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谁与白露共星火

　　当杉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飘然落下，凌冽的大风刮着窗呜咽作响，大地逐渐被雪铺就成苍茫的整块时，帕拉迪岛的冬天就这样来了。

　　冬天是贫困者的受难日。

　　除了饥饿和寒冷，流行性疾病的发生概率也在冬季节节攀高。

　　格里沙·耶格尔提着药箱，戴上毡帽，准备出发前往玛利亚之墙内的某个农场主家进行例行问诊。

　　得益于马莱发展前沿的医学以及他自身在父亲诊所多年来的诊治实践，格里沙·耶格尔从进入墙内的第一天起就具备非常扎实的医学基础，他的名声也在斐然的医术下日益壮大。

　　他会在平民聚集的街头举行义诊活动，当个悬壶济世的白衣使者，也会在富人施予的人脉和诊金面前主动提起定期拜访，做个家庭医生。

　　他总是暗暗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获取隐蔽在高墙宫苑里的王族的消息，可是当看到患者在经他医治后逐渐康复的身体和亮晶晶的双眼时，他又不太明白，到底什么才是让他沉浸在医生这个角色、沉浸在日复一日的日常的真正原因。

　　但是他总要走下去，然后在某一天做出决断。

　　为了拯救艾尔迪亚人的伟大事业。

　　为了命运如期而至的那一天。

　　“格里沙先生，我也准备好了。”

　　白发的孩子被家里的夫人裹成臃肿的团子，白净的脸上因为热难得晕出红扑扑的两簇。他的背上还挎着个鼓起的包，不难想象里面装满了多少食物和衣装。

　　他家收养的孩子布兰温在加入他们家庭不久后便表现出对医学领域的兴趣，时常跟着他四处出诊，也提过要同他前往更远的地方，但是直到今年，他的夫人卡露拉才准许布兰温跟着出几天远门，甚至在预定时间的两周前就开始为孩子的初次远行做足准备。

　　格里沙拎起布兰温的包探了探重量，示意他将包解下来，苦笑着同妻子说道：“这太过火了，卡露拉，除了饥饿和寒冷，体力的消耗也是路途上的一大障碍，何况我们一来一回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他们已经因为出行的行囊方面进行了太多次讨论，卡露拉不打算妥协，说这都是路上的必需品，“而且他们没有必要背完全程，路上不是还有你吗？亲爱的，你要肩负起大人的责任来啊。”

　　可是我自己的也很难背动呢……

　　格里沙低头看了眼地上巨石般的行李陷入沉默。

　　几番拉锯后，一大一小背着大小相当的巨大行囊打开了门。

　　格里沙朝屋里喊了声，“艾伦，还没好的话就不带你出门了哦。”

　　黑发的孩子屏足了劲从房内冲出来，“来了！”

　　携着卡露拉“一路小心！”的嘱咐，一大两小开启了他们的第一次家庭长途跋涉之行。

　　艾伦全然无法掩盖内心对于出行的兴奋，他张扬地摇晃着脑袋东张西望，仿佛对司空见惯的街道也产生了新鲜感。

　　布兰温含笑着向他伸手，“把你的行囊给我吧，你可以好好享受这趟旅程。”

　　艾伦看着他那几乎要被背袋压垮的瘦弱身板，虽然知道对方力大如牛，还是别扭地哼了声，说他自己可以，“你还是好好看顾一下自己吧。”

　　布兰温点点头。

　　他们经过了城墙的关隘，艾伦没有见到汉尼斯大叔，对没法同对方炫耀自己的出行而感到些许遗憾。

　　布兰温望着过了玛利亚之墙后陡然开阔的道路、不再被城墙从中间截断的天空和三两成行的鸟儿，轻声说道：“艾伦，你知道吗？按照路线，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片丛林。”

　　“而严冬的丛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奇遇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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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因为你说出了那样的话，我们才会陷入这种境地！”

　　世界黑白分明，天上地下全是白茫茫的雪，秃枝和壁崖挤出几抹滴墨般的黑。飓风大张着獠牙在过境之处发出经久不息的吼叫。

　　三人的身影落在其中如同一抹即去的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雪覆没，被风撕裂。

　　在这个时候，厚重的行囊反而成为抵御风霜的盾。艾伦艰难地迈开腿前行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大声吐槽布兰温的前言。

　　布兰温脚步一深一浅地跟在他后边，提高音量回复，“啊？什么？我听不到哦。”

　　艾伦眯起眼，为这位故作听不到的狡猾鬼感到深深不耻，走在最前面的格里沙安抚孩子们的情绪。

　　“我记得这条路，从山坡下去，再往前不久就是一个村庄，我们能在那边避风挡雪。”

　　?路的尽头没有扎根大地互相扶持的村庄，只有一栋在风雪里嗳嗳作响的木屋。

　　格里沙敲着房门，耐心地等待一阵，看到门从里面被打开后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的声音甚至带了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您好，我和孩子们在这片山野里迷了路，不知能不能在您这儿借地避一下呢？呃……这位小先生？”

　　格里沙低头看见了一双带着防备的棕色眼睛，顺着面容又将视线放在小孩单薄的衣服上。

　　孤零零的木屋，孩子在这样的凌冬也只穿着几件叠加的薄外套，不难想象主人家的捉襟见肘。他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艾伦的脸埋在黑色的围巾里，听到父亲的“迷了路”三个字，表情带着果然如此的木然。

　　你们俩能不能有一个说话靠谱点儿的？

　　风霜依旧，男孩将门缝拉小了，透着间隙的光警觉地盯着他们，视线从高大的格里沙移到两个小孩身上。

　　艾伦暗自叹了口气。身后的布兰温从身后走上前来，同艾伦并肩站着。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变了表情。

　　布兰温的鼻尖被冻的红红的，他瘦小的身子在风中瑟瑟抖动，牵起艾伦的手，喏喏地开口，“真的好冷，我?有点怕…”

　　艾伦紧了紧相牵的手，面色着急地摸上他的额头，问：“你的手很冷诶，会很难受吗？”随后装模作样地转身，故意提高了音量向陌生的孩子发出求助，“拜托了，让我们进去避避风寒吧，我们已经迷路很久了，我弟弟可能有些撑不住，可以让我们进去看看弟弟的状况吗？”

　　布兰温：“嘤嘤嘤。”为什么我是弟弟？

　　“安迪，怎么了？”木屋里传来苍老声音的问话。

　　名为安迪的孩子将门彻底关上。木门隔音很差，门外的三人都听到了安迪的回应，“爷爷，外面有三个自称迷了路的人，他们想要进来。”

　　“咳咳咳…那快放他们进来吧，风雪这么大…”

　　“可是这个时节会来我们这儿的人太少了…”

　　“正是因为这样，才能确定人家是切切实实迷了路的，咳咳…快把人放进来罢，天寒地冻的，别让人家受寒了。”

　　门再次被打开了。凌冽的气息毫不客气地从大开的门缝里涌进去。

　　“进来吧。”孩子的声音从半暗的屋子里挤出。

　　他们三人先后进了屋子。

　　布兰温很久没见过如此家徒四壁的房子了。

　　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柴火跟马铃薯和两颗卷心菜一起堆在入门处的墙角，房间中央架着口冷却的锅，靠墙放了两个木箱，再往里是一张上下倚着的木床，上面有位盖着毯子老人强撑着坐起来。

　　这是这个屋里的所有。

　　屋里没有火。布兰温一时无法比较到底里面和外面哪里更冷一些。

　　格里沙等在外边就听见了里面的咳嗽，他将背后的行囊放在木墙边，直直地走向床边，“老人家，真是谢谢你们愿意让我们进来躲躲。”

　　他们你来我往寒暄了一阵，格里沙才提出，“您这是惹了风寒吗？”

　　老人摆摆手，“老毛病了，一到冬天肺就直疼，挺到春天的时候就会好受些。”

　　“是肺病？”格里沙蹙起了眉头，布兰温机灵地从格里沙的囊袋里翻出他的药箱，交到格里沙手里。

　　真是到处都是病患啊。

　　格里沙这个职业真是天选入墙人，面对一位能够救死扶伤的医生，大部分怀疑他的身世来历的人估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布兰温退出这个诊室空间，回头看正面对面坐着，面面相觑的两个孩子。

　　这是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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