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山贼

　　半个月转瞬即逝，郭岫总算把前任太守留下的东西处理完毕，整个人趴在桌案上不想动弹。这些日子以来不止郭岫劳累，连朱维说话都不似往日般大声，住在隔壁的大娘偶尔碰见还问了一嘴两人是不是生病了，郭岫只是笑着说了句“诸事繁忙”便又匆匆赶去衙门点卯。
　　与满脸疲惫的郭岫相比，陈勉之倒是看着比先前精神不少，甚至还有空凑到郭岫跟前说闲话，结果一句“功曹大人若是闲的很就给你多派些事情如何”便让他在郭岫面前销声匿迹好几天。
　　好不容易得了空，陈勉之便带着郭岫和朱维到一家他往日常去的酒楼，给两人补上迟来的接风宴。那酒楼人来人往，生意看上去很是不错，因着陈勉之是老熟客，三人很容易就要到了一个隔间，小二在前面引路。店里的楼梯有些窄，郭岫跟在小二身后，在快到二楼时与一人擦身而过，郭岫轻轻“嗯？”了一声后脚步顿了顿，身后的陈勉之尚未开口询问，郭岫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响起：“郭大哥？”
　　三人齐齐回头，站在几人靠下两个台阶的杨归略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下头，接着对郭岫说道：“我还有事，郭大哥你先上去吧。”说完就下楼去，找了一个小二似是在叮嘱什么，对面的小二频频点头。
　　郭岫上了二楼便环顾四周，如果他猜的不错，杨归在这里，那么……果然，在一个靠窗边的位置上，许栀正托腮看着窗外，面前的桌子上只有茶水。
　　在隔间坐下后，陈勉之才问道：“刚才那年轻人是谁？”
　　“在雁城外认识的一个朋友。”回答后郭岫笑着看向陈勉之，陈勉之被他这么一看，不知为何抖了一下，旁边朱维同情地看了陈勉之一眼，心道：陈大人终于要见识少爷有了主见后完全不理会旁人的一面了。
　　当郭岫走去与回到座位上的杨归和许栀说了会儿话后，就见三人一起向隔间走来，陈勉之这才知道郭岫刚刚那一笑是什么意思了，大概是：不管你介意与否，我都要邀请两个陌生人共进午餐了。
　　“这两位是许栀许姑娘和杨归兄弟，乃是我在来雁城前认识的朋友。”郭岫向朱陈二人介绍后，转而又对许杨二人说：“与我一同来的两位，这是陈勉之，这是朱维，都是我在雁城的好友。”
　　许栀和杨归来的比他们早些，人过来了，点的菜自然也跟着上到了这一桌，于是寒暄过后几人很快就吃上了饭。
　　“郭大哥你的伤可好全了？”杨归率先关心了郭岫的身体。
　　“自然，还是多亏了你当初的细心照料。一别半月，你们来雁城可是有事情要办？我这位朋友已来雁城多年，有些门路，若是有困难他或许能帮上些小忙。”说着指了指陈勉之。
　　此刻正夹着一块儿鱼肉、忽然被点名的陈勉之手一抖差点没夹稳。他把鱼迅速放到面前的碗里，然后带上了平日里官场上常用的笑容，抬头看向许栀和杨归。
　　“不错，既然二位是郭大……贤弟的朋友，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在下可以略尽绵薄之力。”陈勉之面不改色地把被郭岫踩了的脚往反方向挪了挪，心里龇牙咧嘴地喊疼。
　　而踩了别人的郭岫丝毫不见愧色，依旧笑着与许栀和杨归闲聊，隐晦地问了问乌山寨的近况，许栀答的随意，只说皆如往常一般，郭岫便也没再多问。
　　“许姑娘你们平日里经常来雁城吗？”对面的许栀早已停箸，正捧着杯子饮茶，郭岫也不再动筷，只与她闲谈。
　　“并不经常，只是偶尔。郭公子这是要在雁城常住？”
　　“正是，现下我对雁城还并不很熟悉，待日后闲暇时你们再来雁城便可以来寻我，我来当向导。”
　　一直装哑巴埋头苦吃的朱维用眼角瞄了一眼许栀和郭岫，心想自家少爷往日里对姑娘家可不是这么殷勤的，难道说这许姑娘身上有利可图？
　　陈勉之这一顿吃的倒是不错，就是没什么开口说话的机会，差点把他憋坏了。他实在好奇郭许二人的关系，看郭岫对许栀的态度，并不似从前在平城那般，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反而是想了解对方更多的情况，还主动提出要陪人家游玩。年近三十还孑然一身的陈大人不禁暗叹：一别几年，郭贤弟也到了这般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啊……
　　杨归倒是没什么想法，只觉得和郭岫着实有缘，他们昨日才刚从外面回到乌山寨，今日难得进一次雁城就碰个正着，只是他们的身份在雁城活动需要小心行事，好在郭岫也并未疏忽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许栀对于和不认识的人吃饭没什么排斥，尤其是郭岫说陈勉之“有些门路”时她还上了心，多看了陈勉之两眼，虽然对方都是一成不变的笑脸。倒是跟在郭岫身边的另一个更年轻的叫朱维的男子，一声不吭只是吃饭，许栀问他要不要再加菜，他嘴里塞着饭只是摇头。等她和郭岫说完话后再看向桌子，每个盘子都是干干净净光可鉴人，许栀都要怀疑朱维是不是两天没吃饭了。
　　许栀和杨归有事，还要在城门落闩前出城，于是各自结账后就与郭岫三人作别。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郭岫才招来朱维小声吩咐了几句，朱维虽然不知道郭岫是什么意图，但还是点了点头往城门方向去了，郭岫则和陈勉之一起回府衙。
　　“郭贤弟，那两位是什么身份，值得你如此关注？”陈勉之还是没忍住打听了起来。
　　“勉之兄看来，他二人像是什么出身？”郭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
　　陈勉之仔细回想许栀和杨归的外貌衣着，既不富贵也不寒酸，谈吐行事倒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扭捏之态。陈勉之为官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但一时也难以评断那两位少年。
　　“大约……是什么乡绅或是商人家的小姐和护卫吧。”陈勉之如此说道。
　　“这样……”郭岫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杨归对许栀的服从倒是显而易见，但许栀这个人太有迷惑性了，不知情的与她短暂接触下来，根本不会将之与恶名远扬的山贼窝联系起来。
　　郭岫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往府衙走，身后陈勉之不断追问他也像是没听到一样，陈勉之自觉无趣闭了嘴，又转而去猜朱维到底被郭岫遣去做什么了。
　　直到距城门落闩只剩一个时辰朱维才回府衙来，二话不说就先干了一壶茶水。几乎从中午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朱维一展往日风采，开始大着嗓门交代这一趟的情报。
　　“我按少爷的吩咐径直去城门附近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等着，许姑娘和那位少年一直没露面，我都要疑心是不是看漏了，将近三个时辰啊，我快连眼都不敢眨了。约摸一刻钟前他们才牵着马出了城，照少爷说的，我去问了查验他们关牒的士兵，上面的姓名并非白日里少爷说的许栀和杨归，至于属地倒确实是雁城的，只不过是距主城五里外的涿县。”朱维一口气说完后把腰牌还给郭岫，“少爷，你对他们有疑？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
　　郭岫听完朱维的汇报，虽然与他猜测的差不多，但既然守城士兵没看出有问题，那么这关牒想必是真的，至于从何而来，许栀想来也有自己的渠道，现在去追查也没什么意义。
　　见郭岫不搭话，朱维又问：“少爷，你为何不让我一直跟着他们，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不是更方便打听吗？”
　　“就你这个冒冒失失的性子，八成没多久就得被发现，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不妥。走吧，先回去。”郭岫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朱维在他身后关门，一路上碰到值夜的官员都跟郭岫问好，郭岫也一一回应。
　　“说起来，你怎么跟那士兵说的？”
　　“哦，我说太守大人在城里对那姑娘一见钟情，想知道人家的芳名，所以偷偷让我来问。”
　　郭岫：“？”
　　“不然怎么说，说‘太守大人看那两个人行迹可疑所以来查探’吗？信不信下次他们再来，就会被不识相的直接拿下押到府衙来。”
　　“也罢。”郭岫叹气，这下扭送官府倒是免了，希望下次许栀不要被请进官府才好。

　　至于许栀再来雁城，不知为何看完关牒后那个士兵忽然对她笑了一下，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起来。许栀感到奇怪，连杨归都疑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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