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柳

　　我是一个小男孩，被层层筛选为祭神的小孩。是荣光吗，给赋予我生命的神明祭奠。该荣幸吗，一张张扬起的侥幸的脸。
　　神使死命拖着我的胳膊把我拉上神台，不管会不会把它捏断。我手里举着一根小木棍——被我自己点燃的。
　　我嫌恶地往回抽我属于我自己的手臂，想拿刀片刮掉皮肤上神使手掌的温度。用力把冷硬埋进眼眶深处，挖出一捧温顺的眼光——我可以自己走。
　　他出身的教会是那么高尚，滋生着烙进每个活人脊髓里的信仰。他身上一丝不苟的白色圣袍那么圣洁，金色的纹样像云的边缘那样柔软，像柔和的明光可以给世人呈递吉祥。
　　我耷拉的嘴角和矮小年幼的体征那么温顺，我只是想自己迈步踏进阶梯尽头的殿堂。

　　可他死命拽着我。像拽着一条随时发疯的狗。

　　每个人都知道尽头的殿堂是死亡。但只有我一直知道，所谓的祭神，都是毫无意义的杀人。不是祈福，不是回馈，都是虚妄。教会是骗局大网，编制虚伪的天命定夺人命的胜天。鬼扯的信仰。
　　所以他们才心虚。

　　村里谣传的古老歌谣：“白色羽毛凭空而降，火焰与碑，神和希望。”

　　一步一步。眼窝里藏不住了深冷和仇怨，盯死着神台石碑的顶端，像是连着城镇里那栋监狱里的教堂。所谓白色羽毛从天降，一定是有人故意撒下来的，一定是。
　　这是场迷信的骗局。而我要被活活烧死。为教会的冷酷，为世人的愚蠢当牺牲。
　　可我只是个只有神像半条腿高的小孩子。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神像的胳膊都抬不动。被假荣光烧死，和被钉在异教徒的耻辱柱上给石头砸死——我只能有这两种选择。

　　站着。不恐惧。沉默。任由目光把小小身体里积攒得厚重的厌恨火舌一样舔舐过石碑顶端的碑文。不知道像不像贪恋。也许令人作呕。
　　在那块参天的白色石碑面前，会以为看客的欢闹会刺耳喧嚣。想不到，寂静里突然响起神谕般的乐章——明明能看到台下张皇的嘴脸呀。

　　“光临人间尚不知忧，前瞻又顾后
　　万象应一杯枯荣，双手 捧新芽降落
　　疯与静默融进大雨萧索 ”
　　……

　　伴随着层层迭起的歌，大片大片的白色羽毛从天而降。打在我的脸上，教堂的尖顶背后有金色的光芒。
　　我一边想着这是场骗局你们在造什么假，一边却避无可避地感觉到了可以掀翻头盖骨的震撼。
　　搞什么啊，说得好像可以度化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孩一样。
　　我把手里的木棍扔向石碑。石碑瞬间就从下燃到上。但我的动作比流程要求的早了一些，神台下一片惊呼——这回我能听到人的声音了。
　　我听到旁边另一个祭神小女孩在哭泣，死死不想扔掉手里的小木棍。

　　但对我来说，已经晚了。
　　石碑被烈火包裹，白色的羽毛燃烧着盖住我。伴随着台下人的尖叫和欢呼，我倒在了羽毛里。与火焰融为一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