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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江酒点点头。
“我真是……疯了。”渔利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像是叹息,有像是嘲讽。
“吃下这东西,我就死了。”
她捏起胶囊,盯着中心游荡的黄点,念旁白似的说完自己的死亡预告,再把胶囊攥在手心,双臂无力地垂放在身侧。
也许,她还不想死,也可以不用死。
“这颗胶囊是你自己的,还是资源利用站里那个胖胖的男人给你的?”
江酒没有指出“汤翁”。身份没有明确前,一切都是猜想。汤翁也许是个男人,也许是个女人,资源利用站里的那位也许只是个小有实力的中介商。
“你说‘汤婆’?除了他,还能有谁。阿希魔试剂,只有他敢从L区运出来。”这句话不长,渔利出岸了好几次才慢慢说完。
看起来,回光返照的时限就快到了。
“汤婆?!”
江酒怎么也没办法把里面那个满脸男性特征的人联想成女人。
“代称,代称。”
渔利秒懂,语气里含着几分笑意,解释道:“上一个‘汤婆’是个老女人。因为太能算计,弄得L区那帮人叫苦连天,私下里就取了这个绰号。这家伙雄心壮志,非要叫这个名字,也精明得很,绰号就顺延了。”
话刚说完,她俯身按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连数个急促呼吸后,她的脸色青紫发胀,像发面馒头似的胀起来,长满霉菌。
“需要我帮忙吗?除了身份证。”江酒蹲在一边,小声问。
只不过一点短暂而急促的喘息声,竟让她眼前有片刻恍惚。仿佛在那一瞬,那家医院里拼命挣扎着想活下去的人突破时空的限制,从最深的黑暗里伸出手,想把她拽回去。
“胶囊是他给的,现在基地这情况,也就他能弄到阿希魔试剂了。我不甘心到最后只是一个阿希魔试剂,就带出来了。我原本是不想死的。”渔利哑着声音慢慢说。
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即将死去,正因此,她的语气轻松。能在最后一刻做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真好。
江酒没料到死亡来得这么快。和渔利两两对望,她选择沉默,压下所有疑惑和问题,沉默地尊重,沉默地送别。
渔利背靠墙壁瘫坐着,仰着头,脸上露出少许笑意,如果身体允许,她想她会笑的更好看点。
她举起胶囊,勉强送到嘴角。胶囊一粘上皮肤,手便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垂下。
“江酒。”
江酒一激灵,以为是招呼自己帮忙。但似乎又不是。
渔利还在一个劲儿的喘气,很微弱,也很艰难。喷出微弱的气流冲出口腔,胶囊黏在干巴巴的嘴皮上,抖了抖,摇摇欲坠。
也许,下一秒就掉下去了。
“走了这条路,想活下去,得去L区,不然,就是费颗阿希魔试剂的事。”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又说了一句话。
也许还能再说几句,江酒在心里嘀咕。
“去L区很难吗?”她问得很小声。
声音飘荡在空气里,渐渐沉下去。没人有回应她,因为胶囊掉下去,囊壳化了,渔利死了。
这个基地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渔利”了。
江酒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地面凉意渐起,她动了下,发现腿麻了。这下,她干脆蹲在原地不动,好像这样就能把时间拉长,把荒诞感冲散。直到双腿酸软到难以忍受,她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渔利的尸体还在墙角,两臂青筋的黑色慢慢扩开,整个手臂、整个身体都是诡异的黑色,嘴巴、眼眶、耳朵里开始慢慢淌出黑色的粘液。
尸体化水。
粘液流淌在灰色的地面上,瞬间被吸收干净,融合为新的深灰色,像块涂层,混在地上数不清的不同程度的灰色里。
“没骨气,活该。最后不还是吃了。”冷漠的声音从身后刺过来。
江酒吓了一跳,背后凉意阵阵。
是汤翁。
他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满脸嫌弃。和江酒对视一眼,他狞笑道:“像她一样,你也这个下场。”
“我不会。”江酒冷冷地回他,“阿希魔试剂是什么,为什么渔利说在这里的结果就是一颗阿希魔试剂?作为合作方,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渔利?你不就是吗?你得记住,你就是渔利,否则,你什么都不是。”
汤翁森然一笑,说,“L区有一种药很稀有,可以麻痹人的痛觉。阿希魔试剂是它的替代品,可惜副作用太大,就像她那样。更多的,你不用知道。合作方又怎么,你知道了也没用。”
关门前,他还不忘添一句讽刺的话,“就这样,你还以为你能去L区?”
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江酒攥紧手里的身份证,掌心冷到有点疼,“回收工作的地方在哪里?我该怎么去?”
“哐!”门被关上。
里面闷声传来一句,“往前走,冒烟的地方就是。”
江酒暼向远处,白茯他们离开的方向只剩下一缕很淡很淡的烟雾,正袅袅升起。
就快没时间了,得抢在烟雾消失前赶过去。
她活动活动腿脚,决定给女人在附近立个衣冠冢再离开。
转头一看,地上空空荡荡,只剩一片深灰色,连扯下的布条都消失不见。
“……”愣住片刻,江酒心里跳出两个字:腐蚀。
阿希魔试剂的副作用是血肉化成腐蚀性液体!那些黑色的血管……不,那种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为血管了!
地上那块深灰色色块勉强还有个人形在,江酒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难以想象,渔利死前到底有多痛苦!
静默一会儿,江酒把身份证揣进兜里,离开的路上,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浮现渔利死前的样子,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没意思?L区的秘密和基地的异样有什么关联吗?
一切,无解。
看这苍茫的远方和低矮的房屋,江酒心里满是愤恨。
“汤婆!汤婆!汤婆!”
绕过几栋豆腐房子,面前是一片恶臭满天的“垃圾堆”。
各式各样的残片叠在一起,堆成一个连绵起伏的山脉状的“垃圾堆”。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破损严重,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和用途。很远很远的地方,淡淡的烟雾冉冉升起,稀释、淡化在灰色保护罩里。
“垃圾山”上稀稀拉拉都是人,有男有女,黄色身份证居多,聚在中上部分,蓝色身份证都在下面,覆在一片阴影下,像隧道里幽幽的指示灯。
江酒站在屋后望着,没有找到检查人员,也没有看守,这里除了人,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垃圾。
还真是回收工作。
不对,找到了!
江酒从屋后绕过,朝两位“熟人”走去。
一条“山脉”抵到屋顶,昭洱和白茯站在上面,各自面带一个防毒面罩的东西。身后是一面大钟,圆表下隔约莫一指距离刻了一行的小字,磨损严重:
「十二点休……十七点……门」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三分。
不知道在说什么,昭洱嘟囔一通,闭嘴不说话,满脸郁闷藏都藏不住;白茯接着说了两句,似乎也说不下去了,他本就臭脸,现在更加难看。
这时候还上去搭话,多少显得不合时宜。江酒自认为非常识时务,左右看看也没其他高一级别的人员,便大大咧咧地看“山坡”上那些人。
这个回收工作神神秘秘的,她倒要看看怎么回收!
右边,目测隔空二三十米的山坡上,一个熟悉的侧影正弯腰往这边看,左手肘的身份证在阳光下闪闪发黄:
裴越。
那个在人群外指出她黑户身份的人,原来是叫裴越。
记忆翻上来,江酒心里不快,又人生地不熟,干脆移开视线。
这下巧了,直接对上山脚下几个人的目光,都是佩戴蓝色身份证的人。
戴好身份证,江酒顶着四面汇集的探究视线和愈发浓郁的古怪恶臭味靠近“垃圾堆”一角。
“江酒?”
昭洱眼睛一瞟,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靠过来。手刚放到袖口,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看见江酒左手肘上的身份证,他迅速改口,“渔利……你怎么……”话说了一半,却又好像什么都说清楚了。
江酒心里了然,汤翁在干的事,守卫者们也知道。
隔着略微模糊的面罩,她很确定,昭洱的脸色更难看了。
呵呵。
认识不到半天,她已经在这人脸上两次看见这种表情,上一次是误会她钻空子搭车,这一次又是什么?
白茯来了,拍拍昭洱的肩膀,示意他去另一边,然后顶着一张漠然的脸飞来一眼,转身走到被屋顶遮住的地方。
感觉莫名其妙挨了一白眼的江酒心里茫然。虽然知道白茯这货没什么好意,但还是觉得有点发堵。
什么人呐!既然知道汤翁在干什么,肯定也知道她做的事。他高高在上,年纪轻轻就是守卫者;别人为了一个目标努力挣扎,他倒好,还鄙视别人的努力。
“垃圾山”下,几个人交换一眼,迅速从面前一片“垃圾”里拿了满满两手的东西,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让出一块空地。
江酒被夹在一男一女中间,走到近处,忍不住往左边瞟两眼。是个女的。
穿越有段时间了,女人见过几个,这么年轻的却是第一个,女孩右脸颊一块烫伤的疤,浪花般圈圈展开,深浅不一,狰狞着从耳根爬满半张脸。看模样,似乎比她还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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