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海

　　正式上课前，开了场班会，选班干部和排座位。

　　其实懒散无纪律反而是尖子班的特点，这些学生差不多都天资聪颖，平时只是随便听听课，做做练习，考试就能轻松拿下，个个也不拘纪律。

　　尖子班的班主任也是年级主任，但通常只在别的班儿表现得威严。对自己的，跟那学生一个懒散样儿。

　　反正就是，只要成绩能保持住，爱咋咋地。

　　所以，没人想当班干部，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在众多的一脸无谓中，苏离站了起来，她想当学习委员。虽然会免不了跟班上的人都要打交道，但可以激励自己学习，也能多跟老师交流。

　　老倪很欣慰，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满脸赞赏。

　　有人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教室里一下子吵闹起来，掺杂着“学委好、学委棒、学委呱呱叫”的各种鬼叫。

　　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习惯性的神经质吧，尤其是男生，可能这种班里学习压力很轻，他们的脑细胞通常又很活跃。平时睡觉的时候安静，一睡起来必然放声吵闹。

　　苏离很不习惯，回头看了看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周杳，端坐着，戴着耳机，在翻一本书。

　　于是也从包里掏出耳机戴上，其实军训那晚，她看见了，他戴的那个耳机跟自己这个很像。

　　后来其他班干部，是老倪好说歹说无果，最后指定几个人当的。排座位也很随便，他让大家自己看着办……

　　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在下课铃声响起，班里正陷入混乱的时候，把书搬到周杳旁边的位置，默默坐下。

　　显然，周杳是个比苏离还要漠于社交的人，他的话，更是少得可怕。苏离想象不到，那些年，在偌大的流言蜚语中，他怎么熬过来的。

　　他转过头，静静瞥了眼。

　　目光相接，苏离微微笑：“前面吵，这里安静点。”

　　他只嗯了声。

　　两个人都安静得要命，在班里显得格格不入。大概是因为不爱说话，他的嘴唇上起了一层死皮，泛着白。

　　但在他桌上找不到水杯，苏离趁他去上厕所，悄悄在他的桌肚里面看了下，整齐，干净，但也没有水杯。

　　所以那天晚饭后，她花了十几块买了一个新的，用开水烫了十多分钟，装满水，在他没来的时候放在他桌上。

　　一整个晚自习，苏离都在关注周杳对水杯的反应，然而他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晚间放学。

　　“我……给你买了个新水杯，就是这个蓝色的，你记得多喝水。”人走得差不多时，苏离在他耳边，小声说。

　　“不用，我不喜欢喝水。”他冷着脸拒绝。

　　“可是你的嘴唇上都起死皮了，要喝水的。”苏离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诚恳至极。

　　“不用管我。”说完，孑然一身走入微风轻拂的夏夜，黑色背影不一会儿就完全被夜融化，苏离默默收起水杯装进包里，整理完一天所学，才回宿舍。

　　第二天，小水杯装满新的清透的水，屹立依旧。

　　但周杳还是没看它，就这样，苏离每天勤勤恳恳给他接水，他每天雷打不动不喝。

　　周五，下午六点就放周末了。回家一趟要五十块的车费，所以苏离不回。

　　在教室自习到九点多，她才回宿舍，到宿舍门口，却发现宿舍门被反锁了。里面反锁，在外面打不开。

　　苏离敲门，但无丝毫回应，心里感到隐隐不安。

　　她打算在门外等会儿然后继续敲，却突然听到里面好像有男生的声音，她怕听错，就贴着门听了会儿，确认之后，突然感觉很难过。

　　她知道黄琪有男朋友，毕竟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聊到十二点，还一口一个宝贝，一口一个亲亲。其他舍友对此意见很大，但因为还不太相熟，也没好意思说。

　　没地方去，只能在教室将就一晚了。但时间还早，她准备去操场上待会儿。

　　操场上人很多，绿色草坪上，有人躺，有人坐，还有人三三两两一起散步。晚风拂来，空气中漂浮着青草香，沁人心脾。

　　苏离看着自己孤孤单单的影子，一度酸楚，接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周杳的身影，他总是穿着一身黑，好像随时都会消融在黑夜里，从此销声匿迹。

　　走着，停着，听着歌，就这样熬到快十一点，她回到教室。

　　侧着脸趴在桌上，望着他的座位发呆。外面透进来一点光，就像那天在病房的时候，苏离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人推门进来，步子很轻。

　　她睁开睡眼，一点光打在他的侧脸，显得惨白。

　　“周杳？”她看着他，他的眼神冷得像一把冰刀，让苏离不由得一惊。

　　“这……这么晚了，你来教室干嘛？”

　　“这么晚了，你在教室干嘛？”他答非所问，表面上显得平静，但总让人感到这会儿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他在隐忍控制着。

　　“我……我……我在这里睡觉。”想了想，苏离还是觉得没必要对他撒谎。

　　这次他没有再说话，只顾弯着腰在桌肚里找什么东西。此时，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桌子被碰撞的声音，和他越来越深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突然，“嘭”的一声，他将桌子踢倒在地，声音响彻整个空荡的教室。崭新的书随即从里面一本本滑落，书皮反着光。

　　最后，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慢悠悠地从桌肚里滚出来，就像个做了坏事不敢认错的孩子。

　　周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紧紧盯着那只药瓶，攥紧了拳头。

　　苏离循着他的目光，轻轻走过去，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然后捡起它，递过去。他却没接，转身要离开。

　　她跑过去挡在他面前，仰头看他，透过柔密的发丝，发现他的额角有红色的伤痕，他眼窝下的黑影更深了，下眼睑红红的，显得阴郁，疲惫。

　　苏离突然感到很心酸，联想到这些天的闲言碎语，想来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她体会过这种感觉，眼中便浮起了泪花，透过窗的光，恰好照在二人的脸上，泪，便如水晶滴落。

　　她不禁抬手，用指尖轻触那伤痕，带着鼻音喃喃道：“你……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疼吗？”

　　两个人的距离过分近了。

　　他没动，任凭她触碰，面色好似缓和了些，也少了几分冷意。四下都安静极了，他看着她的脸，时空皆在此时静止。

　　突然，他的双眸瞬间变得极致深情，过了头的深情，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

　　下一秒，他直接俯身将她揽入怀中，用力抱着。苏离的头紧紧贴住了他的胸膛，眼前完全变黑，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金纺的芳香混着他独特的体香一同涌入她的鼻息，让她喘不过气。

　　“别让我……看到你哭……”他深埋在她的颈窝，身体轻颤着，声音低沉，喑哑，隐忍，好似在哀求。

　　此时，窗外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一轮皎月高悬，半席清辉落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