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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牧篇
“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喜欢我啊?”
纵牧经常这么问,但结果通常是那负剑提灯的姑娘并不答,还有极大可能揍他一顿。
多半还会附赠他一个字:“滚!”
纵牧很郁闷。
他喜欢宁思凉,这是任谁都能看出来,偏偏他自己嘴硬死活不承认的事情。
说出来会丢脸,因为很明显,宁思凉并不喜欢他。
其实纵牧并不怕丢脸,他丢脸的事情干的不少,他只是害怕,在宁思凉面前丢脸。
大抵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会变得自卑吧。
纵牧这么惆怅地想着。
纵牧武功并不是很高,平时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侠肝义胆和一腔热血。简而言之,就是莽。
他初见宁思凉时,是在一座后来出了名的匪山上。
他路过匪山,正好看见一帮强盗土匪围住了一辆过路的马车,一个小丫鬟抱着她家吓得不敢睁眼的小姐瑟瑟发抖。
纵牧见状当即就跳了出去,拔出他装饰作用大于实用性的剑,满脸正气凛然地大喊一声:“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作恶!离她们远点!”
那些土匪闻言吓了一大跳,他们看纵牧一眼,又互相看看不说话,然后纷纷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大砍刀。
毫无疑问,不久后,纵牧抱头蹲在树下,和不远处的丫鬟小姐一起瑟瑟发抖。
那强盗头子“啐”了一口,一脚踢在他身上,不屑道:“小白脸装什么装!这么弱还想替别人出头!”
纵牧被踢得踉跄了一下,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靠着不怕死的精神刚想反驳,就正好看见一个青衣的姑娘路过。
他本能地就大喊一声:“姑娘快跑!”
那个青衣姑娘青天白日的提着一盏灯,一副柔弱的千金小姐长相,她闻言,瞥了一眼这边。
这时强盗们纷纷转身,也看到了她,目光变得令人厌恶起来:“哟,美人。”
“抱歉,”那姑娘的声音清脆如同山间泉水叮咚,“打扰了。”
她见状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提着的灯。
“跑!快跑啊!”纵牧大吼,然后又被人踢了一脚。
姑娘正是宁思凉,她就像没听见一般,将身后背着的一把剑拿下来,独自面对一伙蛮横的土匪。
一刻钟后,纵牧眼神呆滞地看着抱头鼠窜的土匪们,然后把视线移给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
宁思凉蹲了下来,在丫鬟崇拜的目光中,伸手扶住了那个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小姐:“姑娘,你没事吧?”
小姐眼神景仰地看着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
在宁思凉再次提起那盏放在地上的灯,就要离开时,纵牧突然蹿了出来,厚着脸皮跟在了她身旁:“敢问姑娘姓名?你好厉害啊。”
宁思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自顾自地走着。
奈何纵牧天生不懂得看人脸色,他接着说:“姑娘你别走啊。我也想和你一样厉害,你能教我武功吗?”
这次宁思凉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他几秒,以一种令人羞愧的语气说:“就你?”
“我怎么了?”纵牧跳了起来,“你别小看我,我可是……”他停滞一下,理智地放弃了后面的话语。
“我叫宁思凉。”她唇角一弯,说,“想学武?跟上来再说吧。”
这就是纵牧和宁思凉的初遇,那时,他狼狈至极,而她宛若神女降临。
这也就注定了以后纵牧在宁思凉面前不会有什么地位,挨打是常有的事。
宁思凉最后也没教他武功,因为纵牧根本跟不上轻功高强的她。
只不过,后来他们在明都城又再次偶遇了。
这座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朝代而仍然存在着的都城,是无数故事发生的地方。
至于后来为什么喜欢上宁思凉,纵牧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喜欢上宁思凉,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大抵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崇敬英雄的,不只是美人。
“宁思凉,你一个人在明都不孤独吗?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纵牧总喜欢跟在宁思凉身边,用他狐朋狗友的话来说,就像个什么狗似的。
宁思凉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我想杀人,你也要帮我?”
“啊,这个……”纵牧一时竟无言以对,他犹豫着说,“我这武功也杀不了几个人……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替你买凶。”
他没有别的优点,就是不缺钱。
“算了,”宁思凉好似笑了一下,将手中提着的灯扔在纵牧身上,“我想杀的人身份不一般,你大概出不起那个钱。”
纵牧手忙脚乱地接住那盏精致的提灯,加快脚步跟上了那个负剑而行的姑娘:“诶,你到底想杀谁啊……”
遇见宁思凉后,纵牧挨了此生最多的揍。
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是宁思凉,挨揍他也开心。
后来纵牧逐渐发现,宁思凉的身份,似乎也不简单。
原因是有很多权贵王孙好像都认识她,只不过没有一个人上前与她说话。
纵牧想半天,直接去问了他的一个狐朋狗友:“你似乎见过宁思凉?”
狐朋狗友唏嘘道:“丞相府的嫡女谁不认识?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却偏生要去学武,后来不知道为何与丞相断绝了关系。还闹得挺大,如今竟然又回了明都城。”其他的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多说了。
纵牧听后许久不说话,狐朋狗友继续说:“哎,不是我说,她就不是个正经姑娘,你还是离她远点……”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纵牧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其他人从来没见过纵牧如此动怒的模样。
于是他们都知道了,宁思凉是纵牧的逆鳞,谁也说不得。
纵牧带着脸上的淤青偷偷地看着身旁的宁思凉,然后被她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头上,说:“有话就说。”
纵牧摸摸不怎么疼的脑袋,犹豫着问她:“你和丞相,是怎么……”
宁思凉:“纵牧,你他爹的真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纵牧谦虚道:“也……还好吧。”
好在宁思凉也没和他计较,她只是叹息着看了他一眼,然后望向前方:“为了一个人。”
此刻纵牧心中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刻意没去提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垂下眸,问她:“那人……是男子?”
宁思凉静静地看着他,说:“是。”
纵牧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变得低落了很多,可他还是强撑着笑容,继续问她:“为了一个男子便与丞相决裂,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这次宁思凉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很久。
于是纵牧始终盯着她,感受着自己的心逐渐沉入谷底,冰冷冰冷。
之后纵牧消沉了一段时间,他不再跟在宁思凉身旁,甚至有意避着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总之很难过,从未如此难过。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纵牧决定离开明都城一段时间,他想冷静一下。
可他没想到,他在明都城外,再次遇见了宁思凉。
那时,她正被几个人围杀,她手中持剑,对抗着敌人,眼中有着凝重。
突然,纵牧见不远处一个人弯弓搭箭,闪着寒光的箭尖直指宁思凉的背心。
“小心!”利箭破空,几乎没有思考,纵牧毫不犹豫地就扑上去直接挡在了宁思凉面前!
宁思凉见状瞳孔瞬间放大,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在纵牧面前握住了那支箭。
围杀她的人看见纵牧,犹豫着对视一眼,然后离开了。
纵牧睁开眼,看见了宁思凉那只被利箭擦伤的手正在往下滴血,他一怔,宁思凉直接扔下了那支箭,说:“你个笨蛋!”
他沉默,说:“你……受伤了。”
宁思凉放下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嗯。”
他又说:“那箭上好像有毒。”
宁思凉面色冷淡:“没事。”
于是纵牧又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根本保护不了她,只会逞强。
见宁思凉转身就要离开,纵牧喊住她:“宁思凉!”
宁思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他看着她的眼睛,这一次,终于开口了,“喜欢你。”
宁思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说:“嗯。”
就知道会是这样。也对,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纵牧心中嘲讽,脸上却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宁思凉垂眸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终于朝着明都城的方向走去。
纵牧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他其实很想问她,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喜欢的那个人。
可是他知道,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转身,与她背道而驰。
纵牧最后一次见到宁思凉,是在皇宫的地牢。
他一步一步,通过地牢昏暗摇曳的灯光,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走到那牢门前。
他透过铁栏,望着垂头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的宁思凉。
这是纵牧见过她最狼狈的样子,死气沉沉。
原来那日围杀她的果然是暗卫。
原来,她的目的是这样。
所以她会刻意接近他。
所以她只为拿走他的身份令牌。
所以,他的喜欢只是一场不该存在的错误。
纵牧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叫她:“宁思凉。”
宁思凉好像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地抬起头,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可纵牧还是知道,她在看他。
“……纵牧?”她叫他的名字,用他所沉沦的嗓音。
“……嗯。”纵牧站着隔着牢门看她,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这是他喜欢的人,亦是骗了他许久的人。
于是又是良久的沉默。
半响,纵牧开口道:“我能救你,只要你与我成亲。”
与他成亲后,旁人便再也不能轻易对她做什么。
宁思凉听着,没有说话,好似低笑了一声,压抑着什么情绪。
“不需要你喜欢我,”纵牧努力地使自己不显得那么卑微,仍旧执拗地重复,“只要你和我成亲。”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宁思凉,我不再奢求你能喜欢我,你能不能就退那么一步啊……
“滚吧,笨蛋。”宁思凉靠着墙,没有看他,说,“他们说的没错,离我远点。”
纵牧听着,笑了出声,眼中却好似闪着泪光。
过了许久,宁思凉终于转头,望向牢门,却发现牢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将脸隐藏在黑暗中,一手拿着钥匙,拉开铁门,语气显得十分平静:“你走吧。”
“这是大罪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让你走!”纵牧的手死死地握住铁门栏杆,双眼发红,忍住不朝她发火。
宁思凉站了起来,沉默着经过了纵牧身旁,一言不发。
纵牧别过眼,不去看她。
然后,她突然一根银针刺入他的颈侧,他全身一软,扶着栏杆逐渐倒下。
他眼神涣散地望向她,茫然地问:“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放你走了啊……
宁思凉,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对不起了,七皇子殿下。”宁思凉看着他倒下。
“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纵牧听见自己这么问她。
宁思凉转过头,看向地牢里灯火昏暗的通道,回答他:“四皇子,曾经的四皇子,真正的扶光。”
原来……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
纵牧逐渐闭上了眼,勾唇笑自己的傻。
于是至此黑暗中一片寂静,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宁思凉却没有就此离开,她缓缓蹲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她伸手,慢慢地抚摸着他沉睡的容颜,好似要永远记住。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不让任何人听到。
只有这样,她的离开才不会连累到他。
他们只会说,逆贼宁思凉为逃走打伤了七皇子,不会定他的罪。
其实,喜欢四皇子是骗他的,四皇子是知己,是表哥,却永远不会是爱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牺牲在皇帝权衡利弊下的知己,为他向皇帝讨个公道。
这理由虽听着假,却是支撑着她如今前行的信念。
至于纵牧。
要他离开是骗他的,对他的表明心意无动于衷是装的。
不想看他是假的,讨厌他也是假的。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
他从不可笑,可笑的是她。
“笨蛋,”宁思凉低声在沉睡的纵牧耳边,说着他此生注定永远都不会听到的话语,“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啊。”
在一次次相处中,在一次次无奈中,在一次次欺骗中。
她终于喜欢上了,那个虽莽撞天真却一心喜欢着她的郎君。
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必知道。
你只需要恨我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要再想,忘掉吧。
宁思凉走出地牢,重新拾起了那盏灯负上了那柄剑。外面的阳光明媚,刺痛了她的眼睛,而她始终望着皇帝所在的方向。
她知道,那是一条注定没有归途的道路。
可她必须要去走这一趟,纵然代价是生命。
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要有个理由吗?
理由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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