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

　　夜晚静成一潭死水，秋风掠夺秋忆。
　　他在北京待了这么长时间属不知又或是第一次仔细端看夜晚京城，入了后半夜那逐渐褪去的嘈杂聒噪都被静谧替代，他住的小区属于不新也不老的小区年轻人老年人都有但隔音好不至于邻里间互相打扰，小区内的路灯有着统一时间几点之后便会接连熄灭但绝不是现在。
　　他放下水杯合上书起身抬脚的功夫房门被敲响他身着一身单薄的米白色V领开衫毛衣外套里头套着件长袖，开门的瞬间一阵冷风毫无预料的钻进心窝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炙热巨物倒在他身上全部重力全都堆积在他左侧肩膀至下，唐惟欲偏头一愣下意识将人推开江岘现在所有重力都集中在脚下，烧傻了又晃晃荡荡毫无征兆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扑通”
　　唐惟欲垂眸从头到尾看了番加上刚才的那种灼热感，不必怀疑他必定是发烧了并且不轻，唐惟欲俯身蹲下他不能将人扔在楼道不管并且刚才的动作已经足够无礼必然不能做出毫无道德的事情。
　　蹲下身将人扶起带进屋，屋内温度低一直吹凉感冒搞不好还会加重他将人撂倒在沙发上转身进屋拿了床被服盖在江岘身上，他叉腰看了会儿心里暗想，好人做到底我就照顾你一次。
　　他走到厨房又烧壶热水在客厅找药。
　　迷迷糊糊间江岘睁眼看着找药的人心里一阵酸楚，不明情绪一并涌上心头，是难受夹杂想念，是想念夹杂着不可能他嗓音沙哑模糊不清喃喃道“妈”
　　“妈我难受……妈………”他胡乱叫着如同丧失了行动能力，瘫倒在床上耍着无赖的孩童语气间尽写思念。
　　他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应该说是白月光般的存在。
　　打他出生起，他的母亲便总是一脸和蔼笑着看他将他视为上天的赠礼如常规父母一般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总之他的孩子必然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的决不能受到一丁点伤，哪怕皮外擦伤。
　　父母的宠爱他享尽至少在家暴发生前他很快乐，而这种快乐有限那个女人也就是他的后妈的到来打破常规，家庭闹得支离破碎父亲整日殴打换来的确是母亲一次又一次的无效反抗，不知从何起或许就是那次他彻彻底底的恨上了他的父亲以及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可至少这次他知道了母亲的名字。
　　江书婳。
　　哦，江书婳吗？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一个天才！
　　是的！是这样的！商业奇才和绘画天才孕育出了一个复杂！江书婳原本是天才画家她家世代从文琴棋书画她是样样精通，是那时邻里街坊口中的小才女倒也是被人常挂在嘴边直至她死也是这般。只是换去了那批人变成了他的学生他的孩子，仿佛这样人们终会记住她的事迹。
　　可世界是个外貌协会，长得不好看不在审美点上谁会去看一眼嘞？但庆幸又或是不幸，江书婳的脸属实美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大家闺秀的，国泰民安的总之美的端庄足矣令人一眼沦陷，可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却命丧于家暴。倘若她那时的反抗是有效的他性子是坚硬的或者结局会不一样。倘若她从未嫁过江岘他爸结局又会不一样。想想，那将会是怎样的结局也许会是又一名女性在她的舞台上闪闪发光，画出了一幅又一幅的惊人作品甚至令人深思的历史，又或是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学总之 她的未来会是光明的倘若她没有嫁人。
　　他母亲死后他的父亲便马不停蹄的将三儿娶了进来，他们的确和睦就如同普通家庭般一幕幕的温馨，一场场热闹的互动都是那般的充满恶臭在江岘看来那简直是逢场作戏，他们的行为就如同泥污里的恶臭，下水道的肮脏老鼠甚至该死的蚊虫。他觉得一切太做作因此不去加入他们但江影就不一样他把江影当亲弟弟因为这小孩从一开始见到他便总是一副笑嘻嘻不大聪明的样子总缠着他，好似什么也不明白他不理解江影没有爸了啊只有一个令人厌恶的妈和一个禽兽般的继父。他究竟是怎样笑出来的他不理解那小孩子的脑子里一天究竟装了些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应该也不剩什么。
　　那时江岘十一，江影四岁。
　　唐惟欲端药看他嘴角撤出丝不屑眼神带着丝笑意，还真是人烧傻了，男的也能认成女的，雄雌不分。
　　他拍了拍江岘将人弄醒，他迷糊睁眼眼前仿佛有副滤镜自动为唐惟欲戴上头假发庆幸他烧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择下一个既是换脸“妈，明儿才你忌日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他声线发颤遇见哆嗦哽咽自不是吓得，故是想念的。这是他妈妈的第几个忌日离去的第几年记不清了
　　人间忙忙碌碌，地府空空荡荡。
　　江书婳葬于九月末的秋天，江岘的那个十一岁生日没有礼物没有祝福只是一片空落落。
　　“妈，我想你，想你”泪水逐渐淹没话语徒留寂静哽咽。
　　唐惟欲放下药将人搂在怀里拍着后背，去尽力抚平他波动过大的情绪轻声哄着，这倒是让他更加想起他的妈妈，他垂眸看着人温热的呼吸逐渐平稳，睡下了很安静。
　　唐惟欲就睡在沙发上然后陪了他一夜。
　　秋冬预备交替，树叶一一落下那点点黄褐色波浪混杂着纯色金海耀眼的反射光线直入人脑海，摄影机按下快键记录一幕，一幕……
　　坟前苦海不知名枝丫摇动，乌鸦乱鸣早已褪去尘封刻板，墓碑上写的多好听【江殊德之亡妻江书婳，愿天才画家安息】
　　“安息……”他眼眶微红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的翻涌，脸上无神采但眼间的悲色游荡滑落的泪水却又真的不容置疑，他终究哽咽但却依旧撤出个勉强，嗓音微哑“您，怎么能安息”他缓缓抚上墓碑轻轻擦去尘埃，手缓缓坠落指尖轻颤触碰那褪了色的照片“您怎能瞑目，他怎么能安心……妈我想…我早该独当一面”
　　山茶花洁白，沾上泥渍，蔚蓝的天边染上层悲色。
　　江殊德不会安稳，方舒华不会快乐，江书婳未曾安息，这个悲惨世界无人安稳过，一切阻碍如同洪水猛兽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将那木桩冲毁，随即彻底吞噬掉幸存的安稳。
　　从此，永存的安稳化作废墟，随水而去。
　　“我会帮助你，但前提你要帮助我”
　　他不在多等将电话缓缓挂断是那版温柔可反驳，可语气间的不容拒否的态度却那般强硬，那头是谁？只有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只有他清楚，是否要付出代价而代价又是什么没有人比他还清楚，还明白他敲打着方向盘下垂隐藏的手间轻轻摩擦怀表。
　　嘟嘟嘟——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
　　江岘淡笑提起怀表放在眼前轻荡
　　“嗒—嗒—嗒—”
　　“喂，听见了吗我答应你”那头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
　　“喂，说句话”他的声线逐渐颤抖紧张心情达至顶峰。
　　江岘无动于衷，静静的看着怀表的对岸静听着男人的粗喘才缓缓落下句“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男人微愣拭去额头间的冷汗深呼吸调整频率，淡淡道“我不清楚，我需要时间你不能逼我”
　　“好，三天，我要你个结果”
　　“三天太紧”
　　“说之前好好想想”
　　“我说了别逼”
　　“好啊，今晚我去找你”
　　男人手一抖嘴快“三天够了”
　　江岘浅勾唇温声冷色，句句压迫“合作愉快”
　　晚上值夜班最为辛苦，整夜不合眼唐惟欲属实疲惫下了夜班他片刻也不远多留刚他出办公室的门一个紧急手术又给人拉了回去，忙完已经是下午他回家的路上是大片的静谧喧嚣的落日小街，那巷角有只狸花长的干净脖上的铃铛，叮铃做响他舔毛摆出副安详。
　　落日余晖车水马龙，微亮黄晕路灯依次亮依次撒下，走进小区大爷大妈遛弯碰见认识的就打上几声招呼，这应是前所未有的静谧。
　　“唐叔叔”江岘蹲坐在门口见他来了连忙起身
　　“你怎么”
　　“我钥匙落家了，进不去”
　　唐惟欲看着他今天穿了身正装，一改往日的阳光青春流露出丝职场上的商业味儿，稀奇但不得不承认他穿正装的确好看，西装外套衬着他身材完美有致，西装裤越发的显腿长且笔直总之怎看怎稀罕。
　　“进来吧”
　　唐惟欲的家一向干净整洁，大抵是当了医生又或者家里从小说到大自然而然就越发的爱干净。
　　“今晚，你住着吧你睡卧室我睡客厅”唐惟欲规划着 他定不能让人睡客厅，但次卧早就被他改成书房住不了人自然而然就只能这样分配。
　　江岘连忙拦下“不用的，给我客厅就好”他嘴角轻扬眉眼弯弯，这他妈是真撩人太违规了这搁谁不得心神荡漾，哪怕封心锁爱那锁就算是钢筋做的也得抖一抖，更何况像唐惟欲这种嘴上功夫且从不开荤的人，那来狠点至少也得是地震的程度吧？显然唐惟欲达不到。
　　你就换个角度想，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穿着身正装，年轻有为还孝顺然后还专一就成天在你眼前这么慌，你别讲你不会动你潜意识肯定早就动了。
　　唐惟欲心脏猛跳，偏侧下头不经意勾起唇角又猛然收回，一愣心里暗想，我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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