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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窥伺(一)
“逃?”
荞知星纤细的手吃惊地搁在唇边,似是惶恐于他会这么想。
“王爷恕罪,奴知道错了!”
噗通,她重重跪在地上,脑袋低低伏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地面没有阳光照射,垂落的发丝融进阴影里,盘在手背上。
她有些后悔,往昔有灵力的时候不多在意姿容,可今日回来时,若她记得梳上一个好看的发髻就再好不过了。
“起来。”
冷漠疏离的声音似乎在提醒她,不要自作多情,更不要擅自加戏。
漆黑的瞳仁一眨,起身时眼角已然湿润,不过她敛神低头,轻易不让人瞧见。
空气凝滞一阵,只听见她声音软糯缀满小心翼翼。
“多谢王爷。”
视线里望见方才抓过她手腕的大手一收,紧握住狼毫笔杆,黄麻纸上密墨浓积,晕开一片污渍。
火头营。
“干娘。”
荞知星朝着灶头轻唤,弯腰加柴添火的妇人一顿,直起腰背回身,见到她风尘仆仆地站在帐口,差点掉下泪来。
“星小娘子,倒是平安回来了。”
她放下帐帘,拾起滚远撞在角落的柴棍,三两步丢进火堆,拍拍手并着大娘坐下。
“哎哟,外面日头那么好不去采药,来我这做什么脏活。”
大娘嘴上念叨,脚步并用将挂在帐壁的粗布铺上,扯着她挪身坐到布上。
“干娘,你是在熬药吗?”
“是啊,殿下的伤还未痊愈,药汤耽搁不得。”
望着着她用汤勺搅拌陶盅里黑乎乎的草药汤汁,荞知星眼波流转,嘴角不自觉上挑,开口的语气却是深切的苦恼。
“怎么办呢,殿下伤势未愈,可是我瞧着天就快要阴了,不会是风雪将至吧!”
大娘停下搅药的手,疑惑地望向帐口,屏帘处被光照得红透,分明是日头明媚的深秋。
”怎么会呢,这明明好着呢。”
“干娘你不信,我今早回来的时候,天上好大一朵乌云呢。你说要是初寒来了,殿下会不会染上风寒?”
“打住打住,不要乱想乱说,我瞧瞧。”
望着帐帘起落,大娘走出帐外,她迅速从袖口掏出白色折纸,粉末倒入汤药里,溶化无影。
待帐帘再次掀开时,她神色颇为担忧地站起身,等待来人回话。
“没有没有,也许啊那是乌云罢了,现在都散了,你不必担心。来,帮我搭把手,将药倒下来吧。”
她长呼一口气,用手扶平胸口,似乎闻言才安心。
“好。”
小卒慌张传报副将时,荞知星正从桶中净完身子起身擦拭。
听见外面嘈杂声,她停下手中缓慢擦拭的动作,一下胡乱套上繁杂衣物,光着脚跑出营帐。
军道上围了人,她被挤到边上,望见小卒簇拥着副将进帐,不久便有进出端水的士兵。
她远远站着瞧,待帐内再无人进出,油灯熄灭,才一步一步走着。
深秋的夜风寒凉,硬石冻土像踩上薄冰,冻彻心扉。
护城河边芦苇摇落花穗下白毛,吹开满天霜絮,落在赤足脚皮上,错让她一刻恍惚,以为下雪了。
天界不会下雪,她在这具宿主身体的记忆里,也没见过雪。
帐帘起落,残留烛星颤动一瞬吹灭,昏暗无比,只剩若有若无喘息声。
帐顶月光侧漏,倾泻于塌上,勾勒宽厚肩臂清晰可见。
她走过满帐清冷,朝着榻上人背于帐门的人走近。
瞬息的动静,似乎将浅卧在榻上地人惊醒,月光照亮的衬衣肌肤浮动片刻,警惕的声音响起。
“何人?”
无人应答,惟风声呼响,吹得帐帘猎猎作响。
榻上人翻身而起,残光闪逝,她原本身处黑暗,借助月光能将他看清,此刻他坐起就再看不清一点身容。
“殿下。”
荞知星已经走到榻边,膝盖抵住榻延边,伸出纤细冰凉的手去摸索。
眼前忽然出现青色胡茬,她一惊,原来月光轮变,此刻照亮她周身,而她也看清眼前男子的下巴。
萧倬狠狠握住她下一刻就要摸到他胸膛的手,声音冷冽狠厉。
“荞知星!”
她一惊,随即一双手狠狠掐住她脖颈。
“殿下,你旧疾复发,我……为你把脉!咳……咳咳……”
萧倬身上温度灼热,而在外面待了许久的她浑身冰凉,衬衣相抵,犹如水火相撞。
不会错的,他明明贪财好色,史册上就是那样写的。
半晌,萧倬松开她被捏红的脖颈,透着月光,她貌似看见他黑沉眼眸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见他面不改色,并未出声阻止,她心里生出些许嘲笑,面上却是急切的担忧,反手覆上他掌心,往上一点点游走。
停了几秒,另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抽出,用指尖搅着他腰间怀带,声音低而清晰。
“殿下脉象急促,可是需要我为殿下再察看伤势?”
只有荞知星知道,这只握着的手里藏着一截利刃,另一头则挂在衣袖内壁。
她或许打不过他,就算将他刺伤,也走不出这营帐,可若是堂堂将军与人厮混,死于被褥缠绵之时,恐怕只有明日才能叫人得知了。
没错,这一日的荞知星,是想先解眼前之患,杀人灭口,一走了之的。
她想到还要走如此漫长的路,还是已经过去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就恹恹不振。
怎么当初看见一点祖先神根被毁的渊源就一下满心大义,冲动地穿越了呢。
所以她只要尽快将反派都杀掉,就能快些回去,和族人幸福美满地过成人礼。
“啪!”
在衣襟将要被解开之际,萧倬一指点在她脉穴上,她又和那日在大殿上一样,动弹不得。
“你的好意,孤心领了,只是伤势严峻,恐怕吓到知星姑娘,大有不妥。”
这一次,他没有称她“大夫”,而是戏谑地唤她“姑娘”。
一夜都跪在榻上的荞知星,因穴位被点面无波澜,殊不知她嘴里牙龈都要被磨出血来。
第二日晨时,她被解开动穴,软绵绵地摊在榻上,被前来寻找的大娘瞧见,看着她身下被褥,惊呼出声。
“哎呀!星小娘子,你这是……”
她闻言往自己腹部看,桃青色间裙上有零星血渍,褶裥间都是暗红。
“这是什么?”
刚要起身想抖裙摆,腹部一阵绞痛,痛得她嗷嗷大叫,又扑回榻上。
“是来葵水了吧,你面色苍白,莫不是昨晚受凉了?”
她埋在被褥里的小脸痛的龇牙咧嘴,脑仁里冒出昨晚的记忆,受凉……
前几日她在汤药里加了几味引热的药材,还加了点用灵力炼制的胆药,一并搅在汤里,至于有什么作用……不言而喻。
药不知道为何起效极慢,昨日他应当是伤势复发,为了不引起众慌召集副将嘱命。
她着急蹲点,所以等了许久。
“许是昨日夜晚在外面受了凉……”
荞知星心里拧巴,腹部剧疼,指甲嵌进肉里,冷汗岑岑。
到底要怎样才能罢休啊。
一连折腾几日,她都感觉这身子快要不行了。
暂时放弃了跳过剧情杀反派的激进法,想起被耽搁好几日的画像。
循着地址,找到写着“商行”二字的铺子。
入口是窄小的楼道,直上二楼,拐入阁楼,算盘银纸入目,柜台上的中年男子在打盹。
“敢问掌柜,你家公子让我前日来取画,有些忙暇竟是忘了。”
中年男人被她叫醒,憨态迷离,想了半晌,挠挠脑袋,才恍然大悟起来。
“噢!姑娘是来取画的!”
“姑娘不知,其实那不是咱家公子,只是前月他哀求咱家,说管他吃喝就好,还能给咋赚钱,咱就收留他了。”
荞知星有些惊讶,竟然不是书生公子,瞧着挂满房间的画像,却没有那日所闻的一丝香味。
她倒真希望他身世凄然,是个不得已卖画为生的穷书生。
“诺,姑娘。”男人小心取下画作,卷起收好交于她,拿走钱袋递以作交换。
“谢过掌柜。”
街口拐角处,她打开画卷,凝神聚力,使用“追溯”对画卷一探究竟。
蓦然天地变换,这一次没有耗时成法,天地间景色急速变换,她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皆是神佛。
他们酒窝承颧,发髻高耸如云,身披明丽罗衣,翡翠钗环,明珠闪亮,仪静体娴,柔情绰态,坐立在一片金光云海里,左右有十八仙将手持法器,目视前方,双肩平展。
他们似乎注视到她冒昧的觊觎,却仍眉目慈悲,低头垂睫,眼生哀怜。
“……”
荞知星听不清谁在诚心的祈求,视线模糊里,他们唇角开合,顷刻后,一切轰然坍塌,无尽深渊。
“砰!”一阵门扇被踢开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一群锦衣官服的人闯进院落。
“不许动!”
看着手执佩刀的差役团团包围,和置身的破败院落,她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惴惴不安的情绪。
从差役身后走出来的人,黑色帷帽下是紫色的大袖官服,垂下的白布遮掩官容。
目光四处巡视,望见那一具躺在离她几米开外的尸体。
即便他们不开口,她也知道,今日自己,怕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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