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上司后我掉马了

　　梁巩几人加快了速度，终于赶在天黑前将船靠了岸。他们在码头的船务所登记，将船寄放到桥头，顺便预定了几辆马车。吴黎就站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源北镇。源北地属缭州，占地不大，但人口多，民风淳朴，以畜牧业为主。
　　现下又是饭点，城外集市陆陆续续收摊，回的人多，城门处较拥挤，排着长长的队伍，但还算井然有序。
　　吴黎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毕竟这段路承了刘挽卿手下人的情，便没有擅自离队，耐心地等着梁巩几人办理手续。不过他们也没让她等太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吴姑娘，可以进城了。”
　　于是一行人加入了入城的队伍。

　　吴黎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正被观察着，却没有回头。这里人多，还有老人小孩，要算账也不能在这里动手。
　　她淡定地随着队伍往前挪了挪。膝盖疼得有些发麻，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垂下头戴着兜帽躲避着迎面刮来的风。
　　查验身份文书入城后，他们便找了家安静的客栈。此时临近年关，要回家的都提前出城了，所以客栈空房还有很多。

　　吴黎婉拒了梁巩他们替她付钱住一等套房的好意，自己定了间普通客房。这几年靠着接任务，其实她攒了不少钱，但距离买下那套宅子还差了很远很远。因此她一直是能省则省，收刘挽卿的酬劳也只收自己应得的部分。
　　梁巩还想叫她一起吃饭，她也没有答应。

　　跟着小二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便放下包裹，坐在了船上。因为晕船，她到现在还没有胃口。况且膝盖的旧伤复发，她现在只能休息。
　　她疲惫地直起身开了一点窗户。小二在临走前替她点好了暖炉。她拖了张凳子到炉前坐下，打开包裹翻出师父给她配的药，取下早已干掉的药布，像那天晚上那样，挑了火点燃药材后用浸湿的布掩上包紧，束在自己膝盖上。
　　偏高的温度缓解了膝盖的刺痛。她垂下头发着呆，才发觉自己手上也有些伤口和干涸的血迹。大概是破冰那会儿弄的。天气太冷，皮肤也娇气了一些。她往干净棉布上倒了些热水往手上随意擦了擦，便吹熄了灯，只留了火炉和一支窗边的蜡烛，慢慢踱回床边，脱了鞋上床睡觉。
　　一到冬天就总是手冰脚凉的，加上晕船带来的头晕，这次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坐起身，揉了揉膝盖，感觉不那么疼了才翻身下床。白天睡了一觉，所以刚刚其实并未睡多久，倒是有些饿。
　　她喝了杯热茶，将短匕首挎在腰间，套上披风下了楼。出门时正看见打算回房的梁巩，对方看见她，笑了笑：“吴姑娘，外面大街上还有冰雕看呢，挺热闹的。”

　　吴黎走出客栈，远远便听见隔壁街的声音。
　　进城时她因为不太舒服，径直找了客栈就回房，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地方。源北的夜市不如尧京繁华，但也颇具特色。无论大小店铺摊档前都摆着栩栩如生的冰雕，大多是憨态可掬的动物。雪势减小，出门逛街的行人也多了。她发现这里的百姓大多喜欢毛袄，无论什么衣服都是带着毛边的，看起来有些厚重，却暖和又舒服。
　　也不怪尧京人总是被说要仙气不要暖气了。
　　吴黎寻了个摊子坐下，点了一碗肉汤面和烤饼。掌厨的大娘也穿着毛袄，见她穿得单薄，还多给她加了几块牛肉，“小伙子外地来的啊？怎么穿得这么少啊？这里天气冷，你很容易着凉的！”说罢，她又给吴黎面前杯中倒满桂圆茶，“来，暖暖身子。不够再找大娘要哦！”
　　吴黎点点头，诚挚地道了谢，喝了两口茶便埋头吃起了面条，面条爽口劲道，牛肉味道醇厚，她一下子就吃完了，又就着茶啃起了烤饼。烤饼酥脆可口，桂圆茶香甜回甘，很符合她的口味。于是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味道！好吃！
　　大娘又贴心地给她倒满茶，很是开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吃得认真的少年人。看起来瘦，饭量却不小。人都说能吃是福，少年吃得又香又干净，做饭的人也会觉得很满足。
　　吴黎吃饱后将饭钱递到大娘手里时鞠了鞠躬，认真道：“谢谢您，很好吃！若我还有机会来这里，一定会来找您的！”话说得不多，听的人却很是欢喜。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线，原来是个小姑娘，大娘高兴地回握她的手，“诶好好好，小姑娘，大娘就在这里等着你来啊！带上你的亲朋好友来帮衬大娘哈！”看着她独自前行的背影，她想了想，抓起两个纸包追上去，“孩子，孩子！这两包饼你带着路上吃，热热就能吃了！”
　　吴黎连忙递回去，“不用了大娘，谢谢您！我不能白白收您的东西。”
　　当年的教诲还在耳边，“在其位，谋其事。我们无论我们什么官职什么地位，都不能收百姓一分钱。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我们是为他们、为国家服务的。”
　　大娘把烤饼牢牢按在她手里，“孩子，这饼不值几个钱。下次你再来，在大娘这里多点一碗面吃就好了。”
　　吴黎思索再三，终于收下了，还郑重向大娘又鞠了一躬，“我一定会再来的。”
　　大娘欣慰地看着姑娘挺拔的背影，正想转身走时发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袖口掉在地上。捡起一看，是个藏青色的布袋，同少年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打开一看，是几个铜板。回头一看，哪还有少年的身影。
　　还给多了啊，这孩子。
　　不管她是去做什么，这么一身正气的人，一定能大有所为。

　　吴黎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径自走到深处，而后反手拔出腰间匕首，猛地一转头，沉声喝道：“出来！”
　　自她进城到现在，那道观察的目光就没断过。出客栈后更是明目张胆跟在自己身后。只是她念着对方太拙劣，才没有故意甩开。但刚才遇见个好心的大娘，若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准会牵连到她。
　　巷子深，又远离了街灯，此时昏暗一片。她只能看见几个身影慌乱地站定在原地，还互相推搡着不说话。
　　她没那么好的耐心陪他们周旋。
　　她提着匕首，踱步走到他们面前。那几个人紧张地往后退着。胆子倒是不大，但她怎么可能让他们跑？
　　吴黎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刀把抵住其中一人的脖颈，那人“哇”地一声哭喊道：“小……小哥，你救过我们，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手下留情啊……”
　　旁边几人也在疯狂点头，试图澄清：
　　“我们就在搁浅的那条船上！我们看见了，是你救的我们，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向你道谢的！”
　　“还有，我们是拿了公令去地方入军的！我们还带着证明呢！举荐书也有的！”
　　“我们就是不敢直接过来，怕打扰你逛街，所以就跟着，等你有空了再找你……”
　　“对不起啊小哥！我们再也不敢了！”
　　……

　　吴黎脸色稍缓，带着几人往外走了走。借着巷外的灯勉强看清了他们手中的公令，确认过没问题才放下刀，“别紧张，没用刀尖对着你。”
　　见那几人还在瑟瑟发抖，吴黎又开口道：“抱歉，吓着你们了。我以为是坏人。”
　　偏瘦的那个男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也有错！我们只是想跟小哥你交个朋友。”
　　她抿起嘴，“先出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便背着手走出了巷子。
　　毕竟周围有住户，一群人站在这里恐怕会吓到人。

　　“来，小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晚这顿算我的！给你带来了困扰，真不好意思！”体型最壮的男子挠挠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相识一场，你叫我阿贵就行！”
　　阿贵长相粗犷，又高又壮实，不笑的时候“凶神恶煞”，这么一笑反倒有点憨厚。
　　吴黎也不推拒，仰头喝完了杯里的茶水，“我是吴黎，叫我名字就行。”
　　肤色较白、眼睛圆溜溜的圆脸男子就是被她用匕首抵住喉咙的那一个，他比吴黎高半个头：“我叫赵连方，大家都叫我小方，”又指了指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他叫伍赋白，我们都喊他老白。咱几个都是去浔州卫的！”
　　怎么做到名字跟脸完全不一致的？

　　被搁浅的船是一群人合起来租的，念着同路还能结个伴。他们在地方考核通过，各自拿到地方第一名获得优先公令，因此没见过在尧京卫的吴黎。地方也有尧京卫派人公证的考核，只是名额少，因此更多人选择去尧京卫“赌”。
　　几人比吴黎等人早了几日出发，船是官船，上面还有去别的地方的兵，中途靠岸上下船，所以花费了些时间。夜里起雾，他们看不清水面的状况，便搁浅在冰面上。船上有不少人因为这件事情绪激动闹了矛盾，他们从一开始就同路的三人倒是很平和，阿贵甚至劝了好几架。那些人也各自爱答不理的，这三人又互相处得来，便保持着一起同行。幸好碰上了吴黎他们的船。

　　“吴黎，你是不是要去哪里任职啊？”赵连方比较外向，三人里他也是最能带动气氛的一个。
　　吴黎摇摇头，笑着看他们：“我也是去浔州卫的，和你们算是同僚。”
　　“天哪！”小方惊叹道，“吴黎，你这么厉害，尧京卫竟然没留你！”
　　留了，她没答应。还没等她说话，小方拍拍她的肩，“没事，尧京卫不留你，是他们的损失！”
　　远在尧京的冯均翰此时突然打了个喷嚏：“肯定是那帮小子又闯祸了！加起来还没一个吴黎省心！哎，吴黎啊——”怎么你就不来我这儿！

　　吴黎想起取举荐书那天傍晚冯均翰语重心长的劝导和痛心疾首的表情，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痒，默默捧起茶杯小口抿着。
　　“咱吴小哥有更广阔的天地！尧京卫怎么了！浔州卫还由咱们大名鼎鼎的怀璧将军李承玙统领指挥呢！我就是向往他出色……”
　　“噗——咳咳咳咳！”吴黎被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她越是想平复喉咙里的痒意，却越是止不住，眼睛都咳出了泪花。
　　小方愣了愣，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焦急地给她顺着：“吴哥！你怎么了吴哥！怎么回事这个店家，茶水这么呛人……”
　　这倒是也太过了点。
　　吴黎冲他们摆摆手，示意小方坐回去。她捂着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谁？”
　　“就那个倒茶的！我就说他茶叶没撇干净，等我找他说道说道……”阿贵一拍桌就要站起身找人算账，被吴黎连忙拉住，疯狂摇头打手势让他坐下。
　　这时候伍赋白又起身了，“我明白了！”他垂下眼，“定是这卤翅太辣！把小黎哥辣糊喉咙了！我去找他换一碟！”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
　　别人考算术呢你在这写文章！
　　你们仨放过人店家好吗！
　　这桌上的除了茶她碰过什么了！

　　吴黎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跟着哥哥姐姐去蹲地洞逮地鼠的时刻。站起来一个就得摁回去一个，偏偏现在自己说不清话。
　　吴黎一手扯住伍赋白拉着他坐回去，“都别动！我是说……！你刚刚……咳咳咳，说的指挥使………咳咳咳咳……”
　　“是谁？！”吴黎终于把话说完。
　　小方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道：“哦——就是怀璧将军啊！那个十几岁就当了将军的李承玙，就，就是如今的璟王殿下！当今天子的表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吴黎彻底睡不着了。
　　李瑾言，表字承玙，自她记事起就经常从长辈口中听到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总是因为各种缘故直到现在还从未谋面的“故人”。
　　她翻来覆去还是毫无睡意，干脆坐起身，呆呆地看着窗外。她知道有必要跟李瑾言见一面，但从未想过是现在。
　　李瑾言这个人出色到哪怕没有刻意打听消息，都能听闻他的事迹。
　　有关他的评价，吴黎将以前和现在听到的大致分别总结为——
　　年少时是冷静自律、善良柔软的天才少年；
　　现在则是杀伐果断、谋略过人的冷面“阎王”。

　　云层依旧厚重得遮蔽了月亮的身影，却依然有浅淡清辉洒在她的床前。
　　好久不见，你果然还是当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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