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海

　　窗帘蒙蒙附上一层晨辉，萧宁安迷迷糊糊从浅浅的睡眠里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江北程还在不在——还好，还在睡。

　　他清楚地知道他只要看到江北程就会安下心来，而他似乎渐渐也明白了自己内心说不出口的冲动到底是什么。

　　萧宁安下床悄悄去洗漱，收拾完床铺，见马上要上课了，而江北程还在呼呼大睡。

　　萧宁安无奈一笑，坐在江北程床边，刚伸出手想拍拍他，却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

　　“北程？北程？起床了。”他轻唤了一声江北程。

　　“嗯~”江北程黏黏糊糊地应了一声，身体上好像没什么行动，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萧宁安见江北程没什么反应，低声道，“再不起我掀你被子了。”

　　“啊……我起、我起，”江北程痛苦地抱怨道，“你们人类睡眠需求这么低吗？”

　　江北程缓缓坐起身，萧宁安以为成功了，结果一转头，江北程竟然坐在那里又睡了过去。

　　萧宁安没忍住笑出了声，江北程昏昏沉沉地还没完全醒过来，把头靠在萧宁安肩头，模糊地念叨几句：“好困啊，萧哥哥。”

　　萧宁安似乎浑身僵住了，他的内心不是拒绝，也不是抵触，而是默默的欣喜，是隐隐的疯狂。

　　萧宁安莫名心跳得快，他耳尖微红，强装淡定道：“北程，真的该起床了。”

　　“哦……”江北程强制让自己开机，打了个哈欠才从温暖的被窝脱离出来。

　　见江北程困得睁不开眼，差点撞在洗手间门上，萧宁安哭笑不得，真怕他站在那也能睡着，连忙把他扶到洗手台前，萧宁安刚要出去，江北程叫住他。

　　“萧哥哥……”

　　“嗯？怎么了？”萧宁安回头。

　　“记得吃药。”

　　萧宁安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他接了杯水走到桌边，扒拉出书包里顾兰特意给他准备的药盒，清楚地标注了吃药时间和剂量。

　　他看着手里的药愣了会神，脑海里回闪过些“不和谐”的画面，被灌药的窒息感猛地涌上心头。

　　萧宁安的手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强烈的耳鸣让他呼吸都在发颤，桌子上的玻璃杯一下子被他扫到地上。

　　“砰——”

　　萧宁安被这尖锐的一声刺激地清醒了些，江北程脸上水珠还未擦去，连忙从洗手间冲出来。

　　“怎么了？！伤着没？”江北程抓过萧宁安的胳膊来回端详。

　　“没、没事，”萧宁安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不小心打碎了，我真没事。”

　　“吓死我了。”江北程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一起把碎玻璃包好扔掉，江北程督促萧宁安把药吃完，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对镜满意地欣赏一番。

　　“走吧！萧哥哥！”

　　下午，体育课。

　　江北程还是第一次体验人类的“体育课”。

　　“打羽毛球吗？”萧宁安问道。

　　“？怎么打？”江北程挠挠头。

　　萧宁安递给江北程一个球拍：“我给你打过去，你用这个再打回来就好了。”

　　江北程熟悉一下这项人类活动的规则，很快掌握了要领。

　　江北程起跳挥拍，强有力地击中飞速冲来的球：“这么好玩！你们人类怎么想到这么有意思的东西的？”

　　“你们海里没有？”萧宁安擦了擦汗，将球回了过去。

　　“没有啊，下次在海里试试。”

　　两人一来一回战况激烈地打了半节课，决定休息一会儿，江北程感叹羽毛球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萧哥哥~你带水了吗？”江北程作为一条“小鱼”还是需要及时补充些水分的。

　　“没有，”萧宁安起身，“你在这儿等等，我回班给你拿。”

　　“诶，我和你一起去吧。”江北程拉住萧宁安的衣袖。

　　“不用，你不是说你还没怎么适应双腿行走吗，走多了会疼，你还是坐这等我吧。”

　　“好吧，”江北程一笑，“谢谢你啦~”

　　萧宁安取了瓶矿泉水往回走，却看到四五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操场边游逛，好像毫无目的，又好像在刻意地等待什么。

　　萧宁安决定绕路，却发现那几个人漫不经心地超他的方向走过来。

　　“哟！真巧啊！这是碰上谁了？”领头的那个笑呵呵地走过来，话语里没有一丝善意，“萧宁安，好久不见，没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吧？”

　　萧宁安心里咯噔一下，认清了对方的脸，他站住微微蹙眉道：“有事？”

　　“一年没见这么生疏了？”那人把手搭在萧宁安肩膀上。

　　“把手拿开。”萧宁安冷冷道。

　　“听说你病好了，不过怎么休了一年学，还是这幅死样？”那人讽刺道，旁边人也跟着笑。

　　“陈蒙，你到底想干什么？”萧宁安强忍着眼中的怒意。

　　“不干什么，我这不是遇到老同学关心一下嘛，”陈蒙伪善地拍了拍他的肩，“不就是爹坐牢了吗？怎么一直走不出来了呢？别整天……”

　　“滚。”萧宁安沉声打断他，转身就要离开。

　　陈蒙大概没有想到萧宁安竟然会这样，几个小跟班拦住了萧宁安。

　　“你刚说什么？”陈蒙轻挑了一下眉，“真是变了啊，一年没见，都敢骂我们‘滚’了，你那出轨的妈教你的？”

　　“我他妈让你滚！”萧宁安回头，一个拳头抡了过去。

　　陈蒙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宁安，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几人相互扭打，萧宁安本可以勉强应付，可坏就坏在不知谁往他右脚脚腕重力一击，旧伤复发，他痛得大脑空白，忽地摔在地上。

　　“你们几个学生干什么呢！！”体育老师突然出现制止他们，江北程也跟在他身后跑了过来。

　　几人连忙停手，陈蒙摊手笑道：“老师，这可是他先动的手，我们正当防卫啊。”

　　江北程推开那几人，把萧宁安从地上扶了起来。

　　“在学校聚众斗殴，去去去，回去找你们班主任解决这件事！”那体育老师生气地看了看几人。

　　陈蒙翻了个白眼，往教学楼走去，从萧宁安身边经过时低声道：“废物。”

　　萧宁安咬了咬牙，又要追上去打，却被江北程拉住：“你受伤了，先别和他们硬碰硬。”

　　萧宁安叹了口气，把水递给他：“给你。”

　　江北程接过水，担心道：“都什么时候还想着水，先回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伤。”

　　江北程搀着萧宁安一瘸一拐地回到班里。

　　江北程蹲下卷起萧宁安裤腿，萧宁安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处理就行。”

　　“不用个屁，这都全是血了！”江北程眼里满是心疼，萧宁安脚腕上那道深深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肉模糊看着很是瘆人。

　　江北程小心地用手捂住那伤口，用法力简单止了血，可由于在岸上，法力受限，无法使伤口完全愈合，江北程只好从教室的急用医疗包里扯了几块纱布。

　　“疼不疼？”江北程轻轻缠着纱布。

　　“不疼。”萧宁安大概是忘记了疼，只是默默注视着江北程，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这是怎么弄的？”

　　“在原来班级的时候，被他们拿刀伤过，医生说好不透，伤口很容易裂开。”萧宁安淡淡答道。

　　江北程一言不发地看着那纱布下骇人的伤口，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萧宁安始终看着江北程，而当江北程抬头站起身，他又慌忙把视线移开。

　　“好啦！大功告成。”

　　萧宁安一低头，江北程甚至还给他系了个小巧可爱的蝴蝶结。

　　就当萧宁安刚要开口说什么时，他之前的班主任夏文婕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萧宁安，学会打架了啊？”夏文婕语气很不友好，“你是对我们班学生不满还是对我不满？仗着自己有精神病就可以打人吗？”

　　“……”萧宁安不答，甚至都不想看她一眼。

　　“有病就去治。”夏文婕带这些鄙夷不屑。

　　江北程刚想开骂，王成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夏老师，萧宁安是我的学生，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说。”

　　“王老师，萧宁安对我们班同学动手，您不得管管吗？”

　　萧宁安冷笑一声：“明明是陈蒙他们辱骂我父母在先。”

　　王成神情严肃：“您也听到了，既然双方都有错，我会管理好我自己的学生，夏老师您先去忙吧。”

　　夏文婕无奈愤愤离开，王成看着她走远才叹了口气，目光落回萧宁安身上：“伤得严不严重啊？”

　　“没事，小伤。”萧宁安垂下头不敢去看王成的表情。

　　“我知道你的特殊情况，如果遭到了欺凌一定要和我说，千万别自己扛。”王成接着道，“诶对了，学校新给你们定制了校服，在我办公室放着，你们去拿一下，让江同学先带你回宿舍休息，你们俩也试试衣服合适不合适。”

　　两人点点头。

　　回到宿舍，江北程好像一路上都有心事。

　　萧宁安穿上新校服走过来：“怎么样？你的合适吗？”

　　“嗯，挺合适的。”江北程回过神来。

　　“扣子。”萧宁安提醒道。

　　江北程低头一看，自己穿衣服时太心不在焉，领口大开着自己都没发现。

　　他连忙伸手去系扣子，可一急反而系不上。

　　萧宁安轻轻抓住江北程的手腕，江北程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

　　“怎、怎么了？”江北程道。

　　“我帮你。”萧宁安沉声道。

　　江北程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等萧宁安系好，他轻咳一声好像在掩饰什么：“谢谢。”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微妙，萧宁安似乎是觉得靠着江北程太近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突然，宿舍门被打开，一个同学探头道：“江北程，王老师找你。”

　　“哦、哦，好，我马上去。”江北程连忙答道。

　　“诶等等，到饭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点回来。”萧宁安道。

　　“奶茶就行了，谢啦~”江北程穿上外套，临走关门前又叮嘱道，“小心你的伤嗷！别再磕着了。”

　　晚上。

　　萧宁安自己买完奶茶回到教室，发现江北程还没回来，便去办公室门口等着。

　　他无聊地靠在墙上，却意外听到了些办公室内的对话。

　　“江同学啊，还得需要你多关注关注他，毕竟他精神层面有问题，行为和思想免不了会有些异于常人，特别是他的家庭……”

　　萧宁安愣住了，他接着又听到几个令他无比敏感的词。

　　“听说他父亲是犯罪进监狱了，他一直接受不了认为是自己父亲是失踪，还有他母亲……”

　　萧宁安听不下去了，他艰难地深呼吸几下，眼前有些模糊，撑着墙摇摇晃晃地离开。

　　江北程回来后，却没见萧宁安，只发现了桌上的奶茶旁边还有一张字迹潦草地纸条。

　　“北程，我先回宿舍休息了，帮我和老师请个假。”

　　没有萧宁安陪他传纸条，江北程整个晚自习枯燥地快要睡过去，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飞一般地冲出教室，迫不及待地打开宿舍门。

　　“萧哥哥！我回来啦！”

　　江北程脸上的笑突然僵住了——宿舍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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