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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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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穆柒柒,不尊神规,本司抽去你的筋骨,罚你禁闭屋内,好好思过。」
真狠啊。
穆柒柒听着这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她很想说,不是失手,她心甘情愿。
刚刚她都看见了,长老那短剑就是冲着梁元玉去的,她怎么可能不挡。
但她不敢回头。
她怕看见的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睛都不眨的那种决绝。
神山长老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梁元玉的神力心领神会移到了穆柒柒的右脚踝,一眨眼,右脚也没了知觉。
梁元玉抽完穆柒柒的脚筋,重新跪在她的身边。
穆柒柒垂头看见视线里一双沾满血的手,掩在满地泥浆里轻轻发颤。
那是她的血。
满手鲜红。
穆柒柒觉得自己八成也疯了。
她甚至在想,其实,早这样多好啊。
早这样,失去双脚,她也没法天天去小树林跟着梁元玉训练,她也没法跟梁元玉下山吃火锅,她也没法飞身挡剑。
早这样的话,她一定会成为最听话最冰冷的祭祀神女。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过了这十多年,才发现所有的心动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神女。
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可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可怜。
神山长老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语,穆柒柒全没心思去听。
她余光瞥见梁元玉受了长老两掌,又朝自己胸口刺了一剑,还不做罢,唯唯诺诺的作揖磕头,恨不能整个埋进地里。
穆柒柒明明还挂着两行泪,却突然好想笑。
这就是她舍命挡剑的人。
这般作践自己,作践她,她到底是在维护什么呢?
穆柒柒一直垂头跪在沼泽地,神山长老和梁元玉闹闹嚷嚷说了很多话,人影来来去去,她都仿若未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再醒来是在寝殿里。
阿穗坐在旁边,「柒柒,你可算醒了。」
穆柒柒动动手脚,没想到竟都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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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穗扶她坐起身,「前几天铁面祭司浑身是血的让我去接你,可把我吓的。」
「柒柒,你怎么会去神山坳?你的脚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脚……
记忆瞬间涌进脑海。
穆柒柒看着阿穗肉眼可见的心疼模样,饶是她之前再是觉得好笑再是觉得无所谓,还是在这一刻再也克掩饰不住,
「阿穗,明明我是在救他啊,为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狠心……」
阿穗沉默着,眼眶渐渐红了,「神医说了,你要静养。你别挂念他,别生他气,也别委屈。
「你也知道,铁面祭司,就是这么个性格,没有感情,一心秉公办事。
「他也是念着你的。他自己伤那么重,还是来帮你治好了脚。」
穆柒柒别过头去,抹干了眼泪,「那是他自己作践自己。
「神山长老失手,我帮他挡剑救他一命,他不感激我便罢了,还在长老面前自罚。
「此事本就与他无关,他倒好,自己害得自己身受重伤,还跑到你我面前装好人。」
她说着说着,又气得差点哭出来。
阿穗沉默了很久。
穆柒柒感觉阿穗一直在叹气,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柒柒,你有没有想过,神山长老,其实,本来就是想要了铁面祭司的命?」
穆柒柒一个激灵,翻身看向阿穗,「你说什么?
「阿穗,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阿穗匆匆瞥了一眼穆柒柒,垂下头,
「我只是听说,神山长老一直不喜欢凡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肉体凡胎修炼成神。奈何铁面祭司实在神力强大,长老才不得不容下他。」
穆柒柒仔细回忆起了那天,她想起了梁元玉唯唯诺诺的模样,想起神山长老短剑刺过来的那个时刻。
当时,神山长老说的是要惩罚她,但那短剑却肉眼可见的拐了弯,向着梁元玉而去。
太明显了,太刻意了,确实不像失手。
「谁知道呢。他们的恩怨,与我何干。」穆柒柒嘟囔道。
阿穗哀叹一声,「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铁面祭司待你真的格外宽宥。
「他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在尽全力护你。不然,你死一万回都不足惜。」
可能吧,穆柒柒想,他主动罚她,抽了她的脚筋,让长老不便发作,免了她的死罪。
但他都不过是为了神女……
「还不如索性杀了我呢。」穆柒柒望着冰凉月色,低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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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饶是如此伤透了心,穆柒柒还是再见到梁元玉的第一眼,便脱口而出,
「那天,长老的那剑是故意刺向你的。」
那天晚上,阿穗出门端药时,梁元玉高高挺挺出现在床前。
他沉着目光看了穆柒柒好久。
久违的冰冷声音入耳,带着明显的怒意,「为什么要挡剑?」
穆柒柒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说了一次,「你要提防长老,他想要你的命!」
可梁元玉板着脸,怒意更盛,「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挡剑?!」
穆柒柒有一瞬间的惊惶。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梁元玉眼中难掩的怪罪之意,「你在怪我。」
心瞬间凉了下来。
「你在怪我救你。」
梁元玉别过脸,躲开穆柒柒难以置信的目光,「你就是神女,你天生少一根情元,你本该灭情绝爱,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穆柒柒看着梁元玉的背影,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心甘情愿帮他挡剑,她忍下膑脚之刑,她明白他的难处她原谅他,她甚至其实一直一直都悄悄记挂着他。
她满心期待以为他是来探病的,没想到他只是……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梁元玉,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梁元玉紧紧拧起眉头。
穆柒柒蹒跚着下床,走到他面前,「你回答不出来,我帮你回答。
「在你心里,我自始至终就是神女,是你用来祭司的祭品。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我叫穆柒柒,我是个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穆柒柒越说越激动,梁元玉眉头越皱越深。
眼看她就要站不稳,梁元玉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却被穆柒柒挥手一推,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穆柒柒万万没想到平日神力无边的梁元玉这么弱不经风,来不及惊讶,被带着趴倒在他的身上。
一抬头,她便对上了那双细长眼睛,「你……你伤还没好么……」
话音未落,啪叽一声脆响打断两人的对视。
一串玉髓珠子滑到地面。
两人应声看去。
是养母临死之前送的那串珠子!
穆柒柒出手抓去,却已经被梁元玉眼疾手快勾进手里。
「御魂珠?」梁元玉一把拽起穆柒柒,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居然带御魂珠?」
「什么御魂珠?」穆柒柒不明所以,伸手想抢。
梁元玉却越拽越紧。
眼看那可怜的小小珠子在他手里不堪一击,穆柒柒急得脱口而出,「这是阿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你还给我!」
梁元玉闻声眯起了眼睛,「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会生出这些妄念,原来就是因为这珠子!」
「什么妄念,你把它还给我。」穆柒柒一心扑在珠子上,丝毫没注意到梁元玉的神情已经越来越恼怒。
「在神山养御魂珠可是死罪!」
穆柒柒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愣,呆呆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不是什么御魂珠,这只是我阿娘给我的遗物。」她小心翼翼的又解释了一次。
但梁元玉全然听不进去。
一团神力眼见着在他手里聚起,穆柒柒瞬间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梁元玉持珠子的手。
「梁元玉,你还给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我保证再也不哭再也不闹,我保证安安静静乖乖当神女。」
穆柒柒感觉掌间的神力顿了一下,一道冰凉的目光在头顶逡巡。
「梁元玉……!」
一眨眼,砰的一声脆响,稀碎玉片迸射,扎进掌间。
穆柒柒的哀求甚至还在嘴边,再看去时,只剩两手空空。
眼睛眨了两下,细密血痕顺着手掌心蜿蜒。
两行泪再也抑制不住的跟着滚落,
「你毁了它……
「为什么……
「我戴这么多年,明明从未出事。」
「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它……」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养母就是她的心头刺,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梁元玉站在窗边,冰冷的解释着神规。
穆柒柒却只知道,她唯一的念想,没有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边的身影,冷静得可怕。
「梁元玉,你真的觉得我的所做所为是因为这串珠子么?」
梁元玉背着光,过了很久,才缓缓的说,「正是。」
穆柒柒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凉的眼神仓皇的躲着她。
她心领神会的垂下头,看见鲜红一片的手掌,嵌在皮肉里的稀碎玉片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好,既然如此,」穆柒柒笑了,「你毁了它,我再也没有妄念了。」
「从此,我便只是你最乖顺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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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