唐了，修仙界之人死法千千万，世界上还有被饿死的仙门弟子。

　　没办法，他可不想被牵连。虞渊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终究还是去隔壁把洛殊拎回来，放在自己院子一个石凳子上，然后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厨房——那是分配给每个弟子，偶尔让他们练习处理灵植、炼制简单丹药的地方。

　　洛殊就像尸体那样趴在石凳子上，面朝大地背朝天。外面太阳好大，晒着她屁股，越来越烫，洛殊想翻身，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条快死的咸鱼马上要被晒焦了。

　　就在洛殊觉得背上都要烧出洞来的时候，虞渊出来看了一眼，嘴里嘀嘀咕咕，可能是又在说她麻烦，然后把洛殊横着抬起来重新放在了一个被树荫遮住的石凳子上。

　　洛殊：凉快多了。

　　感觉自己还能多活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股意想不到的食物香气飘了出来。

　　虞渊端着一碗看起来卖相普通，但热气腾腾的灵蔬肉糜粥走出来，没什么好气地往她面前一放：“吃。”

　　洛殊被这股气味唤醒，几乎是抢了过来，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塞。

　　粥一入口，她眼睛瞬间瞪大。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食材，味道却鲜美得让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米粒软糯，肉糜香醇，灵蔬清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洛殊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看虞渊。主厨正抱臂站在一旁，背着身，一眼都懒得看，几乎把“赶紧吃完滚蛋”几个字都写在后脑勺上。

　　洛殊感动地咽下一口热粥。

　　这对吗？

　　这种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叛逆小伙，竟然有这种厨艺？

　　不夸张地说，这简直比她前世在大学食堂喝过最好喝的紫菜蛋花汤，还要好喝十倍。

　　洛殊穿过来这几天一直感觉很不真实，什么修仙，杀妖，自己被差点打死，一觉醒来还觉醒了所有defuff。这会儿忽然间喝到一口热粥，心里有种无法说明的感动，感觉自己还是一个人，还活在这世界上，眼泪也就跟着汩汩冒出来了。

　　“好吃，”洛殊一边烫得嘶嘶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呜呜赞叹，“虞兄，你做饭，真特么好吃。”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用哭腔说出来，还带着脏话的夸赞，虞渊一怔，不自在地偏过头。

　　……好吃？

　　他做这东西，只是不想她被饿死牵连自己而已。味道什么的，他根本没在意。

　　从小到大，虞渊听到过很多话，鄙夷的，恐惧的，怜悯的，或是像裴照寒那种人居高临下的关切，虚伪得要死，每次听到都想扇回去。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快要哭出来的语气，真心实意地夸他做的东西，好吃。

　　可能吗？真的吗？

　　虞渊微微侧头，那个少女确实快把脸埋进碗里了。

　　他也就多看了一会儿。

　　其实他很喜欢看别人吃饭。以前小时候他饿极了，会偷偷跑到凡洲和妖洲交界处的小镇子，蹲在路边看人家拿几个铜板出来，问老板要包子要粥，喝得很痛快。

　　降阳山是古战场，埋满了腐肉和冤魂的地方，那片土地上长出来的东西，也只有寒鸦族的妖能吃，虞渊又是半个人，吃不下那些污秽，他想吃人吃的东西，但他没钱买，只能就这么看着。

　　一个女儿家家，吃相居然能那么难看，饿死鬼投胎么？搞得虞渊有点想笑。

　　但意识到自己嘴角在往上抬的时候，某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像颗小石子砸入心湖。

　　他的心思很久没有波动过了，上次波动，也是因为这个正在吃饭的家伙替他挡了一击。

　　虞渊忽然间想到什么，越发细致地观察洛殊。她只顾吃饭，完全没有其他多余话，好像要不是她饿死了，没有东西吃，而自己正好就住在隔壁，可能都不会对他提出什么要求。

　　舍生忘死地替他挡下一击，重伤昏迷三天，洛殊居然什么也不要。

　　除此之外，没有责怪，亦没有抱怨。

　　可是他们也才刚认识。

　　才刚认识，洛殊对他可以做到如此信任，把自己随便塞给她的普通石头当真，还可以不顾安危地保护别人，尽管这个家伙一点修为也没有，她自己应该也知道这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蠢货行为，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可同样是才刚认识，他却骗她进破庙里，导致她遭遇险境，害她中了连心蛊。

　　这种不明缘由的对比，让虞渊心下变得很烦，一股带刺的情绪滚过心尖。

　　可是小石桌旁洛殊还在边哭边夸，暴风吸入，那阵呼噜噜的声音充斥耳畔，生生将他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了现在。

　　虞渊忍不住道：“安静点，吃你的。”

　　一碗粥而已，哭什么哭，搞得好像是什么天大的恩情一样。

　　最好再多吃几碗，把他欠她的赶紧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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