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三月

作者:草木枯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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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劳您挂心,儿臣必定安然回来给您请安,一如八年前。”
      风芷兮忽的止了笑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退下吧!”闻言萧政便行礼告退。
      一出门,萧政一直平静的脸上忽的笼上一层阴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径直离去。
      “母后!就这么放他走了?”太子不甘道。
      “不然呢?还留他一起用膳么?”随即不屑道:
      “阴沟里的臭虫再怎么挣扎,都是笑话!八年前侥幸捡了条命,便以为这次去南夏也能安然无恙么?等着看吧!”
      东黎历来皇后就是北敖风氏的公主,皇长子自然应是皇后所出,而按宗法皇长子便是太子,是以在皇后生出嫡长子前,嫔妃侍妾都不可诞下孩子。可是,当年她初嫁过来时,便被告知了皇长子的存在,更何况其母还是个卑贱的夷人,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虽然自己的儿子还是被群臣簇拥立为太子,可这根刺到底是扎在了心里,不除不快。

      琅华轩,萧政推门进去的时候,霜霜正站在镜前,看着侍女给自己换上的上京城现下最时兴的裙衫,柔软的绫罗锦缎穿在身上贴合又舒适,原本简单扎着双髻,在寒香的巧手下,一半挽成一个繁复好看的样式,另一半披散下来垂到腰际,头上的朱钗步摇华丽又精致。
      霜霜似换了个人一般欣喜地看着镜子里的人,与数个时辰前灰头土脸的自己简直云泥之别,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听得开门声,霜霜转过头去望着归来的男人,快步迎上前。
      “王爷!”身后两个侍女也跟过去行礼。萧政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两人便关上门出去守在门外。
      “可喜欢这些衣衫首饰?”萧政一改冷面,尽量轻柔了声音问。
      霜霜连连点头:
      “很喜欢,我以前从未穿过这么舒服好看的衣服。”
      “喜欢就遣人多置办些。”转而问到:“可用过膳了?”
      “未曾,我在等您。”
      “我琐事颇多,以后不必等我。”
      霜霜柔顺着答应,随即唤了姜环进来传膳。不过短短半天,霜霜使唤起奴婢来已经颇为娴熟。
      萧政吃的很少,倒是时时给霜霜布菜,一顿饭下来,两人虽无言语,霜霜却也吃的心满意足。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张被天神精雕细琢过的脸,有一双好看得让人能陷进去的眼睛,还有一个尊贵的身份。虽大多时候冷若冰霜,寡言少语,可对着自己的时候却是周虑温柔的,这就够了,郎君如此,复又何求呢?
      “歇息会儿,我去前院处理点事情,晚上再同你一起用膳。”
      “好,我等您!”霜霜有些不舍道,短短几日,霜霜便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生命里的全部都被这个人填满。
      男人起身离开,姜环和寒香唤了人进来收拾,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姜环笑着道:
      “咱们王爷对姑娘可真好!”
      霜霜听了嘴角的笑意越发甜蜜起来。

      京郊一处别院,阿菱端着熬好的药舀了一勺,喂到碗碗嘴边,轻轻灌进去,最后都一滴不落的洒了出来,根本喂不进去。
      于是赶紧拿手帕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药液继续喂,反复试了好几次,依然一滴也没喂进去。阿菱无奈,只好跟守在一旁的温璟珩说了情况。沉默半响,温璟珩道:
      “阿菱,这处别苑是母后以前嫁入南夏前置下的,很久没住人了,你跟崖洲去置办些生活用品回来,我们要在这里待些时日。药我来喂吧!”
      “是!”阿菱将药碗递给他,便出门喊崖洲采买去了。
      温璟珩端着药碗,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看来味道必然苦涩得很。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温璟珩白玉一般的脸上竟染上了淡淡红晕。朝着碗碗轻声道:
      “姑娘,得罪了!”
      说完,便张嘴含了一口药,俯下身精确的覆上碗碗的唇,少女唇瓣柔软的触感扰得清心寡欲的璟珩公子有些心神起伏起来。皇室子弟虽到得年纪,会安排通房丫头让他们探索男女之事,但温璟珩倒是颇为抗拒,所以,有一日在给母后请安后,她特意赏了个丫头给她,并隐晦言及若喜欢可以留在房里伺候,他立时便谢绝了,总觉得色之一事,影响修身养性,不该耽享。
      本是权宜之计,可如今这会儿倒显得不甚纯洁起来。温公子赶紧心中默念起修身心经来,然后伸出舌头抵开碗碗的唇齿,将口中的苦涩药汁缓缓渡进她口中,为防止药溢出来,温璟珩赶紧用舌头压住碗碗的舌头,迫得药汁只能顺着喉管而下。
      方法非常管用,药汁全都灌了进去,一滴都没撒出来。于是温璟珩继续含了第二口去哺,第三口,第四口…….虽说有修身心经加持,但这么反复在少女唇上斯磨,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还剩下小半碗时,温璟珩再也坚持不住,起身打开窗户吹了会儿冷风才复又回去将剩下的药灌完。
      阿菱回来时,见药碗空了,心里暗暗赞道:不愧是自家公子,这都能灌进去,厉害!全然没注意到温公子脸上不自然的酡红。
      当天夜里,十八年来温璟珩头一次梦见了女子,那女子虽然面容模糊,温景珩却清楚的知道这是谁,一张殷红的嘴唇似有着魔力般,诱得他不断靠近再靠近,还未触及想象中的柔软,温璟珩便惊醒过来。
      谦谦君子如温景珩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春梦了,无奈苦笑一声,扯掉眼上的带子扔到枕边,一双杏眼如一汪清泉般倒是好看得紧,可惜瞳孔无神,毫无波澜,却是可惜了,不然眼波流转间,这么一双桃花眼不知要勾了多少芳心迷乱。
      就这么睁着眼睛熬了一宿,虽说睁眼闭眼都一样,但是翌日起床时,眼周的一圈乌黑青影还是证明他昨晚失眠了。好在缎带一绑,谁也看不见,此时倒也庆幸自己是个瞎的。
      就这么以口哺药三四日后,温公子终于能坦然适应下来,只是每日接过阿菱递来的药碗,温璟珩感受到她那好奇探究的目光很是让他头痛,阿菱那姑娘似乎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把药灌进去的,于是每日只得想法支开了她再行事。
      一次,温璟珩正在给碗碗哺药,崖洲突然推开门进来,见自家公子正弯腰覆在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姑娘上方,嘴还贴着嘴。顿时小伙儿不淡定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情景,嘴巴张得能塞俩鸡蛋。
      听见有人进来,温璟珩赶紧仓皇起身,端坐身子微红了脸解释道:
      “我在给她喂药……找我何事?”
      喂药?还有这么刺激的喂法?不知下次阿菱病了让不让我这么喂?崖洲不觉得自家公子是个会欺负姑娘家的登徒子,以前从未见他碰过女人,待女孩子一向分寸有礼,简直将男女授受不亲刻在脸上,所以此情此景实在太突然太旖旎了。
      就这么惊了又讶,讶了又惊,反复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也罢,喂药就喂药吧,嘿嘿,你说啥就是啥。
      “公子,我们的使团已进上京了,正在驿馆内休整。接待的人已经上报上去,过几日,东黎的皇帝陛下应该会设宴召见。”崖洲继而问到:
      “我们可要与他们汇合?”
      “不必,我们就住这里,通知他们我们已到即可。”
      “是!那……您继续!”说完一脸贱笑的告退。
      “崖洲!”刚走到门边的崖洲忽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于是疑惑转身。
      “下次记得敲门!”温璟珩叹了口气无奈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崖洲顿时笑得更猥琐了,一边应道一边关门。

      萧政在书房收到使团进京的消息时,刘管家来报说上官将军造访,萧政于是起身来到前厅,来人正是左将军上官捷。
      东黎国武将最高衔设左,右两位将军,这两个职位都独立于兵部之外,不受兵部管辖。左将军统领边军,守疆御外,镇压叛乱,常年在西部关外夷族袭扰之地,每隔半年要回京述职。右将军掌管禁军和上京守卫事宜,皇宫中的内卫军也在其下辖。虽两位将军职级一样,但是左将军的兵权是远大于右将军的。目前任左将军的正是上官捷,当今圣上还是三皇子时,便在这位上官将军麾下历练,刀枪无眼生死搏杀的战场上,还曾多次救过萧棠的命。
      十八年前,三皇子萧棠发动元武政变,杀了戾太子萧泽上位,正是得益于这位将军的支持。右将军则是由丞相李苍的长子李易年担任,这位李将军的纨绔与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好在有个大权在握的爹,毕竟当年还是尚书令的李苍可是在朝堂中笼络多方势力,让政变上位的萧棠在朝中稳坐皇位无有异议。
      “臣上官捷拜见诚王殿下!”见萧政出来,上官捷行礼道。
      满头华发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常年的风沙侵蚀,面容看起来已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但他身板硬挺,言辞铿锵,行礼干脆利落,行事做派却是相当精神有力,不愧是长年在战场打拼的。
      “上官将军无须多礼。”说着,萧政上前抬手扶了扶又道:
      “将军此次回京述职,本应该是我前去拜访才是,军中三年,承蒙您照拂。”
      上官捷站起来道:
      “殿下客气了,老臣并未特别照顾,全凭殿下自己能吃苦且智计无双。”
      “来人,给上官将军赐座。”萧政偏头吩咐道。
      “不必了,殿下,你我身份要避嫌,我不便久留。今日前来,是陛下的意思。”
      “将军请讲。”
      “南夏使臣已入京,半月后您便要护送长公主殿下去南夏,如今各方势力涌动,南夏境内也不太平。皇上让老臣予殿下一个营的兵力,不知殿下想要哪个营?”
      “这是父皇的意思?”萧政有些意外。
      “是。”
      “如此,便用我之前带过的神策营吧!”
      “也好,老臣即刻下发调令。”随后,上官捷再度行礼道:
      “皇上交代的事已妥,老臣便不打扰了,告辞!”
      “将军慢走!”

      萧政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捷离去的背影。给他一个营的兵力,还是能征善战的边军,是何用意?若说是他的父皇担心他,他是断然不信的。
      毕竟,他自有记忆起就住在荒凉破败的冷宫之中。五岁前还有个年老的宫女不甚上心的照顾着,五岁那年,皇后将那唯一的宫女也撤走,从此生活起居便要靠自己打理。皇后差人一日只送一顿饭,送来的也都是馊饭剩菜。
      小孩子长身体,时常觉得饿,于是馊饭剩菜也吃得干干净净。直到一日,一个着宫妃装扮的女子突然来到冷宫,看见他这样,便抱着他哭。
      被人搂着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于是便冷漠推开了她。那女子愣愣地看着他哭得越发伤心。萧政不耐烦看她哭,于是撇过脸不再看她。
      后来,她再来的时候,直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馊饭远远的扔出去。从她带来的食盒里,拿出许多热腾腾的精致吃食递给他。他没接,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见他这样,女子
      又红了眼眶,哽咽着说:
      "阿政,不要怕,我是你父皇的常妃娘娘,你娘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说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替他拂开挡在脸上的脏乱头发。
      这次他没躲,而是抬头直直地望向她开了口:
      “我娘……她……是什么样的?”
      毕竟是小孩子,虽然不被善待,变得有些冷漠,然而在听到自己母亲的时候仍然会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打听。
      女子神情温柔的看着他道:
      “你娘是个纯粹得像星星一样的姑娘,你的眼睛很像她,很漂亮。”
      “那她……在哪里?”他突然低下了头,有些落寞地道:
      “她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
      女子越发心酸起来,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这一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在了对不对?”见女子不说话,过于早慧的孩子已经猜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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