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空地

　　“……那么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希望同学们可以加强防范意识，”程家辉以一个鞠躬结束了讲座，等大多数同学走了之后才喊住纪北，“你等我一下，比对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纪北凑了过去，等着程家辉把比对结果点开。

　　“吴旭？他不就是傅凌母亲后来生的那个儿子？”程家辉皱起了眉头，“陵县那边目前还没查到这里，我看资料显示他现在就读于师范大学哲学系大三。”

　　“师范大学？”纪北有些意外，“我等会正好要去那边蹭课，你们现在要去查吗？”

　　“现在过去会不会有点鲁莽？”程家辉此时有些犹豫，“毕竟人家正上课呢，我们兴师动众过去会影响到吧。”

　　“你竟然还考虑这个，”纪北笑着拍了拍程家辉的肩，“我去蹭课的时候顺便问问我朋友认不认识他吧，先打听一下吴旭平时的为人，你们等课间再去找他呗，都在学校里，跑不了。”

　　“行，要不我陪你去师大？”程家辉提议道，“你看情况跟我说什么时候合适，我去找吴旭。”

　　“好，那就麻烦你载我一程了，”纪北挑了挑眉，“好久没享受专车接送服务了。”

　　“你要享受的话……”回来就可以享受。看见纪北眼神里的情绪瞬间低沉下来，程家辉立马把下半句憋了回去，“算了。”

　　“……走吧。”纪北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到师大的时候离公开课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纪北和程家辉道别后就在偌大的校园里乱逛，快走到宿舍楼底下才想起自己今天还要来找钟言拿书，便翻出手机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我到你们学校了，你现在是在上课还是在宿舍？要不要我过来先把书拿了再一起去听公开课？」

　　「我在宿舍，你在哪？」钟言的回复来得非常及时。

　　纪北随手拍了张宿舍楼的照片发了过去，「这应该是你们宿舍楼吧。」

　　“我靠怎么就到楼下了！”

　　钟言的这一声抱怨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突兀，蒋丛林转过头诧异地看向他，“谁啊？”

　　“变态狂啊？”刘铭宇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跟踪你啊？”

　　“……什么啊，”钟言拿起书轻轻敲了敲刘铭宇的脑袋，“是纪北，他提前到了。”

　　刘铭宇丝毫没有计较钟言用书敲自己脑袋的动作，立马转身抬头看向已经收拾好包的钟言问道，“哎我能跟你们一块去上公开课不？”

　　“你得了吧，”蒋丛林也伸手拍了拍刘铭宇的脑袋，“你和人家又不认识，多尴尬啊。”

　　“我就想见见这人长啥样嘛，”刘铭宇嘟囔道，“我都没见你交过除了我们几个之外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到底靠不靠谱。”

　　“他挺帅的，”钟言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应该也……靠谱吧。”

　　“靠，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刘铭宇懊恼地拍了拍椅背。

　　“你忍忍吧，”蒋丛林叹了口气，“别搞得好像你是去追星的一样。”

　　钟言低头给纪北回完消息后向他俩挥了挥手，“走了，我们肯定到的比较早，到时候给你们占两个位子。”

　　下楼的时候他就从窗边看到了正坐在花坛旁边的石凳子上玩手机的纪北，偏长的刘海散落在脸侧，遮住了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没能掩盖住挺拔的鼻梁，修长的双腿随意地向前伸着，钟言走出门口时纪北正好抬头，露出一个笑，“来啦。”

　　“嗯，”钟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包的带子，稍显拘谨地把书递了过去，“你先看着吧，要还或者续借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应该也要再去图书馆借点书，可以一起。”

　　“好，”纪北点了点头，将书收进帆布袋里，站了起来，“现在去讲堂是不是有点早？要不带我逛逛你们学校？”

　　“啊？好，”钟言从来没带人逛过校园，只好机械化地介绍，“这里是宿舍楼，往前是教学楼，这个校区有两个食堂，北食堂和东食堂，我们上次去的是……”

　　“东食堂，”纪北把话接了过来，笑盈盈地说道，“你也太可爱了，我让你介绍你还真介绍啊，我同学在你们学校留任呢，你都忘了吧。”

　　“……靠。”钟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因为被纪北耍了而感到无语，还是因为纪北说他“可爱”而生气，瞪着纪北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你还真容易生气，”纪北没忍住伸手顺了顺钟言头顶上翘起来的头发，“走吧，在那边找个椅子坐着等上课吧，正好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钟言这次终于没去计较纪北那稍显亲昵的动作，重点全放在了后半句话上，“什么事？”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同学叫吴旭？”纪北插着兜，转过身来有些严肃地看向钟言。

　　“是，你认识他？”钟言皱起了眉头。

　　“不认识，”纪北笑了笑，倒着往后退了几步，把包放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所以才要问你。”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想知道他是为什么？”钟言有些戒备地站在一旁，并没有选择坐在纪北的旁边。

　　“作为交换，你想问我什么也都可以，至于为什么要问关于吴旭的事情，我等会儿会告诉你的，放心，”纪北拿出纸巾擦了擦身边的空位，“坐吧，干净的。”

　　钟言只好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眉头却仍紧锁着，“所以你为什么要打听他。”

　　“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纪北没有直接回答钟言的问题，只是挑起眉看向对方，“你之前……不是很好奇吗？”

　　“啊，”钟言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纪北的身份仍然有着许多疑问，于是他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下去，“所以你在去美院之前，做的是什么？”

　　“我以前是警校的，模拟画像师，之前在局里待了两年，后来因为出了一点意外，才离职去考了美院的研究生，”纪北没有抬头，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与无奈，“最近有一起案子监控没能拍下嫌疑人的脸，局长才来找我帮忙。”

　　“那这和吴旭有什么关系？”钟言有些困惑。

　　“这就是问题，”纪北抬眼看向钟言，正色道，“我根据两个目击者提供的描述得出的画像和吴旭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九，他母亲前夫的死亡和死者也有关系，因此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不过因为那两个和他擦肩而过的目击者看得并不清楚，第一次的画像就找错了人，所以也不能完全确定这次是准的，嫌疑人就是他。”

　　“那警察怎么不直接找他？”钟言有些不解，“这种事不是审一审就知道了吗？”

　　“他没有留下别的证据，”纪北叹了口气，无奈地摊开手心，“而且直接审的话也不一定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什么答案，正好我要过来蹭课，就想着先问问你，跟他熟不熟。”

　　“不熟，”钟言摇了摇头，“他平时独来独往的，脾气也比较怪，集体活动也经常不来。”

　　“这样啊……”纪北听到这里，对吴旭的怀疑便加深了，他回想了一下案件的细节，又问，“对了，他平时戴眼镜吗？”

　　“戴，我记得他一直戴的都是那副无框眼镜，”钟言想到这里顿了顿，迟疑了一下，“不过前段时间好像换了，我也不确定，我对这些东西记的不是很清楚。”

　　“换了？”纪北抬了抬眉，“那他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你怎么知道？”钟言有些惊讶，“我也是前段时间偶然遇到他和他哥吵架才知道的。”

　　“他和他哥关系不好吗？”纪北问。

　　“应该是的，他哥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友好，”钟言想起那天在烧烤店门口的情形，一些细节突然串连了起来，他脱口而出问道，“所以最开始你们找错人了是找成了他哥？”

　　这下吃惊的轮到了纪北，诧异之余还夹杂着些喜悦的情绪，他没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到这里的？我都没说呢。”

　　“不是，那天他们堵在店门口争论，后来他哥就被警察带走去问话了，我们正好碰到了而已，”钟言解释了一下，“我听他喊另外那个男生‘哥’来着，应该是他哥吧。”

　　纪北不敢妄下定论，沉默地斟酌字句，隔了片刻才说，“是他母亲和她前夫生的孩子，照理来说应该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说不准，我们并不知道吴旭和傅凌认识，这个信息很重要。”

　　如果他们认识，并且根据吴旭对傅凌的称呼来看，吴旭应该早已知道自己并不是母亲与现在的父亲所生，还很有可能与自己的亲生父亲保持着亲密的关系，那么仇杀的可能性就变大了。

　　再加上吴旭孤僻的性格，不难确定这一次的画像没有出错，作案的应该就是他。只是还缺乏证据，没有证据就无法正式逮捕。

　　纪北感到有些头疼，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判断没有出错，找不到直接证据便成了最难越过的坎。

　　他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问钟言，“如果审不出来，吴旭不愿意配合的话，你觉得我们能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破绽吗？”

　　“不清楚，”钟言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此时给予纪北一些虚无缥缈的信心，但他也不想打击身旁正叹气的人，只能委婉地说道，“像他这样被孤立也无所谓的人，很难找到能让他崩溃的点，可能还是得从他的成长环境入手。”

　　纪北揉了揉太阳穴，啧了一声，“那种事只能交给程队他们去干了，我现在也只能等结果，这种帮不上忙的感觉有点让人心烦。”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离职？”钟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试探，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对于纪北来说是否显得有些越界，只好在问出口后连忙摆手，“我不是真的要问，只是随口……”

　　“没事，”纪北打断了钟言有些凌乱的解释，转过头看向他，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些惆怅，却又很快收起了那一丁点悲伤的情绪，“有机会会告诉你的，先去上课吧，时间快到了。”

　　他起身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钟言的头发，毫无章法地，像摸小狗一般，带着些许寻求温暖的意味。

　　钟言难得没有因此冒出什么排斥的情绪，只是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背上包走到纪北旁边，有些别扭地开口，“你不想说也没事，这是你的隐私，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问的，你别放在心上。只是你……能不能别老摸我的头？”

　　纪北被钟言的最后一句话逗笑了，没忍住又伸手拍了拍钟言的脑袋，“你这小孩，搞得那么深沉干嘛。”

　　“谁是小孩了？”钟言抗议道，“都说了别摸了。”

　　“你现在也才21吧，”纪北将手顺势搭到钟言的肩上，“我比你大五岁，你对我来说当然是小孩。”

　　“那你还找小孩打听案件嫌疑人，”钟言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纪北看着钟言满脸不爽的样子没憋住笑，“那你是靠谱的小孩。”

　　钟言没再出声，只是看着在短时间内就收拾好情绪恢复正常的纪北，没来由地感到些许欣慰，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瞬间消散，跟着放松下来，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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