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难为情

　　“江南烟雨中，行路人匆匆。楼阁入青烟，舟浮水上行。”
　　江上几个书生公子对诗写画，其中一人，听见这一句眉头皱起又松开，“墨染红衣裙，佳人候故友，望亭三月已，游云泪殇情。”
　　他们玩得起劲，旁边的书院正传来朗朗书声，几个自诩风流人物的年轻人笑闹着，其中一人还伸出手接雨，任由雨滴打落湿了袖子，却在书院门口一老夫子撑伞出门时，快速收手，盖严实船窗。
　　里面两个年纪稍大的看见了笑而不语，唯一一个小小年纪的羞涩挠了挠头，好半晌才坐正身体。
　　城外一行人骑着马，穿着蓑衣冒雨前行。
　　前面一男一女，男子问“师妹，你提前小半年出来，不是要在苏州等你那位朋友吗？见你半天没提，是没见着？瞧着不大高兴。”
　　“没见着，看来是没机会在出关前再见一面了，我提前出来想着有机会可以多玩一会儿，结果在江南一等就是三月，下次再见她，我非说她一顿不可。”
　　女子说着气恼的话，清丽的面容被雨溅湿又随手擦净，更显秀美，面上一本正经像说着什么很重大的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过不去。
　　后面一女子跟上笑话她说，“等不到就不等了，何必发脾气呢，是你太犟，要你等几日就走，等我们来，整个江南你该都耍够了。”
　　女子不说话了，只专心赶路，蓑衣下一抹红色时不时晃出来招摇，被雨打湿不再神气。
　　两个似乎年纪比她大的师兄姐，也静默不打扰她了。
　　师兄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师姐面上还行。
　　雨大了，几人赶路急了些，一路路过山，路过水，踏过花，踏过草，许久雨才小了下来。
　　沉默的女子突然来了一句，“可她答应了我的，我答应了，自然要等她来。只是……没等到。”
　　言下之意，师兄姐要不来她还能等下去。
　　师兄笑的无奈，师姐训了句“犟种！”
　　一个小萝卜头，从女子怀里钻出来，看了看三人，又默默把自己藏起来了。

　　几人行到一处破野庙，才下马休整。堆火晒衣服，里面两大一小，师兄在外面看门。
　　晚上几人围坐，说了好一阵话，从近来见闻聊到儿时趣事，师兄见女子虽看着好些，眉目却尚有郁气，就主动引起话题。
　　“无双师妹，你等的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师姐烤着衣服，侧耳朵听，小萝卜头大眼睛左看右看，最后投在聂无双身上。
　　聂无双满心心事，正没处说，一听这头马上开始滔滔不绝。
　　“前年我和师傅出来，师傅要见故友，我就一个人出来玩，在一个挺热闹的集市上，人挤人的，我看见有好多小东西好漂亮，差点把带出来的钱花干净，突然听见有人喊，有什么诗会觉得怪有意思就去看看，好多人在那报名字。穿得什么样的都有，那时候刚出门，我头次见这种场面。”
　　“正看得热闹，一个坏人就从我背后绕过来，要拍我背，我正要动手呢，一把剑就横过来，我回头一看，哇，好漂亮一个小姑娘。”
　　聂无双开始仔细描述那感觉，“就一身白衣服，干干净净的，站灯光下，周围闹哄哄的，人来人往挤着往前，她清清灵灵地立那，我一看，天知道我什么感觉，我就，我之前就没见过那样的。”
　　她从长相扯到气质，从那人姿势扯到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听得师姐差点打了个哈欠。
　　小萝卜头倒是很有兴趣，师兄一下担心，一下哭笑不得。

　　晚上小萝卜头和聂无双睡，师姐挨着她们，师兄离得稍远些，几人随意躺草堆上。小萝卜头听着聂无双说，也开始扯自己和自己的小伙伴的日常。
　　嘴里嘀咕着，这个臭小鬼招狗逗她们几个怕狗的小孩，那个坏大人扎丑啾啾害她不敢出门。
　　夜深云重，还不知自己在何地的叶绾青抬头看天上半遮的明月，心里的愁散了又结。
　　心里喃喃“这算什么呢？”
　　十四年多短，又多长，不是梦吧？

　　叶绾青和花家兄妹了解了一下一家人近况，林美姝见了她一面就没再问过什么，她说很快就走，林美姝没说什么，风风火火第二天又往镇上跑。
　　“现在都八月了，天好热。”
　　两兄妹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蹲坐着避暑，花千泽拿着本书看，花玉茗拿着树杈写字。
　　“春风又绿江南岸，下一句是，是……”

　　“明月何时照我还？”

　　叶绾青站在院子里树的旁边看两人，正午阳光晃眼，她大半身子在树荫下，风轻轻吹，树影摇晃，思绪放空时听这一句，脑海回想起几副热闹喧嚣的场景，很多画面里都有一个人。
　　白纱裙红衣衫，踏雨而来，撑伞朝她笑“你来得好早”。
　　她几乎立马快跑出去，到了外面才回过神，神情恍惚，“晚了啊。”
　　她回头看疑惑的花家兄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下午时，却突然问搬个凳子在门口坐着的花玉茗，“你要是失约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怎么办？”
　　花玉茗很疑惑，皱起脸，想了半天，揉了揉自己的脸说不知道。
　　接着又提出“肯定先要道歉，然后送对方想要的东西，如果是我，肯定想不起来不高兴了。”
　　叶绾青想，这就是套路吗？

　　［哄人开心也是有套路的知不知道？瞧我的，一会儿小孩就开心了。］

　　远处聂无双打了个喷嚏，三人关心看她，怕她昨夜着凉。
　　聂无双笑说“没事，先赶路吧，要在十月底出关呢。先到下个地方赶水路。”
　　昨日的郁闷似乎没有丝毫留在她心底，她想，大不了下次找机会直接去莲花山找人。
　　风吹起红衣又落下，白纱裙于红衣下飞舞。旁边是灰衣蓝装性格温和的师兄，和一身紫红成熟自信的师姐，怀里是粉绿花衣裳的小萝卜头。
　　十六岁的聂无双尚还不知太多忧愁，亲友安好，大多时候觉得天地悠悠无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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