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夏

　　长长空空的榕树道，只剩下两个独单单的身影。

　　“回去了。”沈季同往高二部走。

　　“哎急什么，数学课狗都不听。”施正恩追了他一下，“学长不是说让你去看公告栏吗？去瞧瞧呗。”

　　沈季同凉凉道：“瞧屁，自己去。”

　　“我一个人去什么，拍的又不是我，这不是去看看你嘛。”施正恩反应过来，猛地笑出声，“噢，噢，你自己不想看啊？我倒是、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是想看看那个校领导被你提起来的样子，陪我去陪我去咯！”

　　施正恩半拉半推带着他站到图书馆前的公告栏处，甫一走近，施正恩就笑得弯下了腰。

　　公告栏做的很长很大，装得下十几个人举着奖状合影的照片。大概是因为其他人照出来的身高都跟校领导齐平，只有沈季同和校领导那张像老鹰提小鸡，更别提沈季同冷漠的嘴角和校领导懵懂的笑容有一种诡异的诙谐感，所以排版的老师把沈季同放在最末尾企图蒙混过关。

　　一排下来，其他同学背景板里的老师们都保持着很慈祥的笑，唯独老鹰小鸡这一张老师们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在憋笑。

　　沈季同看着自己的照片，又看了一眼快笑得趴到地上去的施正恩，心里腾起把拍照的那人和地上的二逼全部宰了的念头。

　　“哎呀我去……等会我要把邹新喆拉过来看看。”施正恩直起腰，抹了抹眼睛，牙齿还露在外面，乐得不行。

　　沈季同插着兜说：“那你俩死吧。”
　　“不死，不死。”施正恩又笑，推着他的肩，“走，回去上课。”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上课了呢。”朱志阳小声说。

　　宋青睿扯了张纸擦汗：“会来的。”
　　朱志阳便问：“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我在CF等了半天好友申请。”

　　宋青睿擦汗的手一顿，朱志阳慢慢眯起眼睛：“你没上号吧。”

　　“对不起，我昨天有点事耽误了。”宋青睿耳根通红，脸颊因为燥热而浮现的红晕还没消退，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很是内疚道：“我请你喝汽水呢？”

　　朱志阳突然勾唇笑了一下，拿起扇风的本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掩耳盗铃般凑到宋青睿的耳边说：“今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就当你放我鸽子的补偿。”

　　宋青睿有些警觉地看着他：“不是违法乱纪的地方吧？”

　　朱志阳嘿嘿一笑：“怎么可能，你跟我去就是了。”

　　补偿心理作祟，宋青睿纵使心里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同意了。耳边的本子刚撤走，一根粉笔在半空抛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精准地砸到了朱志阳的脑袋上，咔哒一声轻响，碎成两瓣，一瓣在头发上扎根，另一瓣弹到了宋青睿的太阳穴。

　　“朱志阳是吧。”台上的老师看了看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还有旁边那个叫宋青睿的，你们俩，给我站到后面去，一人一个角，拉开点。”

　　朱志阳取下粉笔，看了一眼脸色愈红的宋青睿，突然生出几分歉意，下一刻，宋青睿便拿起书往后走，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自觉站到墙角。

　　朱志阳路过他，苦着脸说：哥们对不住你。

　　宋青睿觉得没什么，因为后排的大风扇正好能吹到他，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招，把冒着冷气的饮料用一根棉麻绳子绑在风扇上面，开风扇的时候吹到身上都是凉丝丝的。

　　下了课，宋青睿给杨乐清去了个电话，跟她担保自己第二天绝对不会再迟到。

　　燥热的一天过去，朱志阳一把蔫巴的状态，胡乱收拾了东西，站在桌子旁兴冲冲地等着宋青睿，宋青睿不想耽误他时间，收拾了作业就跟他一块出了门，抢在前几个出了校门。

　　宋青睿对这边不熟悉，朱志阳像是把全市的路都记住了似的，带着他东拐西绕，远处的太阳不见踪影，天色有点暗，晚霞还在烧着。

　　“到了！”朱志阳兴奋道。

　　宋青睿抬头看了看这家其貌不扬的……网吧，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朱志阳拍拍他的肩：“同志，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城市里啊藏着很多踩红线运行的店子，这家店就是其中一个，对咱们这种未成年不查身份证，警察来之前还会通风报信嘞。”

　　宋青睿盯他：“你经常来？”

　　朱志阳说：“朋友推荐的，哎呀来都来了，你反正是要补偿我，就陪我进去打一局呗。你家里人催你回去吗？”

　　宋青睿摇摇头：“我一个人住。”

　　“那还犹豫什么！”朱志阳拉着他就要进去，宋青睿想了想，都到门口了自己突然说要离开未免太扫兴，他便随朱志阳去了。

　　刚撩开混淆视听的布帘，露出里面的一条小道，正对着一个玻璃门，玻璃门后就是一个台子，摆着好几个黑色电脑，电脑后的网管露着半张脸，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遮住了里面白色的校服。

　　朱志阳“卧槽”了一声：“这不沈季同吗？我去，别人说的都是真的啊！”

　　“什么真不真？”宋青睿看着里面那人，脸上有些不太开心。

　　“俗话说，到哪都有沈季同。”朱志阳乐着打了个响指，“走着！这不巧了吗！正好认识认识。”

　　什么俗话，巧什么巧。
　　宋青睿拉了他一下：“不去了。”

　　朱志阳回头看他：“为什么啊？”

　　宋青睿抿抿唇：“沈季同原则很强，不会让我们进去玩的，走吧，我请你吃饭当补偿，刚刚路过一家鸡公煲来着。”

　　“啊？啊？”

　　朱志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青睿扯着手臂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里头的沈季同似有所感，抬眼看了看，只看到帘子放下时的一角余影，大概是误闯进来的高中生。

　　这家网吧的装潢实则是有点让人望而却步，当年沈季同走进来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好在网吧老板是个比较实在的，没管他的年龄，黑钱吃到底，把摊子甩他身上就出去潇洒，也没把他当个长工，工资一周一结，保险起见给的全是现金，一来二去，沈季同在这里也做了快两年。

　　他在这昏暗的环境呆着也没办法学习，前台摆着几台电脑他就上网搜教程开始学编程，偶尔给邻居家修个电脑也能赚点钱。此时他就在处理一个程序，还没处理完，就被其他人叫走了。

　　“老子还在打游戏，你们这破机子怎么回事啊？上次我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死样子，一个小时收费还那么贵。”那人瘦不拉几的，细长的手臂上还有一道不伦不类的丑纹身，很没有美感的那种，一条龙纹成了野鸡脖子。

　　沈季同尝试了几个方法打开这黑了屏的老机子，没用，只好在那人怨声载道的脏话里领着他去了另一个机子。

　　“什么破地方……要不是你们这里……”

　　沈季同懒得听，这人经常来，是个经常进局子的黑户，没有身份证，又没有稳定收入来源，时不时就来黑网吧过夜占便宜。

　　刚才那黑屏的机子估计也是他搞坏的，沈季同打算把这人放在一个可以观察到的地方看着，然后找机会去那个机子那里看一看。

　　他走在前面，野鸡脖子突然扯住他的领子，勾开脖子处的外衣往里一看：“我草，他妈的高中生来当什么网管，恰黑钱恰多了是吧？”

　　这一声让不少埋头网络世界的人纷纷抬起头看向这边。

　　沈季同回过身，抬手按住他的脉搏处，猛地使力，一股麻意让野鸡脖子瞬间松开沈季同的衣领，正要与他动手时，一阵风在他耳旁闪过，紧接着耳朵一嗡，他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看见沈季同出腿的速度和力道，默默收回了视线。

　　沈季同理了一下衣领，用脚尖把他趴下的身子拨正，俯身揪起他的领子淡淡道：“有些话先在舌头上滚两圈，看看是说出口，还是咽回肚子里。”

　　说完，野鸡脖子被硬生生拽了起来，丢到了一个位置上，沈季同帮他打开了主机，然后拍拍他的肩：“今天晚上就别走了，费用不会多收你的。”

　　野鸡脖子还在缓神，沈季同坐到了那个能随时盯着他的地方，野鸡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到了沈季同的视线，他拿鼠标的手抖了一下。

　　没过多久，沈季同在摆弄程序的时候，面前来了一个人，他也没抬头：“空位还有十个，不准斗殴，允许过夜，过夜小时费加五元。”

　　“你这不看人说话的破习惯什么时候改改。”

　　听见声音，沈季同从电脑前抬起脸，施正恩把四五个饭盒往桌上放下，对他抬了抬下巴：“先吃饭，从酒店带过来的。”

　　沈季同也不客气，站起来：“你来搞一下这个程序。”

　　施正恩虽然平时脑子傻了点，某些地方还是很聪明的，他绕过沈季同坐下，手刚挨上键盘瞥了一眼屏幕就开始敲打起来。

　　“这电脑键盘怎么黏糊糊的？”他一脸嫌弃道，脸冲着刚去洗了个手的沈季同。

　　沈季同坐下吃了一口饭，一脸不管我的事：“之前有人来砸场子，买了一个止咳糖浆，把每个键盘都抹了。”

　　施正恩满脸卧槽道：“那现在这个……？”

　　沈季同说：“洗洗还能用。”

　　施正恩说：“也别这么用吧……你老板也太抠搜了点。”

　　沈季同笑了：“你等会洗个手就行了，后面厕所有洗手液。”

　　“你们这里可真是他妈的黑心。”施正恩点评。

　　沈季同吃着饭，不可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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