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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一顿饭都像陆汐冉说的那样可以促进感情。

　　起码这顿早餐不是。

　　虽然某种程度上，他也对庭牧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
　　这顿早餐简直是林凇作为房东，社交生涯上的重大滑铁卢。

　　原本铁树开花般难得活跃起来的社交细胞，这会又偃旗息鼓，缩到角落里去了。

　　林凇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的小西红柿，对面前的三明治明显有点兴致缺缺。

　　庭牧舟喝完牛奶，见林凇这样的反应，罕见地善解人意了一回。

　　他沉默半晌，抿着唇拿起叉子，把沙拉中的甜玉米粒一点点拣出来吃掉。
　　不过其他的蔬菜还是被他礼貌地冷落在碗里。

　　餐后，林凇看着桌上留下的空玻璃杯、被挑拣后的半碗沙拉以及没有动过的苦咖啡。对庭牧舟此人陷入了沉思。

　　不怪他对于新室友的了解太少，而是庭牧舟有时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原本这天他打算回自己的工作室，看看上半年合作的影视剧剧本的收尾工作完成的如何。但一条意料之外的短信打乱了他的计划。

　　路知远提前结束工作回国了。

　　赵庭川当即决定把剧本围读的时间提前到周末，林凇无奈只能先带着新剧本去学院和路知远接洽。在剧本围读之前，他有必要向每个演员解读改编剧本中的一些设计内容。

　　林凇简单收拾完餐具，出门前看见庭牧舟盘着腿坐在阳台的玻璃门边，懒懒地提着布偶鱼在逗猫。

　　吃过早餐的松糕很有活力，在庭牧舟的腿间跳来跳去，努力想要去够主人手里的猫咪玩具。

　　林凇出门前和庭牧舟打了个招呼，又想起庭牧舟的车还在送修这件事。
　　思索过后，他在玄关处边换鞋，边和庭牧舟说：“如果你之后要去美院那边可以一起走。毕竟开车比较方便……也顺路。”

　　庭牧舟嗯了一声。

　　他把车停在老位置，下车便看见路知远的经纪人站在路边等他。

　　小耿和林凇的年纪差不多大，但是还是习惯叫他一声小林哥。
　　林凇把装着剧本的文件袋递给小耿，问他：“路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后面几场戏拍的很顺利，提前杀青了。”小耿接过文件袋，笑着说，“路哥对这次校庆的戏还挺重视的，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是吗？”林凇有些意外。

　　“你不记得了吗小林哥？当年路哥也想排你们的《乐园》，不过因为受伤错过了选角。”小耿调侃自家老板毫不客气。“现在算是——得偿所愿？”

　　林凇摇摇头，“选角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他们那时的资金很有限，并没有过多的用在内容宣发上。在搭建《乐园》剧组的初期，的确有在学校里贴海报做简单的宣传。
　　不过感兴趣的学生并不多，最后拉来剧组的大部分还是各自的熟人。

　　林凇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毕竟他在毕业后和路知远因为工作的关系才熟悉起来。

　　当年的路知远在学校并不是受人瞩目的风云人物。他接连复读三年才拿到学院的资格证，专业成绩也并不拔尖。
　　虽然有着优秀的个人条件，但因为并不富裕的家境在资源上落后了其他人一大截。

　　大学四年间路知远并不出名，直到毕业时被一位在学院挑选新片演员的名导选中，路知远的影视事业才因此走上了正轨。
　　毕业几年后他参演的电影都获得了极高的口碑，去年更是因为和一线大腕合作的悬疑片斩获影帝大奖。

　　如果路知远当年就对《乐园》这部戏有所了解的话，剧组的排练磨合也会更加顺利。

　　小耿带着林凇推开门走进一间教室。路知远静静地坐在窗边，翻阅着手里的书。

　　过长的黑色风衣衣摆垂落在地上，白色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在条纹领带下束好了立领。
　　路知远身上总有种深邃优雅的气质，他和庭牧舟同样有着立体俊挺的五官线条，只是比起后者的张扬锋锐，他更为斯文内敛。

　　路知远闻声转过头来，对着林松笑了笑：“辛苦你跑一趟了。”

　　“那我先走了啊路哥。”小耿把剧本递给路知远，替两人关上了房门才离开。

　　林凇拉开椅子坐在路知远的左侧，开始和他介绍《乐园》的剧本内容。

　　这部戏的全名是《封闭乐园》。以同住的四位友人为主要角色展开故事。

　　四个人之间关于“理想”和“爱情”产生了两对难以调和的尖锐矛盾，以郊区的小出租屋为起点，他们最终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林凇选择用四种动物作为他们四人的象征，同样也暗示了他们不同的结局。

　　年轻诗人白鹭投递出去的诗稿总是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复，只能作为枪手代写文章勉强度日。他是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拼了命想要振翅的白色鹭鸟，不甘心接受折翼的失败结局。

　　而与之相反的西文，却是油滑的利己主义者。他像只变色龙般在各种场合如鱼得水，能够轻而易举地扮成其他人眼中最好的模样。却在一次次声色场合中沉沦，忘却了自己最初所追寻的东西。

　　周犀和阿芜则是爱情的一体两面。

　　阿芜永远在追求自由热烈的爱情，不知疲惫的无脚鸟飞过无数个岛屿，最终发现自己爱上了一只笨拙的犀牛，犀牛却没有办法摆脱自己沉重的身躯，去拥抱他，亲吻他。天空与地面十二公里，是横曳在两人之间注定错过的距离。

　　四人合租的这栋小出租屋，让这些矛盾短暂地脱离沉重的现实生活，氤氲出奇幻的梦境，为他们封闭隔离出一方小小的乐园。

　　只是这扇乐园之门总会有打开的那一天。

　　林凇简单地介绍完《乐园》的主体剧情，把剧本递到路知远的手上。

　　周犀是一个内心世界相当复杂的角色。路知远在剧本中挑出了很多细节询问林凇的想法，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做着记录。
　　关于剧本内容的交谈持续了两个钟头。

　　整理完手上的资料，路知远合上笔盖，笑着和林凇握了握手。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周犀。”

　　“我也很期待你演绎的‘犀牛’。”林凇说。作为编剧，他也很希望周犀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能够被经验丰富的演员赋予生命。

　　“说到这个。”路知远站在门口，却没有着急去开门。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林凇。“赵庭川之前和我提过‘白鹭’的事情。之前我并没有在意。不过……”
　　“你的确很合适‘白鹭’这个角色。”

　　林凇有些无奈，没有想到赵庭川这件事如此坚持。“我已经很久没有演戏了，这件事不太现实。”

　　路知远摇了摇头，“可能你自己没有发现，你和‘白鹭’都在追求同一种东西。”

　　同样易碎，也同样执着。

　　林凇没有回应路知远的这番话。

　　他们走出教学楼不久，迎面碰到了刚好下课的罗教授。
　　路知远的行程排得很满，下午还要飞到另一个城市跑通告。罗教授抓着落单的林凇去学院食堂吃午饭。

　　中午难得有鸡汤馄饨供应，两人一人端了一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罗教授用勺子挑着碗里的葱花，头也不抬地问林凇道：“小路怎么回来了？”

　　林凇舀起一只馄饨，慢慢吹着热气，“赵庭川找他来演《乐园》里的‘犀牛’。”

　　“路知远来演？”罗教授眯了眯眼睛，“倒也不错。”

　　“嗯，挺好的。”林凇是个猫舌头，怕烫，汤得一勺勺慢慢喝。
　　罗教授抽了几张纸擦擦嘴，看着对面的林凇，忽然叹了口气。

　　林凇有些不解，“老师，怎么了？”

　　罗教授没有急着开口，只是静静打量着林凇，眼里有着抹不去的惋惜。
　　“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还能看见你的作品。”

　　“老师，去年那个剧本您不是觉得挺好的吗？”他有些不解。

　　罗教授摇了摇头。“我希望你能参与整个的创作过程，不单单是剧本的写作。就像你大学时候一样。”

　　林凇愣住，刚舀上来的一勺鸡汤被他沉默着放回碗里。

　　当年的林凇经常奔走在剧组之间。他能演，能写，同样也能拍。大二时就开始朝各种大赛投递自己创作和表演的个人作品。他也经常作为小组导演来排演自己写作的剧本。

　　导演系因为重视表演基础，同样对学生的外貌条件要求很高。
　　林凇属于那种模糊年龄的长相。即使毕业多年，经常被错认成在校的大学生。五官俊秀精致，唇色很淡，因为很少运动不见阳光而肤色白皙。
　　他的眼睛里有种难以复刻的单纯，那是经历过许多后沉淀的一种纯粹。
　　现在却因为某种复杂的情绪而黯淡下来。

　　“老师……”

　　林凇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罗教授轻轻摇头打断。
　　“我很希望再一次看见属于你的，完整的作品。”

　　他一直很遗憾，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没能完成他想要去做的事情。
　　林凇有过更好的选择，只是被他主动舍弃了。

　　他本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只是对着一台电脑，一张纸，写作也许无法搬到现实里的故事。

　　他完全能够让自己的作品在舞台或者荧幕上获得第二次生命，接受观众的赞美与批评。
　　只是……

　　“小凇，不要困住自己。”
　　罗教授搅动着碗里微凉的鸡汤，遗落的一朵小葱花在碗里慢慢打着转。
　　“当年宸宇的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很多时候人只是跨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并不是说他们无法做到。”

　　罗教授俯下身，他的手搭上林凇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很想看到那一天。”
　　他没有多言，端着餐盘，站起身离开。

　　林凇没有动。
　　那个熟悉得让他生疼的名字像是一把凭空出现的十字架，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耳边嘈杂的人声被潮水声寸寸淹没。

　　他垂眼看着碗里模糊的倒影。

　　直到食堂里的学生差不多走空了，他才端着半碗凉透的馄饨，慢慢走向食堂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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