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要浪子回头

　　（六）

　　姥姥家还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留给阮明臻的房间一如既往，平时锁着不让任何人进来，只有阮明臻来的时候才打开。
　　里面的装饰和阮家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住在山里，虽然离市中心不远，但出门一趟有点费时间。
　　阮明臻不想出去，在家里又没人玩，把自己小时候的玩具都翻出来。之后几天都一直在玩这些小玩具。

　　这天正在自己院子里自娱自乐呢，听到照顾他的人说阮明思来了，他就抱着自己最近最喜欢的玩具出去了。

　　但刚走过这个垂花门，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

　　阮明臻的脚步越来越快。

　　隐隐绰绰的铃铛声响来，梧桐树下两个人同时偏头看过去。
　　蚕丝短袖柔软轻薄，随着阮明臻的走动，被空气拍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身体线条。阮明臻抱着一枚竹篾做的球，快步跑来。
　　铃铛就是藏在竹球里的。

　　看到院子里的人，阮明臻放慢脚步，小声：“哥哥。”

　　阮明思招呼弟弟：“走这么快，热不热？”

　　阮明臻脸蛋红扑扑的，他盯着孟燮，飞快摇头。

　　看孟燮在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球，他把球递过去：“还是哥哥给我做的呢。”

　　孟燮接过球左右看了看，笑：“还真是。”

　　阮明思也看那个球，惊讶：“什么时候？”

　　孟燮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我不就在这里待过一次吗？”

　　十四年前，阮明臻被绑架。虽然得救了，但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发了半个月高烧，好不容易推下去，就是无休止的低烧，每天晚上一闭眼就会做噩梦，哭着醒过来。
　　他本来就比其他小孩娇贵生得小，这么一弄，飞快瘦下去，好像枯萎的豆芽菜。

　　后来等阮明臻好不容易好一点，姥姥马上把珍珍接回家好好养着。
　　那一年生日就是在姥姥家过的。阮明思和孟燮都在。

　　盛夏苦长，在这么幽静的地方，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会安静下去。孟燮很快熟悉这种生活，并给自己找到其他乐趣。
　　比如窗外的那丛竹子。

　　吃过午饭回到自己房间，珍珍睡成一团豆芽菜，孟燮就去外面削下竹枝，用各种工具削薄、打磨光滑，再制作成各种玩具。

　　珍珍偶尔还会做噩梦，午睡也会吓得满头冷汗。

　　阮明思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迷信传闻，自己做了铺梦网挂在珍珍床头，还在窗外挂了各种桃木剑、镜子、晴天娃娃。
　　他弄得东西合璧不中不洋，每次一下雨，窗外各种东西碰来撞去，声音吵得孟燮心烦。

　　但珍珍很喜欢这种金石撞击的声音。

　　孟燮觉得他跟个猫崽子一样，非得在脖子上挂上铃铛才会高兴。
　　于是在竹球里坠了颗铜铃。

　　之前做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十四年过去，再看到这枚竹球，发现它也就是巴掌大的一个，因为孟燮技术不到位，竹篾厚重，没一点轻盈的感觉。
　　孟燮左右看的时候，听到里面铜铃叮铃作响。

　　现在看到十四年前的东西，孟燮觉得有点神奇。正看着呢，另一只手被抓住。

　　刚刚跑了那么几步，阮明臻的手心带着一丝汗意，潮潮冷冷的，可孟燮的手还是那么热。

　　他拉着孟燮的食指，手指轻轻摸着指腹上的一道白线：“这里还受伤了。”

　　十四年前的伤口，当时深得几乎能看到骨头，流了那么多血。现在也长好了，只留下一道白线隐在指纹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孟燮看着嫩白手指轻轻点在自己指腹上，轻得像鸟类最新长出来的绒毛。
　　有那么一瞬间，面前好像还是十四年前那个猫崽子，瘦小细软的一个，午睡醒来看到自己受伤的伤口，哭得撕心裂肺，好像伤在他身上而且再也好不了了。

　　孟燮没觉得伤口特别疼，也不知道这么小一个猫崽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带着些不耐烦和不习惯，他想去安抚对方。手指就是被这么捧着，隔着纱布被轻轻触碰。
　　好像小猫崽子舔食猫粮一样，撅着嘴巴轻轻吹气，透明泪水滴在地上，留下圆圆的珍珠似的水痕。

　　轻盈羽毛钻过纱布，轻轻抚在伤口上，几乎让人战栗的轻柔爱护。
　　“给哥哥吹吹，痛痛飞飞。”

　　垂眸跟着看自己手指上的伤，孟燮自然抽回手指：“都快忘了。”

　　阮明臻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最后停在那枚竹球上。

　　孟燮把竹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失笑：“当时怎么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十四年前孟燮随便做出来的小玩意，十四年过去，早就失去韧劲有些不牢固了。
　　阮明臻紧紧看着他的动作，担心他动作幅度太大球会散开。

　　孟燮看到他的担心，把球还给他：“谢谢珍珍现在还留着这个小玩意。”

　　阮明臻双手抱着球，朝孟燮摇头。

　　阮明思也看着那个球，想了想，问：“那那些天我在干嘛？”

　　阮明臻那时候还太小，根本记不得什么，现在茫然看孟燮。

　　孟燮讥笑：“你？你忙着看风水命理占卜，看了个鬼故事把自己吓得三天睡不着觉。”

　　阮明思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段。本来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一看阮明臻正眼里带笑看孟燮，更挂不住了，他矢口否认：“绝对不可能。”

　　孟燮懒得和他犟，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

　　孟燮和阮明思是来这里参加一个会议，会议结束本来想走的，阮明思说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去姥姥家看看珍珍。
　　孟燮原本没打算来，那边阮明思一个电话打过去，姥姥就知道他也在，让他也来。就只能来了。

　　三个人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姥姥就站在廊下招呼他们回房间，问他们在外面热不热。

　　阮明臻带着两个人去自己院子。

　　他走在前面，听到竹球里铃铛声叮铃作响，还有身后的脚步声，皮鞋踩在青石砖上，一步两步。

　　阮明臻的小院也还和十四年前没什么两样，老式建筑清新古朴，木质的门，带着时光流逝的味道。
　　院里的竹子长得更高了，被夏日太阳一晒，竹叶明亮。

　　阮明思跟着进去才意识到不对劲，问：“我也有自己的房间啊。”

　　阮明臻看哥哥：“你回自己房间吗？”
　　他有点紧张的用余光看了一下阮明思身后的孟燮。

　　阮明思扫过弟弟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拼到一半的拼图，问：“我们不耽误你休息吧？”

　　阮明臻摇头。

　　阮明思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说：“我回我房间拿拖鞋过来吧，这双鞋穿着真的很不舒服。”

　　他又看了一眼孟燮，问：“你呢？”

　　上身穿着西装，脚上却踩着拖鞋，孟燮没办法想象这种的穿搭，婉拒了阮明思的好意。

　　阮明思就要回去，转过身后想到什么，叫孟燮：“你和我一起。”

　　阮明臻跟上：“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他怕他们回到阮明思房间后就不回来了。

　　阮明思心疼弟弟：“外面热，你在房间里待着就行。”

　　孟燮翻白眼：“知道热还叫我去干嘛？”

　　阮明思有点不高兴的瞪孟燮。
　　孟燮被他这样弄得很烦，心想我早晚有天得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他踢了阮明思一脚：“叫人送双鞋不就行了。”

　　阮明思想了想，打电话给姥姥，让她叫人送双拖鞋过来。

　　但十分钟后，阿姨送过来的是两双拖鞋，还有宽大的T恤短裤。

　　阮明思拿起其中一套，去阮明臻卧室换上。
　　阮明臻看着剩下那一套，拿起来问孟燮：“哥哥，你要换吗？”

　　孟燮摇了摇头。

　　换掉西装，阮明思就跟返回自然的猴子一样，整个人都自由了。他兴致勃勃跟着阮明臻玩拼图，又从阮明臻这里发现了几本小时候看过的小说，翻了几页后就放下，叫孟燮一起打游戏。

　　孟燮还穿着西装皮鞋，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姿态松弛优雅，对阮明思的招呼置若未闻。

　　外面阳光渐渐不那么亮，竹影被橙黄色阳光打在窗子上，随着晚风轻轻摇动。
　　孟燮多看了两眼，随后拿起手机想要拍张照片。但在按下拍摄键那一刻，发现阮明臻刚刚正在墙角的插头处给手机充电，他拍到了阮明臻拿着手机的一只手。

　　太阳下山后，阮明思开始大呼小叫，被蚊子咬了。又说外面蝉鸣声太大了，房间里一定有虫。

　　阮明臻去给他拿止痒的药水，怕孟燮也觉得自己房间有虫，大声说：“房间里没虫的，我每天都有驱虫。”

　　阮明思：“但我就是被蚊子咬了啊。”

　　“夏天就是有蚊子啊。”
　　阮明臻说，“我也被咬了。”

　　他举起手给阮明思看：“好多蚊子包。”

　　阮明思给自己涂上药水，又还给阮明臻。

　　阮明臻拿着药水叫孟燮：“哥哥，你需要吗？”

　　孟燮看到他伸出来的手腕，果然有红肿的蚊子包，点缀在白皙手腕上，好像雪地落梅。
　　孟燮摇头：“不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