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不入清川

　　贺清川打探了消息，说是苏冬九未曾参加过妍盛园的立春游会。可他偏偏觉得这次她会来。

　　贺清川的妹妹贺宝姝今年刚满十六岁，因着够了年龄能参加立春游会，连续兴奋了一个多月，从过了生辰后。

　　就在立春的前几天，贺清川敲了贺宝姝的房门。

　　贺清川一年到头没主动寻过贺宝姝，所以当宝姝推门看到来人是亲哥时，意外地哦了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看，找我有什么事？”

　　贺清川也不进屋，站在门口，“立春那天，你要去妍盛园？”

　　“我当然要去，那里可是有好多俊俏公子，我能不去看看嘛？”贺宝姝一脸向往，两眼放光。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贺清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来看我没出息的样子吧？”

　　贺清川清了清嗓子，“这次妍盛园，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贺宝姝反应很大，直接甩手，“别了别了吧，你要是站我身边，还有男人敢来和我谈天说地吗？”

　　“你想谈什么天说什么地，我可以跟你聊。”贺清川确实藏有私心，但也确实担心自家傻妹子被小人哄骗了去。

　　“我不答应。”贺宝姝把门一关——没关上。

　　贺清川用掌心顶着门框把手一边，一掌定音，“就这么说定了。”

　　“哼……反正腿长你身上我又管不了。你要去便去，但可别跟着我。我们兵分两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贺清川，你听见没有？喂喂，贺清川？……”

　　贺宝姝盯着贺清川的背影，噘着嘴，噘得很高。呵，蛮不讲理的男人！

　　妍盛园门口有查看请帖的人，好不容易摸到这里的姜列九吐了口气，琢磨着混进去的法子。

　　她试着上前，真诚地看着守门人，“我是逢春医馆苏逢春大夫的大女儿，能让我进去吗？”

　　守门人很随意地瞄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回，“有帖子就能进。”显然，他遇到不止一次这样的事。

　　姜列九摇了摇头，“我没带。我真的是苏逢春的女儿。”

　　“我说苏大小姐，要是每个人靠嘴都能进来，妍盛园干嘛费功夫去拓印那些帖子？”

　　“哦。”姜列九撇了撇嘴，转身往地上由近及远看看望望，就没个邋遢的把帖子弄丢吗？……

　　妍盛园门前有棵树，很大一棵，那树干得三四人拉着手才能围上一圈。是晚熟的树，枝丫没有发绿芽，光秃秃的向四面八方伸展着。姜列九走到树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皮，寻思着在这也不是不可以，再去弄块布来，上头写“独一家绣包”，估计宣传效果不会比在园里头差。

　　妍盛园里的茶楼上，柳明俯在贺清川耳边，“苏家大小姐真来了，不过她没帖子被拦在园外了。”

　　贺清川眉头轻轻一皱，随即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贺宝姝。

　　因着这人高马大的哥哥的存在，贺宝姝觉得自己的姻缘线都断了，那些男的看到她都躲躲闪闪的……

　　“给你个机会，可以自己下去看看。”

　　贺宝姝瞪大眼睛，满脸期待，“真的吗？”

　　“一刻钟。”

　　她瘪了瘪嘴，“时间是短了点，短点就短点吧。我走啦！”说完，她愉快地起身。

　　贺清川给了柳明一个眼神。

　　贺宝姝又瞪了眼睛，“不是吧？你不跟着我，换柳明哥跟我？哼！”

　　柳明嘿嘿道，“宝妹，你误会了，我只是要去茅房。”

　　“真的？你最好没说谎！”贺宝姝扬着她的拳头抖了抖，“我也练过的。”

　　“真的。”

　　就这样，贺宝姝和柳明并肩走着。柳明趁机把去园外“救”苏冬九的事给交代了。

　　贺宝姝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放心吧，我机灵着呢！”

　　贺宝姝先是在楼下悠哉地转了一圈，本来想找几个顺眼的男子聊几句，可一圈看下来，入眼的都是好看的小姐姐。小姐姐不仅个个好看，闻起来还香香的。贺宝姝心道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然后，她又悠哉悠哉地往园外走——

　　大树底下，一姑娘正对着树蹲着，拿着黑炭往一块白布上写画着什么。

　　贺宝姝踏出园门，走到她身后，“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蹲着的人毫无反应，仍继续写着字。

　　贺宝姝以为她是过于全神贯注没听见自己问话，就又靠近了些。

　　姜列九感觉有阴影投下来，倏地起身。

　　这一起，姜列九的后脑勺直直地撞了贺宝姝的鼻子，一刹那，贺宝姝的鼻子里头流出血来。

　　贺宝姝捂着鼻子，“我晕血！”

　　姜列九捡起地上的布，用力一扯，撕出一条，直接往她眼上一缠，“这样就看不到了。”姜列九特意把布条系在脸前，把尾端捏成小团，塞进了贺宝姝流血的鼻孔里。“那个，你先凑合用一下。你不是自己来的吧？我给你送进去？”

　　贺宝姝点头，心想着这是什么殊途同归啊……

　　姜列九完全没私心，只一心想着赶紧把人送到熟人跟前，好好捯饬捯饬。

　　守门人可不是这么想的，见姜列九扶着不同寻常的贺宝姝，就这包扎手法实在是太别出心裁了……他觉得她是想借贺小姐的光蹭进园里头。他伸手一拦，“贺小姐就交给我了。你没帖子不能进。”

　　没等姜列九开口，贺宝姝不乐意了，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把腰一叉，“你是不是傻？她把本小姐的鼻子撞坏了，她不但得伺候我，回头还得赔我。你不会是想把她放走吧？”

　　守门人哑口无言，只能放行，谁让贺大将军的女儿开口了呢？他们干这个的除了得按规矩办事，更得有眼力价。这些人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主儿。

　　柳明无处不在，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这副样子了？”

　　姜列九一脸歉意地看着他，“是我给撞的。”

　　“劲儿还挺大。”

　　“柳明哥别废话了，先到楼上再说。”

　　姜列九没想到她撞出血的人竟然是贺清川的亲妹妹。

　　“你领宝儿去处理一下鼻子。”贺清川看着柳明，然后又看了一眼姜列九。

　　姜列九觉得闯了大祸，看样子贺清川很宝贝自己的这个妹妹。她面带愧色地看向贺清川，“要不要带你妹妹去医馆看看，看病的钱我来出。”

　　贺清川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她，“还有呢？”

　　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贺清川不知趣，自己坐着品茶，却让一好看的姑娘杵在桌旁。

　　“还有？”难道古代人也讲什么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之类？于是，她试探着问， “是不是耽误你妹妹上学了？能把先生请回家补习吗？这钱我也出。”

　　“不错。还有呢？”贺清川又喝一口茶。

　　姜列九觉得鼻子出血不至于在家躺好几天吧，不过，他妹妹晕血，也指不定是个什么大毛病。“那你说说看，你说怎么办，我都照办。”

　　“继续。”贺清川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应该说是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姜列九蹙眉，想不到这人这么难搞，可奈何自己又是肇事者。她又想了想，“我不大会做饭，可会洗衣打扫，贴身照顾人也是可以的。”

　　她的话音刚落，贺宝姝就噔噔噔跑过来，嘟了嘟嘴，“姐姐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用布头把我缠得丑丑的～”完了，她还皱了皱鼻子，可爱极了。

　　姜列九看着她拆了布，完好地站在自己身前，“你没事了吗？”

　　贺宝姝欢快地转了个圈，“这点小伤，转瞬即愈。”

　　姜列九温柔地盯着她，认真地看着她讲话。“那就好。如果之后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去逢春医馆便好。那是我家的医馆。”

　　“姐姐，你盯着我看的眼睛真好看。”贺宝姝歪着脑袋，“感觉你的眼里只有我。”

　　贺清川咳了两声，把剩的茶水一口气喝完。

　　姜列九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其一是让贺清川认清现状，别喜欢错人，其二是这三人看上去是守信的，不至于拿着她耳聋的事到处嚷嚷。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不太灵，听人讲话有点吃力，可也不是完全听不见。我能看懂唇语，再仔细听着，就没什么问题。”

　　贺宝姝震惊地睁大了眼，“你……”

　　剩下的话还没吐出口，她便被姜列九捂了嘴。“嘘，这是秘密。”

　　贺清川正拿着壶给自己续茶，他的手轻微抖了抖——原来如此……

　　柳明在一旁咳了咳，原来是位看谁都很“深情”的姑娘……

　　贺宝姝恍然大悟地摇着手指，“我知道了，你之所以没帖子进来，是因为你父母亲根本不在乎你，不想让你寻得高门大户好夫婿，怕秘密泄露，对不对？”顾及到父母毕竟是人家的父母，她把声量放低了。

　　贺清川不禁握了握放在桌下的左手。

　　姜列九从不期待依赖别人，所以苏氏夫妇对她婚姻的态度，她并没放在心上。她只是想在这个世界上安稳地活下去。“你想多了。”她笑了笑，“我不在意这些。”

　　贺清川、贺宝姝和柳明都发自内心地认为苏冬九可怜且善良。

　　姜列九看着他们想同情又克制着怕伤到自己的神态，一时感到头大，于是，她抓起自己的包，“这个包我自己做的，你喜欢吗？”

　　贺宝姝的气愤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可爱秀气的包包立马眉开眼笑，“哇，这包包好别致。”她摸着那一指高的凸出来的小花瓶，“这个花瓶真的可以插花哎！哇，旁边的蝴蝶蜜蜂花朵小草都很灵动～我实在是喜欢！”

　　姜列九见她喜欢，把包包身上拿了下来，“你喜欢就给你。”

　　“这个哪好意思？”嘴上说是不好意思，而贺宝姝的手已经伸向包包了。

　　“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你，你拿着。”姜列九直接把包塞她手里，“包治百病。”

　　“哈哈哈，可不是嘛！”贺宝姝开心地摸着包包，摸了几下她停了手，“对了，我看你在布上写‘独一家绣’，那个‘包’没写完，你是要卖包？”

　　姜列九点头，“嗯，想靠自己的本事赚点银子。”

　　贺宝姝抬手拍了拍胸脯，满脸义气，“这里有钱人多，我帮你推荐给那些贵家小姐。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姜列九对她眨了眨眼，“或许价格可以定高一点。”

　　“这么好的手艺，那是自然。”贺宝姝抱紧新得的宝贝。

　　贺清川越喝越觉得这茶是酸的，比刚结的杏儿还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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