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别来

　　刘阿姨打开门，看见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半大少年推着一个板车，想来是卖东西的。

　　她问面前的少年：“你们卖的是什么东西？”

　　于田张开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赵莅已经从他身后一步蹿出来，一把接过推销任务。

　　“阿姨，这板车上拉的是红薯，个大好看又甜，今年刚收成就拉来买了，是新鲜货呢。自家买点儿蒸啊煮啊都好吃的，就是寄给亲戚朋友那也行的。您来看看货？”赵莅赶紧回过头来对于田眨眼。

　　于田接收到信号，把剩下的袋子拉开，露出里面讨喜的红薯。

　　刘阿姨看了看，又摸了摸，还有潮气，她转头对他们说：“我去问问我家夫人。”

　　过了一小刻，阿姨走了出来，对他们笑笑，指着露出的红薯：“这红薯我们要五十斤，需要麻烦你们帮忙搬进院子。”

　　他们两个忙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本来就是应有的服务，能卖出去两个人高兴都来不及。

　　于田从口袋里捡红薯，赵莅十斤十斤的称出来放在一边，称出五十斤后，两人用一块大布兜着，抬进院子里。阿姨见他们已经忙完，就把钱拿给他们。

　　他们向阿姨道谢，然后从院子里出来。

　　赵莅人高马大，几步就跨了出去，一阵大风吹来，敞开的门忽地就要关上，站在门关处的于田结结实实的被砸得一个踉跄。

　　他揉揉自己的肩，苦着一张脸，一转头，就见一辆黑色小车正驶来，缓缓停在了他们的板车的后面。

　　顾不得身上，两人赶紧把板车拉到一边，然后看见车就停在了棕色大门前。

　　车里下来一个人，穿着西装，身体挺直，敲了敲门，然后回到了车上，等门打开后缓缓将车开进去。车窗关得很严实，看不见后面的人。

　　兄弟两人就这样站着看车子完全进去，赵莅是羡慕的，还在啧啧称奇；于田纯是觉得那个下来的司机有点眼熟，就好奇的盯着看，还是没记起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和赵莅说，赵莅揉了揉他的头，大声笑了一下，说：

　　“人家一看就不是我们能随便遇到的，别说认识了。准是见到别的相像的人。”

　　于田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但他不跟他哥争论，因为他也没什么底气。

　　把巷子走完，两家的红薯卖得也差不多了，包里揣着钱，两人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村子里。

　　于田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口袋，心里直乐。属于红薯的季节咻咻逝去，安静的巷子里遇见的人也被抛在了脑后。

　　卖了几波粮食，于田和外婆有了点闲钱。他认真思考后，决定今年要买一本书，跑去跟外婆商量。

　　外婆自是支持的，自家的钱都是自己外孙忙里忙外挣的，哪有不能用的道理。因为自己身体变差，外孙用钱都紧着自己，让她这个外婆愧疚。

　　挑了一个艳阳天，搭上黄阿伯的牛车——上次自己走个来回将脚磨破，外婆亲自看着他给了钱、上了车。

　　他奔着他的爱书而去，同车的大妈说他像是去见自己媳妇，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颜温哥颜温哥我又来了，我今天决定要买一本书，给你的书店贡献一份力量。”人还没到书店，话就憋不住了，咋咋呼呼的。

　　颜温还在掸架上的灰尘，几个月没弄过，积了一小层，一挥掸子就睁不开眼。

　　听见自己于田弟弟的话，他着实惊讶，嘴巴无意识张大，等于田真正进入书店时，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书架边上闯出个人，靠在店门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他赶紧给颜温哥拍背顺气，生怕他咳背过气去。

　　一阵死命咳嗽后，颜温脸红脖子粗，半个身体都倚在于田身上，眼睛中进入了灰尘，有轻微刺痛，整个人一副灰败的样子。

　　于田正准备把他拖到柜台去，却感觉怀中一轻，抬头看见一个肩宽腿长的男生从后面提起了颜温的衣领，直接就拖到了椅子上。

　　男生把颜温一放下，拍了拍手，挨在于田身边，弯下腰对他露出一个笑：“还记得我吗？”

　　于田茫然中，好像是有点熟悉。

　　“你从围墙上摔下来那次，站在窗边的人是我。”

　　经男生一提醒，他想起来了，顿时狗狗眼一亮。眼前的男生皮肤偏白，棕色的眼睛，但眉毛又粗又直，左边眼角处有一道疤痕，侧过脸来没有笑容时显得比较凶。

　　只是男生一直在保持笑容，看起来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男生笑得温柔，但他心里发闷，有点儿难过。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盯着我看吗？可是上次见到他我也没这样啊。

　　还有，我难过个什么啊！！

　　于田的爪子已经在心里狂抓，他努力平复自己没有道理的抵触，不想让自己脸色太难看让别人难堪。

　　一时间，小书店里寂静无声，男生的话还没有得到回答，准备好的接下来的话就要被遏制在开头。

　　“我记得的。”为了增加可信度，他接着描述，“当时你的身体探出窗外，一脸惨白，我以为你想不开。”

　　于田咬自己的舌头，努力笑着回答他，嘴角有些许僵硬。

　　男生看着他的脸色变化，感受到了他的抵触，有些怔然，胸腔憋闷。

　　怎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被判刑了？

　　“很抱歉，我摔下来后就走了。”

　　面前的人垂着头，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于田有些不忍，“那你后来没什么事吧？”

　　还会关心，应该不是无期。

　　“我当时是惊讶，想跟你打招呼，没想到吓到你了。我叫江宏生，你呢？”

　　开解玩自己，江宏生笑得真心实意，眼睛灼热的盯着眼前的人，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微长的头发，好想亲，好想咬。

　　于田有点哆嗦，感觉这人眼神也太热情了，还是微微点头：“我叫于田。”眉眼弯弯的。

　　我当然知道，但听你亲自说还是好激动，好喜欢。

　　颜温平复下来，看着眼前两人诡异的介绍完自己，体会到相见恨晚——单方面的。

　　他咳了咳，提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扫视一眼，然后可以放大嗓门说话。

　　“哎呀，我刚才听你说要买书被吓到了，现在好了；你旁边这位帅哥这几天都到这来，就为了等你，请你吃顿饭道歉呢。那么现在先说一下，要买什么书，你颜温哥肯定不会坑你。”他拍了拍胸脯，对于田眨眨眼睛。

　　把头一转，笑嘻嘻的对江宏生说：“麻烦帅哥先等一下，我们于田肯定要先把书买了才能静心吃饭，我们可以给个建议啥的。”说完引着两位往书柜去。

　　江宏生“嗯”了一声，低着头看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的影子，脸上的表情模模糊糊。

　　于田不太自在，走的过程中还绊了脚，被江宏生扶住了。

　　他其实就只想买本小说《狼王梦》，现在都还没说出口。

　　回头一看江宏生不在自己身后了，一步跳到颜温身边，用气音问他：“江宏生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呀？他又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颜温知道他刚才有点不自在，以为他是因为这两个疑惑而戒备，虽然确实有点关系，他压低声音回道：“人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巷子里，以前来这儿买过书就认出我了，这不就找来了嘛。”

　　说完用胳膊拐了一下于田，让他放下心来。

　　于田听了，确实感觉好受点，懊恼自己怎么好像有点恶毒，把别人想坏了都。

　　江宏生靠在另一个书柜上，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他特意让出时间，给他的宝贝一点儿解惑时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红眼，就因为少了很多亲密，因为现在还不特殊。

　　于田拿书过来结账时，看见江宏生靠在门口，低着头，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他有点搞不懂。

　　把书放在柜台上，他一步步挪到江宏生身边，踮起脚，眼含歉意：

　　“你是要请我吃饭吗？但其实不用的——”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大狗狗就猛地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

　　于田大受震惊，手脚并用的继续说：“不是，我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不用你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付钱，你那天又不是故意的，道什么歉啊。”

　　吓到老婆了，就是做错了。不过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嘴角一弯，江宏生温柔的看着他老婆说“好”。

　　三人就吃什么的问题进行了一个大争论，主要是于田和颜温争，江宏生就在一边附和于田，气得颜温面目狰狞。

　　毫无悬念，于田赢了，他眼神一闪一闪的，欢呼着要去吃阿婆做的豆花米饭，理由是——里面有非常好吃的腊肉。

　　颜温本来还想着腊肉能做成什么味，不就是柴火味加肉味。然后，当饭端上来时，他感动得简直要落泪，果然兄弟是不会骗人的。

　　江宏生久违的再一次吃到这个味道，手有点颤抖。

　　上一次他重游故地想起这碗饭，只是街道布局早已经大变样，人家户都不在原地了，后来找到时，老阿婆已经去世，手艺没有传下来，于是就成了一件憾事。

　　而现在，和他的老婆一起，他感觉自己幸福到想狗叫两声。怕吓到他老婆，只能压下这个冲动。

　　于田坐在牛车上慢慢往前，他举起手向两个送别他的人挥舞。虽然有一点小插曲，但他今天还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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