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可尽欢

　　翌日清晨，陈洲译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出门。
　　锁了门，转身时他愣了一下，楼梯下堆着几个盒子和袋子，纯白的，很简约，中间的logo很小，但却显示了它不一般的价格。
　　陈洲译拿起最上面一个贴了纸条的盒子。

　　——谢谢你的衣服，这里有三套都是按照那套衣服的款式和尺寸买的。

　　字很丑，勉强能看出写的是什么，完全不像一个女生写出来的，但却和写它的人性格相符，笔画狂野又奔放。
　　陈洲译看着，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把东西拎起来放到门前，也没拿进屋，便出了门。
　　—
　　程远一群人训练完，大喇喇地坐在草坪上，眼神追逐着在跑道上泡了一圈又一圈的少女，对视了一眼，满眼疑惑：“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跑的这么拼命，都已经第几圈了？”
　　“不知道啊，可能，心情不好？”张允援叹为观止，十几圈了吧，速度基本没变过。
　　“墙都不服就服咱意姐，她不拿第一没人敢拿，啧啧，这体力，这速度，哪个男的压得住，真不是我说，之前那些个男的除了有点样貌，就他们那细胳膊细腿，意姐分分钟拿捏，也不怪她都谈的没意思，要我我也觉得没意思。”程远嘴里嘀嘀咕咕的，只要他在就没安静过。
　　傅柏年坐在程远另一边，觉着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陈洲译来。
　　“诶之前意姐不是对那谁…哦那个学生会会长陈洲译很感兴趣吗，还主动要了联系方式，不过那人一看就是个话都没几句的，他们情况咋样？”
　　“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好吗，就看那文化课，意姐九门加起来有人家一门高吗，数理化从来没考过两位数的人。”这问题问得程远差点没笑喷，虽然他也不是没想过，但绝对不可能。
　　“我估计意姐那天就是突然兴起，想一出是一出，常有的事，习惯就好，陈洲译不就长得帅了点，学习好了点，本事大了一点，咱意姐怎么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程远哼哼两声，觉得自己总结得非常在理，不过还没得意上，就被人踹了一脚。
　　沈林意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听见了多少，反正感觉周身气压挺低的，不知缘由，让坐在地上几人不免得起了鸡皮疙瘩。
　　“几个男的八什么挂，信不信我让你们头脑开花。”
　　“信信信…意姐意姐我们错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陈洲译到底什么情况啊，要到联系方式了吗，我们可以帮你。”程远利索地站起来，朝沈林意抛了个媚眼。
　　不出所料的，又是一脚，不过没使多大力。
　　“管你的，吃饭去了。”说完，沈林意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迅速起身跟上，暗暗达成了共识。
　　这位姐今天心情不好，勿吵，勿扰，勿惹。

　　沈林意心情的确好不到哪儿去。
　　好像是从昨晚陈洲译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就莫名的心烦。
　　原本想着，不跟就不跟，她还少了一件事，后来又想着凭什么说不跟就不跟，她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明明之前都答应她了。

　　沈林意虽然有过十根手指数不过来的前男友，但其实还是个感情小白，什么都不懂，初吻没给，甚至手都没牵过，只是名分被别人早早占了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除了赛场和金牌，她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对外界事物一概保持无比潇洒的态度，不留留不住的，留得住的也不需要她留。
　　他们总说是因为她家境优越，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所以才会什么都不在意。
　　没有的，她也会有更好的。
　　沈林意听到这些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别人就当她默认了。
　　她也就不否认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心烦意乱至此。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在乎送不送他回家这点破事。
　　她从来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八卦什么的一概不谈，即使是关于自己的她也不会在意，不过脑的左耳进右耳出。
　　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没人出手相助时，她还是会选择挺身而出。
　　也许是因为她有那么一点本事，以及内心尚未磨灭的英雄情怀吧。
　　而前几次，都没有像这次一样，影响到了自己的情绪。

　　彼时的她，不知道萦绕在她心头的烦躁寓意为什么，只知道她第一次被人拒绝了，很不爽，她要想办法讨回来。
　　—
　　“啧，这个陈洲译真是仙人，不是我们一般人能比的，”程远和几人围在一堆，边叹气边摇头，“原本不是说给咱意姐要联系方式好邀个功，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人在学校身边一根毛都没有，甚至班群也不加，没一个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还有一班那些读书人，自己家的班群都没有。”
　　“那咋整，这联系方式，咱还能要吗？”程远挠了挠头，很是头秃。
　　“要不咱给意姐找些差不多样子的人吧，这个真的不是很好搞啊。”
　　“你们搞什么？”沈林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我去，意姐你怎么走路没声的？”刚说帮她搞其他人的傅柏年往后跳了一步，怕挨打。
　　沈林意其实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只是随口一问，看见他这动作眉头不禁挑了一下，道：“又背着我给我打什么坏主意呢？”
　　“没没没，意姐，对了今晚老胡说不用训练了，他有事先走了让我通知你，还让我们明天月考好好考。”程远立马转移火力。
　　沈林意不太在意的“哦”了一声，月考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反正都是那么几分。
　　不过才刚开学不过一个月就月考，高中知识都没捂热，不愧是附中。
　　几人都打算走了，就看见沈林意依旧脱了围在腰间的外套，在做热身活动。
　　他们也没多说啥，知道这位姐就没打算听他们的，不过她向来如此，他们也习惯了。
　　月考什么的都是其次，每天雷打不动的当然是训练。
　　但他们，估计得被班主任削了。

　　训练完，刚好五点过半。
　　操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夕阳还眷顾着。
　　沈林意随意擦了擦汗，回了教练给她安排的寝室洗了澡才慢悠悠地往教学楼那边走。
　　走到一侧的楼梯口时，她忽然脚步一拐，不知怎的就像往另一侧楼梯口上，正好顺道路过一班。
　　“这里，用诱导公式……”
　　还没过转角，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沈言安单边眉挑了一下。
　　来的真是时候。
　　一班的教室就是转角第一间，能遇见陈洲译，她也不是没想到，不过还真的这么凑巧。
　　天定的缘分，没办法。
　　转过墙角，沈林意就瞧见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不过入目的还有站在他身旁的女生。
　　此时他们凑得很近，许是因为讲题，陈洲译稍稍弯了身，低着眸，没看身旁的人，也没注意到她，修长的手指抵着题，神色很认真。
　　沈林意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看着陈洲译认真讲题的样子，顺带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女生。
　　也盯着陈洲译的侧脸，偶尔看一眼他点着的题目，连连点头，抿着笑，脸上带着红晕。
　　“这题主要运用整体代换的思想，然后套用公式，听明白了吗？”陈洲译直起身便看到了沈林意的背影，身旁也吹过洗发露清新的味道，不过仍是没有停顿与身旁的人继续说道。
　　“嗯嗯明白了，谢谢你陈洲译，”那个女生嗓音也娇娇软软的，继续道：“我还有一道题，你有空吗？”
　　“嗯。”
　　“……”

　　沈林意没再慢着脚步，一口气上了五楼。

　　他明明看见她了。
　　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思及此，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推门的动静响了一些，抬眼见着班里其他同学奋笔疾书的样子，她又缓下手，轻轻关上了门。
　　“哎哟。”她开门的动静没惊着写作业的同学，倒是把趴在桌上睡觉的程远吓了一跳，起身太猛直直往后栽去，差点摔得四脚朝天。
　　沈林意座位就在程远旁边，她看了眼仰躺在地上的人，也没反应，没有要伸手拉他的意思，拉开凳子就坐到座位上。
　　这是刚好下课的铃声响起，气氛稍微松懈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吵闹起来，零零散散的人往班外走。
　　程远眨眨眼，确认沈林意一点管他的意思都没有才麻溜的连人带凳子一起起来，凑过去道：“意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气压都低了一天了，来那个了？不过好像还没到时间啊。”
　　“………”沈林意单手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开口道：“睡你的觉。”
　　“哦…”程远又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悻悻然地挪回自己的位置，也没打算继续睡，随手抽了一本书摊在桌面上，撑着脸往沈林意这边看，想着能看出点什么也是好的。
　　沈林意坐在位置上，看着空白的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抽出身后的抱枕，好像不打算睡觉。
　　程远正有些惊讶，他们意姐可是一到班就雷打不动的睡到放学的，今天这是心情不好的睡不着了？
　　不过心情好不好暂且先不提，接下来的一幕才真的是让程远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只见沈林意动作不急不缓地从开学到现在都没动过的桌肚里掏出了数学必修一课本，而后东摸西摸还真给她摸出一支笔来，貌似还是一直高定的钢笔，外面镀的是真金。
　　许是太久没用写不出墨又不想再去翻一遍墨水，沈林意这才又想到坐在一旁的程远，伸腿踢了踢他凳脚：“拿支笔来。”
　　程远撑着脸的手一歪，下巴差点掉在桌子上，从笔袋里摸出他唯二的笔扔过去：“意姐，你这是…要读书？”
　　“怎么，不行？”沈林意接过笔，顺手甩了两下，在书的第一页画了一个大圆圈，笔不断墨她才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目录。
　　“行行行，怎么不行！”程远连连点头，描述不上来现在的心情，除了中考冲刺那几天他看见沈林意翻了几页书，就没见过她在其它时间看过书，闲书都没看过。
　　而且沈林意的厉害之处还是在于当时在别人在紧张备战中考的时候，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白一丝不慌，每天悠哉悠哉看几页书，一天到晚使不完的劲全洒在操场上了。
　　他妈怕他考不上附中，给他报了五六个补习班，最后才堪堪压线上了附中，结果只自己看了半年书的沈林意成绩还比他高了十几分。
　　虽然回回几人都是垫底，说谁比谁高也不过是短中取长，但是他那几天真是在怀疑人生，体育搞不过也就算了，学习还学不过。
　　他甚至觉得沈林意要是一心好好读书，都能读出一条路来。
　　当然也只是假设。

　　不过最近这姐又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要开始好好读书了，下课他必须找那些个兄弟好好唠唠。
　　“诱导公式在哪儿？”正想的入神的程远感受到凳子又被人踢了几脚，他回过神，又愣住了。
　　“什么导？”程远掏了掏耳朵，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又不是，他也没听过课啊喂。
　　“诱，导，公，式。”沈林意难得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给他重复了一遍。
　　“没听说过啊，这啥玩意？”程远仍是一头雾水。
　　“没听说过就找。”沈林意又把目光挪回自己课本上。
　　“哦…”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沈林意盯着书的目录看，一手翻着书，另一只手在不知道从哪次考试带回来的空白草稿纸上画着圈，看的挺专注。

　　集合，充分必要条件，函数不等式……
　　看的她头有些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诱导公式。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把一班的人难成那样。
　　沈林意一页一页翻，翻到最后一章才看到三角函数里的诱导公式。
　　往旁边瞥了一眼，程远书还翻在第一章，下巴搁桌上，口水都要流到书上了。
　　她就知道，所以一开始就没指望着他。

　　沈林意把视线重新移回书本上，左手依旧在草稿纸上画着圈。
　　别说，还就没有一个是不圆的。
　　不到十秒，沈林意合上书，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把书重新塞回抽屉里。
　　直接无视自己难得有耐性找了半个小时的成果。
　　因为她看不懂。
　　第一面的所有字她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她一点都读不懂。
　　任意角，奇偶性……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们月考的范围，只到第四章。
　　而他们班是在附中吊车尾的，老师讲的很慢，也讲得很仔细，所以还要比正常进度慢了些，貌似前几天才堪堪学完范围内的，没什么时间复习。
　　但对沈林意来说，差不了多少，她一节课都没听过，脑袋里基本一片空白，看不懂才正常。
　　一班是实验班，提前普通班半个月开学，再加之实验一班的人都是附中顶级的学神，一学就会，进度肯定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沈林意撑着脸，看着刚刚在草稿纸上画的圆圈，一个一个将它们涂黑，觉着心里像是堵着一层什么，又烦又燥。
　　好像她和陈洲译的距离，不止一楼到五楼这么远。
　　就像程远说的，他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属于不同世界的人，她只管在自己的赛场上熠熠生辉，而陈洲译，永远不可能和她走到一条赛道上。
　　他们在附中就像两条永远不能相交的平行线。
　　谁都不差，但，就是隔了很大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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