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竟是我自己

　　“我到了事发乡村后，发现牛三所说与事实几乎无二，他的确经常骚扰秀才一家，当晚也去过秀才家。只不过秀才的邻居说，牛三走后，深夜又来了一伙人，似乎与秀才发生争执，不时传出吼声尖叫声。邻居怕惹祸上身，纷纷闭门不出，第二天才得知秀才已死，牛三被抓走了。奇怪的是，牛三被抓走后，衙门的人居然并没来走访四邻，就这样给牛三定了罪。”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听入迷，这样跌宕起伏还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故事他们很多人都没听过，更何况言拙用词引人入胜，简直像在听说书。

　　唯独翁有清，兴致寥寥，单手支颐，神游天外。她一边拨弄盘中饭菜，一边默背文章。

　　“更为怪异的是，秀才的妻子不见了。从秀才身亡那晚，她就无影无踪，查案的官吏们也没有一个人提起她。我走访几日后，秀才妻子姓林，家中排行第三，人称林三娘。林三娘是远近闻名的美人，闺中时就有许多人求娶，成亲后还有不少狂蜂浪蝶贼心不死。这样一个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言拙极突兀地停下。

　　有孩童沉不住气，扒在桌子上催道：“然后呢？林三娘去了哪里？”

　　言拙颇为遗憾：“这个我也不知道，遇刺那日我就是查到了林三娘的踪迹特意去寻找，没成想人没找到，反而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也就不能与大家说了。”

　　席上叹气连连，都对如此精彩故事没有结尾感到惋惜。

　　崔老爷子赶忙叫停：“行了，快让言司直和翁娘子休息，不要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了。”

　　大家目光纷纷转移到翁有清身上，她显然对贵族世家女子礼仪不甚熟悉，潦草点了点头就当回礼。崔老爷子赶忙遣人送他们回去，以免再受到更多注视。

　　刚吃了晚宴，崔府就传遍了言拙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带了进来，一名女医。正值佳龄、孤男寡女、年少慕艾、这种词汇源源不断汇入翁有清的耳朵，整个崔府看她的眼神都别有深意。

　　翁有清在客院中躺在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看似闭眼小憩，实则脑海中背诵名篇。

　　院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翁有清听到下人行礼的声音，等言拙不告而入后，她又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言司直又来找翁娘子了，他们俩是不是…”

　　“我看八九不离十，翁娘子可是救了言司直的命。两人在外面一起过了好几天呢。”

　　“可是听说翁娘子家中都没人了，就算有也是平头百姓，言司直家不一样。”

　　翁有清闭着眼睛唇角微弯，没想到博陵崔家的下人，好奇心也这么重，也会背后嘀咕人。

　　“在笑什么？”

　　翁有清睁眼，言拙已经走到眼前，含笑问她。如今的他早已褪去遇袭时的狼狈模样，或者说现在的样子更接近世人眼中的他。

　　一袭杏黄圆领襕袍，对男子来说略显轻佻的颜色却更彰显他公子世无双的气质，任谁看来都觉清风拂面，沁人心脾。他总是温润如玉，亲切友好，完全没有贵族高官的架子，难怪是长安女子的梦中情郎。

　　“嗯…我在笑，害人终害己。”翁有清笑意盈盈，从躺椅上坐起来，意味不明道。

　　“什么意思？”言拙困惑。

　　“我的意思就是，想害你的人没有得逞，现在马上就要遭到反噬了，你不开心吗？”她拍拍手站起来，行装已经收拾好，皇帝派来的卫队今日就要进入博陵了，

　　没想到言拙一本正经摇头：“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正义公理。坏人遭到惩治理所应当，悲哀的是坏人不知何时才能除尽。”

　　管家快步走进停在院门处：“言司直，左威卫将军隋邀到了，如今正在前堂等候。”

　　“翁娘子和我一同去吧。”

　　这次翁有清真情实感笑了，她相信这一定是非常舒适的行程。

　　隋邀受皇帝之命护送言拙回京，这其中有些小小的变故——被护送的人多了一个。据说是言司直的救命恩人，年轻的女医，要去长安投奔亲人。

　　言拙都开口了，隋邀也不能拒绝，何况这也不算什么麻烦。能在如今的大红人面前露脸，这趟护送任务多少人求之不得，隋邀怎么会轻易驳了言拙。

　　而且这姑娘也很省简，背着一个小包袱自己跳上了车，也不用再分出人手去照料。隋邀看着翁有清轻盈的身法，忍不住挠挠头，翁娘子还有些武艺在身上。

　　崔家人在城门处目送卫队离开，刚一回府，就有人来报。

　　崔老爷子坐着捋须：“如何，查到了吗？”

　　“查到了，那林三娘被藏在秦家的庄子里，秦照还不时去看。”

　　崔老爷子冷哼一声：“真是胆大妄为。秦昱明知道此事吗？”

　　“顶罪一事是秦昱明亲手操办，但把林三娘藏在庄子上，是秦照一个人的主意。”

　　崔老爷子哼了一声，把人打发出去后，高声叫道：“来人，磨墨。”

　　从博陵到长安约三四日路程，言拙与翁有清共乘一车，一开始隋邀有些疑意。虽然大陈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如此严格，但单身男女共坐一辆马车内还是不妥。他提出要不要再找一辆，言司直看起来君子翩翩，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像话：“我与翁娘子单独相处也有好几日，现在也不过凑活几天，就不给你们平添麻烦了。”

　　隋邀摸头，去看翁有清，姑娘家对这种事应当比较敏感。结果翁娘子一脸无所谓，那他也就不好多事了。

　　只不过…言司直与翁娘子的关系真是，好怪。

　　还有一日路程到达长安时，在驿站竟然遇到了一个没想到的不速之客。

　　“那是谁？”少女‘唰’地掀开帘子，努嘴示意前方正在卸车的卫队。

　　身穿盔甲的少年下马，靠近马车旁，低声道：“是言司直，圣上派遣卫队护送他回长安。”

　　少女手肘支在窗框上，看到翁有清时长‘哦’了一声：“那就是言司直的救命恩人吧。”‘救命恩人’这几个字她咬的很重，颇有些八卦兴奋的意味。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侧对着他们，头梳双髻，着淡紫圆领上衣，系紫黄间色长裙。

　　他轻咳一声：“殿下，不好毁坏女子清誉。”

　　“这有什么的，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我倒想看看，会让长安年轻女子心碎的人是什么样子。”她提着裙摆跳下车，无视少年的阻拦，‘蹬蹬’跑过去，扬着下巴开口，“你就是言拙的未婚妻？”

　　翁有清早就听到有人靠近，没想到脚步声竟在身后停下来，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问话，果然驿站内像是静止一般，走路的停下，搬行李的举在半空…所有人的耳朵都长在了翁有清身上。

　　她扭过头去，眼前的少女比她低半头，梳着双鬟望仙髻，饰以花钿，额间点缀梅花花子。身着浅褐宝花葡萄纹绮衣，内衬一腰葡萄石榴缬纹红裙，外罩浅绛色纱裙。

　　脸蛋圆润，明艳娇俏，做表情时双颊婴儿肥若隐若现。如此冒犯的话由她说来不显恶意，倒有几分天真的娇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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