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

　　电话挂断，颜亚楠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餐馆门口的霓虹灯招牌在秦齐鸣挺拔的身形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解决了？”他走到她身边，声音比刚才在电话旁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平稳。

　　“嗯。”颜亚楠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不想让糟糕的情绪继续蔓延，“跟我妈解释清楚了。那人……就是个奇葩，
　　我跟他不合适。”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歉疚，“就是连累我爸妈听了些难听话。”

　　秦齐鸣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他抬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转而拉开了餐馆厚
　　重的玻璃门，侧身让开：“先进去吧，外面凉。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饿着肚子生气更不值得。”

　　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却精准地熨帖了她此刻的委屈。颜亚楠点点头，走了进去。

　　东北大锅炖的店内热气腾腾，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与踏实感，瞬间将刚才在外面的憋闷驱散了大半。秦齐鸣选了个相对安静
　　的角落，十分自然地先为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自己才落座。

　　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热水，熟稔地烫洗着两人的碗筷，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身为“总裁”的架子，反而像个细致周到的老
　　朋友。滚烫的水汽氤氲开来，颜亚楠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神情，心里那点因为黄大奇而生的戾气，慢慢被这平凡的温暖
　　抚平。

　　“你妈妈……很信任你。”秦齐鸣将烫好的碗筷轻轻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这是最重要的。”

　　提到妈妈，颜亚楠的眼神柔软下来，嘴角不自觉漾开真实的笑意：“嗯，我妈没读过多少书，但她特别明事理，也特别善良。
　　她就是希望我好，平平安安，找个知根知底、踏实的人……”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随即又振作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所
　　以我得努力工作，早点在HY站稳脚跟，买个大点的房子，把他们接来享福！到时候，就让他们天天去公园遛弯，跳广场舞，再
　　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憧憬和干劲，那种对未来的笃定和孝心，让她整个人都在发亮。

　　秦齐鸣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说完，才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欣赏：“很有目标，也很有孝心。你会实现的。”

　　他的肯定不掺杂任何敷衍或客套，让颜亚楠心里微微一暖。气氛不知不觉松弛下来。

　　“秦总，”颜亚楠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炖菜，状似无意地问，“你是哪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啊？常青藤？还是清北？”

　　秦齐鸣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着她，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又爬上了嘴角：“怎么，颜专员私下做过背调？对我这
　　么感兴趣？”

　　他不清楚颜亚楠对他是不是做过背调？不过，他对她做了背调的。

　　又来了！颜亚楠耳根一热，嗔怪地瞪他一眼：“谁对你感兴趣！我就是……随口一问！不说拉倒！”

　　“CS职业技术学院。”秦齐鸣却突然报出一个名字。

　　颜亚楠一愣，眨了眨眼：“啊？”

　　颜亚楠不可置信。

　　“我的毕业院校。”秦齐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是什么常青藤，也不是清北。就是本省的一个普通本科院
　　校，CS职业技术学院，听说过吗？”

　　颜亚楠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本以为，像秦齐鸣这样年纪轻轻就执掌庞大集团的人，必定是顶尖学府出身，有着金光闪闪的履
　　历。没想到……

　　“怎么，失望了？”秦齐鸣挑眉，看着她惊讶的表情。

　　“没有！”颜亚楠连忙摇头，随即忍不住好奇，“可是……那你后来是读了硕士？MBA？”

　　秦齐鸣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像是回忆，也像是自嘲：“没再读。毕业就进了家里的……嗯，小作坊，然后一
　　路摸爬滚打，把它变成了现在的湘富。”他轻描淡写，但“摸爬滚打”四个字背后，显然藏着无数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

　　颜亚楠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认知有多么片面。他并非天生就站在云端，他也是从平凡甚至可能是困境中一步步走来
　　的。这个认知，莫名地拉近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感，让他身上那种耀眼的光环，变得有了一丝可以触碰的温度。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吸引，从来不只是因为对方此刻站在哪里，更因为你能看见他一路走来的轨迹，并相信那轨迹中蕴含的力
　　量。颜亚楠心里模糊地掠过这个念头。

　　“那你很厉害啊。”她由衷地说，眼神清澈。

　　秦齐鸣看着她真诚的眼睛，嘴角的弧度加深：“所以，学历不代表一切，英雄不问出处。比如颜专员你，虽然是大专毕业，但
　　工作能力、悟性、包括……”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怼人的气势，都很出色。”

　　“喂！”颜亚楠被他最后一句逗得又好气又好笑，作势要拿勺子敲他，气氛瞬间轻松活泼起来。

　　“那你父母呢？”颜亚楠顺着话题问下去，“他们一定很为你骄傲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秦齐鸣脸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瞬，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阴影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他们啊……”秦齐鸣语气依然轻松，甚至带上了惯有的调侃，“怎么，这么快就想打听未来公婆的情况了？是不是进度有点
　　快？”

　　“秦齐鸣！”颜亚楠这次真的被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恼，“你能不能正经一点！谁要打听那个了！”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秦齐鸣愉悦地低笑出声，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仿佛只是错觉。“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他们……都挺好
　　的，以后有机会再说。”他巧妙地绕开了话题。

　　颜亚楠看出他不想多谈，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

　　这顿饭吃得意外地愉快。秦齐鸣收起了大部分时候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疏离和戏谑，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听她讲工作中的趣
　　事，吐槽偶尔遇到的不讲理的客户，分享她养在办公室那盆多肉又长了新叶子的喜悦。他偶尔插话，见解独到，却从不居高临
　　下。

　　吃完饭，秦齐鸣送她回公寓。车子停稳，他依旧先下车为她开门。

　　“今晚谢谢你，”颜亚楠站在车边，认真地道谢，“不仅……解围，还听我唠叨这么多。”

　　夜色中，秦齐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比路灯还要明亮几分。“不客气。”他顿了顿，忽然问，“那么现在，还讨厌我吗？”

　　颜亚楠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心跳漏了一拍。她别开脸，嘴硬道：“讨不讨厌的……重要吗？反正秦总脸皮厚，也不在乎
　　吧。”

　　“在乎。”他回答得很快，很轻，却重重敲在了颜亚楠心上。

　　她愕然抬头。

　　秦齐鸣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车边，对她挥挥手：“快上去吧。下次……别再不回信息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几
　　不可察的，近乎委屈的控诉。

　　颜亚楠脸一热，转身匆匆跑进单元门，直到电梯门关上，才捂住有些发烫的脸颊。唇边，却不受控制地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
　　度。

　　回到公寓，洗完澡，她窝在沙发上，忍不住跟闺蜜钱洒洒发消息，讲述了今晚跌宕起伏的遭遇。

　　钱洒洒听完黄大奇的“壮举”，发来一连串震惊和呕吐的表情包：【我的天！这哪儿是相亲，这是去历劫吧！楠楠你没事吧？
　　还好你没跟他有进一步，不然以后家暴预警啊！】

　　颜亚楠：【嗯，还好彻底看清了。就是有点担心……他公司和我们有合作项目，他是联络员，怕他使绊子。】

　　钱洒洒：【安啦！项目是公司行为，他一个小喽啰能翻起什么浪？除非他不想干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秦总今天男友力
　　MAX啊！英雄救美！有没有小鹿乱撞，芳心暗许？】

　　看到“你家秦总”四个字，颜亚楠的脸又有点热。她犹豫了一下，打字：【什么我家……别瞎说。就是……挺感激的，也很感
　　动。当时那种情况，他突然出现，真的……很有安全感。】

　　钱洒洒：【只有感激和感动？（八卦脸）楠楠，面对那么一张帅脸，那么苏的举动，你就没点别的想法？比如，他是不是对你
　　有意思？】

　　颜亚楠看着这句话，沉默了。没想法吗？当然有。心跳加速、脸颊发烫、在他靠近时不由自主地紧张……这些反应骗不了自
　　己。可是……

　　她慢慢打字：【洒洒，我们差距太大了。他是湘富集团的董事长，我呢？一个刚入职、没背景、没学历的小职员。小说里的桥
　　段看看就算了，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灰姑娘。感动归感动，我自己心里得有数。】

　　发出这段话，她心里有些发闷，却又觉得这是必须保持的清醒。

　　钱洒洒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我懂。不过楠楠，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很好，特别特别好！缘分的事，谁说得准呢？顺其自然
　　吧！】

　　和闺蜜聊完，颜亚楠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发呆。秦齐鸣今晚的样子，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个或疏离、或戏谑、或强势的男人，
　　似乎有些不同。更真实，也更……让人心动。

　　周末，颜亚楠照例去了健身房。踏上跑步机没多久，旁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富有韵律的脚步声。

　　秦齐鸣穿着灰色运动背心，额上带着薄汗，在她旁边的机器上开始跑步。

　　“颜专员，我们这缘分，是不是有点过于频繁了？”他侧过头，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笑容在运动后格外富有生气。

　　颜亚楠这次没再腹诽，反而觉得心情不错，也回以一笑：“健身房就这么大，秦总又是常客，碰见不是很正常？”

　　“哦？”秦齐鸣挑眉，“那颜专员的意思是，我该换家健身房，免得‘正常’地老是打扰你？”

　　“我可没这么说！”颜亚楠立刻反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着急，脸微微一红。

　　秦齐鸣低笑，没再逗她。跑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那个黄大奇，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颜亚楠摇头，关心地问，“他……没去烦你吧？”她始终记得黄大奇临走时那句狠话。

　　秦齐鸣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跑步速度都慢了下来，转头看她，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这么担心我？”

　　又来了！颜亚楠撇撇嘴，扭开头：“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他真搞出什么事，影响项目。”

　　话音刚落，她就瞥见两个穿着紧身运动服、身材火辣的女生，满脸笑容地朝着秦齐鸣这边走了过来，目标明确。颜亚楠心里莫
　　名一紧，手指无意识地按快了跑步机的速度。

　　只见秦齐鸣对那两个女生说了句什么，随即，下巴朝颜亚楠这边示意性地抬了抬。那两个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顺着他的
　　目光看向颜亚楠，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打量，然后是不甘和悻悻，最终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颜亚楠：“？？？”

　　他刚才指她是什么意思？说她是女朋友挡箭？还是别的？

　　秦齐鸣停下跑步，双手撑在扶手上，气息微喘，却好整以暇地看向明显在竖起耳朵听的颜亚楠，语气是那种熟悉的、让人牙痒
　　痒的欠揍：“魅力太大，也是一种负担，对吧？”

　　颜亚楠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气闷“腾”地就上来了。她啪地按下暂停键，抓起毛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冷着脸：
　　“秦总魅力无边，自然有的是人前赴后继，跟我抱怨什么。”

　　说完，她跳下跑步机，径直朝着远处的动感单车区走去，脚步很快，背影写着“莫挨老子”。

　　秦齐鸣看着她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非但没恼，嘴角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深，眼底漾开一片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几步跟了上去，在她旁边那辆单车上坐下。

　　“喂，”他一边调整阻力，一边歪头看她绷紧的侧脸，“人都赶走了，怎么还生气？”

　　“谁生气了？”颜亚楠目视前方，用力踩着踏板，仿佛脚下的单车是某个讨厌鬼的脸，“我健身呢，别打扰我。”

　　“真没生气？”秦齐鸣的声音带着笑意，靠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他运动后散发的热气，“那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秦齐鸣！”颜亚楠终于破功，扭头瞪他，脸颊因为运动和羞恼而绯红，“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秦齐鸣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心情大好，慢悠悠地说，“跟你在一起，特别有意思。”

　　颜亚楠被他直白的话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瞪着他。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微妙而黏稠的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味
　　道、健身房的器械声，以及某种悄然滋长的、名为“在意”的情绪。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吃醋了。而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慌乱，只能再次转回头，把所有的无措都发泄在疯狂踩
　　动的单车上。

　　秦齐鸣也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她一起，在节奏强烈的音乐中，让心跳与车轮一同飞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两人身上，

　　光影跃动，一如他们之间，那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明暗交织的情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