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金光]曼怛罗观影同人

作者:黥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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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悬疑



      水幕消失的第二天,俏如来安抚完百武会群侠,便带着雪山银燕来到灵界入口。
      感受着暗处窥视的多道视线,俏如来垂下眼睑,心知这些人都是为独眼龙而来,想要试探灵界是否有通往异域的方法。

      “麻烦啊……”
      俏如来与雪山银燕一进入灵界,便见燕驼龙正烦恼地来回走动,口中频频叹气。

      “燕驼龙前辈。”俏如来道。
      “啊!是俏如来和雪山银燕啊!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着怎么给你们送消息呢,外面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直在盯梢,我都不敢直接去找你们。”燕驼龙惊喜道。
      “不知前辈有何要事?”俏如来温声问道。
      燕驼龙正要回答,此时梁皇无忌带着莫前尘、独眼龙与月牙岚一同过来了。
      燕驼龙立刻道:“正好梁皇无忌过来了,让他来讲更加清楚啦。”
      “嗯……此事容我慢慢道来……”
      双方打完招呼,梁皇无忌便开始从头细说魔司令的来历、目的,以及灵界确实有通往异域的通道,却不是苦境,而是魔世。
      “魔族吗……?”听到网中人与魔司令联手闯入灵界,欲夺取幽灵魔刀,打开魔界通道,俏如来面色凝重,感觉肩上的负担又加重了一重。
      “外面那些人啊,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被魔司令挑动,一起来攻打灵界,到时候封印破碎,魔世入侵,苦的就不只是中原,而是整个人族咯,”燕驼龙一脸担忧道,“还有那个网中人,偏偏现在黑白郎君又再次分化成了黑龙白狼,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听着燕驼龙叨叨絮语,俏如来面露犹豫,正好被一旁的独眼龙看到。
      “俏如来,你可是有疑难?”独眼龙醇厚的嗓音,带着对后辈的关切。
      “……灵界遭遇危机,晚辈本不应该再麻烦前辈,只是此事非独眼龙前辈不能办到……”
      俏如来带着难色,将请托独眼龙前往无极山使用紫瞳灵睛探寻真正魔之甲下落的事道出。
      “原本应是没有问题,但现在灵界遭受袭击,外面又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独眼龙一旦离开,恐怕灵界要战力不足,守备空虚了。”莫前尘担忧道。
      “这个请前辈放心,大哥带我来此,就是预料到此种情况,在独眼龙前辈离开期间,我会代替他守卫灵界。”雪山银燕回答道。
      “另外我也会安排百武会众人前来协防。”俏如来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独眼龙你就走一趟吧。”梁皇无忌开口道。
      “嗯,俺会尽快赶回。”独眼龙应道。

      事情就此安排,而在独眼龙离开不久,魔司令的手下苏厉果真唆使着一帮人来到灵界入口,打着让灵界交出前往苦境的方法作为由头,与百武会众人紧张地对峙起来,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天空再度出现水幕,而这次的水幕正好解决了此次灵界危机——

      素还真带着史艳文去了千霞山,千霞山也有个玉波池,玉波池里躺着独眼龙。
      独眼龙是个魁梧的汉子,只是面色枯黄,就像迟暮的英雄。

      “……这是独眼龙?”
      “独眼龙不长这模样吧?”
      “别说,还是有几分像的,而且也都是带着个眼罩。”
      “带个眼罩就是独眼龙啦?!会不会是弄错了……?”
      画面上出现的人影,令对峙双方均在心底产生疑惑,这真是独眼龙?他们世界的独眼龙?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咳咳!看来是搞错了,”百武会这边,一个机灵的小子轻咳一声,赶紧劝说道,“既然如此,你们是不是该散了?”
      “这才刚开始呢!我们还要再看看!再看看!”对峙的另一方,虽然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不甘就此放弃,想要从画面上找出什么来增加底气。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接下来史艳文的反应更加说明了,此独眼龙非彼独眼龙——
      ……
      “他就是独眼龙?他为什么叫独眼龙?他的那只眼睛瞎了吗?”
      史艳文连问了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好笑,可又不含任何不善,只是单纯的好奇。
      素还真笑了笑,耐心地一一回答,“他是独眼龙,因为一只眼睛藏着秘密,不能见人,所以他叫独眼龙。”
      “为什么不能见人?”史艳文轻声问,“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秘密?莫非是一把绝世神兵?”
      “当然不是,”素还真坐近了,“他的霹雳眼就是秘密,只是,还是个不到时机解开的秘密。所以有人追杀他,挖了他的眼睛,他受了重伤,和史菁菁千辛万苦地逃走,后来为人所救,勉强保住性命,但已成废人。”
      “那孩子会伤心吗?”史艳文担忧而陌生地问。
      素还真慢慢回了一句,“无名,史菁菁不是你的女儿,不要对她太过上心。”
      “因为你要利用她?”史艳文叹了口气,“你竟担心我因此怨怼你吗?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念情。”
      素还真道:“无名,你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你是‘无名’。”

      素还真什么意思?
      藏艳文皱眉看着水幕,此时他已从北竞王府抢得鬼头菇,正在寻找无根水的路上。
      而俏如来站在巫教遗址外,同样眉头深锁。

      水幕上,史艳文似笑非笑,“哦。”然后,他接着问了素还真一句,“史艳文只有一个女儿吗?”
      素还真道:“不,史艳文还有三个儿子。”
      史艳文这次兴趣更浓,“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今年大约几岁?无名可否见见他们?”
      素还真摇头,“他们已经退隐。”
      史艳文大概失望了,他又回头看着独眼龙,喃喃道:“见到曾经认识现在却陌生的人真的很奇怪,他何时伤势可复?”
      “也许很久,也许马上。”素还真带着史艳文渐渐远离。

      “这下总该死心了吧,史君子都不认识他!”
      那个机灵的小子,郭筝,再次抓紧机会说道。
      “行了行了!我们看完水幕就走!”
      另一方的众人,此时终于打算放弃,不耐地挥了挥手道。
      而人群中,苏厉见事不可为,也悄悄地退走。

      此后数日,史艳文每日都会到玉波池来——
      ……
      “再过几日,你便可恢复意识,”史艳文独坐在池水边对独眼龙说,“素还真说,他不会伤害史菁菁,因为她是史艳文的女儿。”
      史艳文顿了顿,不由笑道:“也算是我的女儿,这个世界的我竟然还有女儿……其实,艳文真的很想见见她。听说她温柔雅致,体贴独立,是大家闺秀,而且,她是史艳文的女儿……女儿啊,我还不知道有女儿是什么样的。”
      史艳文突然低声问道,“她会撒娇吗?会不会抱着史艳文的胳膊亲昵地喊爹亲?”
      “不过可惜,我是无名。虽然我会纯阳掌,还有龙泉剑魄,但在这个世界,我不是史艳文,就连素还真都让我谨记自己是‘无名’……”史艳文若有所失道,“史艳文又是何种模样?听说他比我仁慈,也比我苦闷,那我呢?”

      “愚蠢的史狗子!”
      藏艳文低低骂道,别人不承认你就不是史艳文了?!什么愚蠢想法!就算那个世界也有一个史艳文又怎样?!犯得着在乎他人的看法?!那素还真也不是个好的!欠收拾!

      “爹亲……”
      俏如来担忧地看着父亲低落的模样,独身漂流异世,爹亲肯定很孤寂吧,也很想念他们……
      “素、还、真……!”
      用力念出这个名字,俏如来目露寒凉,当初是你纠缠不休,爹亲要顾及暗处未知的危险存在,才予你可乘之机,现在你人得到了,却不愿承认他的身份?!“玉圣人”这个称号是多么尊贵,需要你特意提醒他,他不是史艳文?!他流落异界什么都没有了,连本属于自己的名字也这么见不得人么?!
      想到这,俏如来狠狠地捏紧手上的佛珠,若是将来能够通过水幕了解到爹亲是如何遭受变故、流落异乡,他一定会在此之前,解决后患!不给任何人伤害爹亲的机会!

      就在俏如来为父亲心疼不已的时候,突然!水幕一阵扭曲!画面顿时模糊不清,只能听到史艳文与人对话的声音——

      “是你?”
      “你逃不我的手掌心,史艳文。”

      众人看不到画面,只能听见史艳文闷哼一声,然后是沉沉倒地的声音,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刻后,那低沉的喘息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俏如来又惊又惧地盯着扭曲的水幕,想要从那模糊的画面中分辨出什么,可惜,只有耳中能听见对话依旧在继续——

      “是他让你来的,是吗?二十年,太久了,是吗?”史艳文声音嘶哑。
      那人冷哼一声,似要说些什么,却被两道真气突然打断。

      此时水幕又恢复正常,素家兄妹回来了。
      素还真呼吸大乱,近乎失措地抱住史艳文,满腔愤怒,“谁伤的你?!”
      史艳文嘶哑的声音响起,有些无辜,“没事,只是练功走火入魔。”
      素还真没有多说什么,将人抱走不提。

      “关键时刻不在!要你何用?!”
      藏艳文愤怒道,又对史艳文隐瞒的行径恨铁不成钢,明明知道有敌人,怎么不知道找帮手?!

      而在正气山庄的史艳文则感受着自己的心悸,面露十分困惑,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他有惊异,有戒备,有无奈,有苦涩,有一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矛盾感,但独独没有敌意与仇视,这真的是敌人么?

      时间城里,素还真也同样心有困惑。
      “敢问城主,为何这个异界的史艳文会称苦境的史艳文为‘这个世界的我’?两人之间有何联系吗?”素还真问道。
      “这个嘛,有句话说得好,‘淮南生橘淮北为枳’,同样的种子可以结成不同的果实,而苦境与九界就曾是同一颗种子,若是追溯历史,你们可以发现两者之间有许多重叠相似之处,”时间城主慢慢说道,“而世界的发展是充满变数的,变数令种子产生不同的命轨,天道运转也是如此。在那个世界,天道选择史艳文作为天命之子,在这个世界,则有你应运而生,当苦境的史艳文气运不再,自然就慢慢沦为平庸,最后作为普通的生灵进入轮回。这两个史艳文,亦是由同一颗种子长成,他们的前半生经历几乎完全相同,称为‘这个世界的我’也没错。”
      “原来如此。”另一种意义上的平行世界么?那两人的本质应是相同……
      想到“玉圣人”这个称号,素还真虽对史艳文的刻意接近始终抱有怀疑与警惕,但终究是放下几分戒心——这人虽有算计,但总不至于会祸乱苍生。

      水幕上史艳文突然遭袭,来得意外又惊悚,众人虽没法看到画面,但联系两人短暂的对话,可推出必与二十年前的天火、堡垒后续有关。一时间,探究的、好奇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各种心理比比皆是,他们都好奇,能令史艳文躲避二十年的敌人究竟是何身份,又有何能耐?
      然而水幕却没有给出答案,自顾自放映着接下来的画面——素还真重出江湖。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素还真口念诗号,在通天柱上仙风道骨,温言阔语步步逼近,一环扣一环,掀开白骨灵车的真实身份,在万教瞩目下,将单锋剑尊宇文天逼得步步掣肘,节节败退,声音震慑九天十地,“苦境神人”的名号也从此奠定。
      冷不防的!通天柱上传来一阵厉啸,浑厚的内力将围观众人震得口吐鲜血,稍有不济者便横尸当场!
      等厉啸结束,在场许多武林高手都经脉逆转,精神失常者有,封闭七窍者有,或者干脆一指将自己变成聋子的也有,霎时间哀鸿遍野,躺了遍地功体已废之人,叫人悚然而惊,也叫人殊为不忍。

      “嘶!太可怕了!”
      “这比狮吼功强了不止十倍吧?!”
      “还好这人不是咱九界的,不然天允山上谁敢围观武斗呀!”
      “这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吼了吧?”

      灵界之外,众人议论纷纷,本以为这宇文天在素还真面前败退得如此迅速,必不是什么硬角色,谁想下一刻突然发难,竟然如此凶残?!
      画面上,素还真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显然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些只是小人物、小场面,这令那些原本汲汲营营想要找到方法去往苦境的人感到十分胆寒,阴谋家们更是按捺住心中的贪婪,暗暗算计着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看这情形,谁知道通道一开,是他们侵略苦境,还是苦境侵略他们啊?

      “这素还真,比之你口中的妖神将如何?苦境,与魔世相比又如何?”
      泣血邪魔洞内,网中人开口问魔司令道。
      “我的主人妖神将,岂是区区人族可比,苦境,也许比九界要稍强,但在帝尊领导的修罗国度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只要魔世通道打开,你将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魔司令大言不惭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希望他们不会令我失望!”
      网中人冷哼一声,有些不满魔司令狂妄的语气,突然眼神一利!他听见了什么?蜕变大法?苦境也有蜕变大法?

      水幕上画面转换,此时史素二人已经回到了琉璃仙境,史艳文应该也听到了之前人群中关于蜕变大法的讨论,他问道:“蜕变大法对现在的局势很重要吗?”
      “对素还真来说,可有可无,”素还真难得对史艳文投去了怀疑的目光,“你会?”
      史艳文点了头。
      素还真默了默,握住他的两只手,“是你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你……修炼了几成?”
      “算是为了求生,”史艳文犹豫了一下,“几成……”
      史艳文竟然没说出来。
      素还真便忍不住心里一跳,“几成?”
      史艳文叹息,“已臻大成。

      “不可能!”
      网中人语气十分激动,要练成蜕变大法,不只需要天赋和耐力,还有无止境地痛苦与牺牲,不停地活,不停地死,修炼到最后,便已近妖魔了。而谁都知道,整个九界只有他网中人一人炼成了蜕变大法,还是残本!史艳文怎么可能会?!还练至大成?!

      “史艳文什么时候修炼了蜕变大法?”
      “难怪咱们总是弄不死他,原来私底下偷偷练了这个?”
      “真的假的?他找网中人交易秘籍了?那咱们是不是也可以……”
      “做梦呢!蜕变大法是那么容易练成的?整个九界就一个网中人好嘛!现在再加一个史艳文……”
      “他竟然敢练这邪功,不怕诟病么?不怕把自己练成第二个网中人?”
      “指不定他现在就已经在失忆了呢,我瞧这水幕上的史艳文变了挺多,都开始好男色了……”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啊,这水幕上的史艳文比起现在来沧桑了好多,是练了蜕变大法的原因?”

      史艳文的敌人们看着水幕纷纷猜测,与这位云州大儒侠作对这么多年,没想到对方竟然偷偷在私底下藏了这么大一张牌?!

      九界那边对史艳文与蜕变大法的讨论暂且不提,苦境这边对水幕中即将出现的谈素二人对弈倒起了几分兴趣,毕竟当初这师兄弟二人的对局还是很有名的——
      谈无欲到琉璃仙境时,素还真刚好外出。
      史艳文自然要接待他,谈无欲当时也并无异色。然而茶过三巡,谈无欲忽然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史艳文岿然不动,“隐者无名。”
      谈无欲冷笑,“如此虚名,谁会相信?”
      史艳文就说:“素还真会信。”
      谈无欲随即皱了眉,要伸手试他的功体,不知在怀疑些什么,也或许是要查出他的弱点。史艳文不反抗,由着他抓去。
      “你的真名叫什么?”谈无欲冷冷道,“别让我问第二遍。”

      “竟然不知道真名?”莫非素还真在打什么主意?
      无欲天内,谈无欲同样在喝茶,看着水幕上自己对无名的不待见,分明是不相信素还真会爱上一个男人,所以认为无名有问题。
      说实话,若不是他从头看到尾,作为旁观者见识了素还真动情的全过程,他也不会相信。
      但素还真竟然藏得这么彻底,连史艳文的名字都不愿透露,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是为了什么?为了防备欧阳上智?但欧阳上智是近来才复出的,琉璃仙境藏爱二十载,不说他这个师弟,竟然连一线生都不知道无名的名字,素还真的独占欲有这么大?
      越是如此,越是会惹水幕中的自己怀疑啊……

      果然,画面上,谈无欲手指一紧,压着命脉施加内力,然而史艳文一声不吭,只是微微掀了下眼帘。
      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谈无欲打落他的面具,威胁道:“吾不能让你留在素还真身边。”
      “因为……”史艳文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什么?”

      因为怕素还真死在你的手里……
      作为同一个人,谈无欲知道,年轻的自己只能接受素还真死在自己手上。
      当初的异火、堡垒之事无疾而终,素还真对此视若无睹,可谈无欲始终牢记不去,此时就是来试探的。
      不过,素还真既然回来了,试探自然继续不下去了。

      水幕上,谈无欲沉吟不语,手一松,史艳文稳步而退,淡漠从容地回头,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素还真。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默契地拉开距离。
      “三十年之约快到了,”谈无欲不再关心史艳文,看着素还真道,“希望你没有被无关的人和事消磨了心智。”
      谈无欲走了。

      随后的画面中,又陆陆续续出现了诸如“史艳文的孙子”、“黑白郎君”、“藏镜人”、“网中人”等似是而非的人物,但因为已经有过史菁菁和“独眼龙”的先例,水幕又主要以史艳文的视角为主,而史艳文对这些江湖恩仇是厌倦而疏离的,故九界众人也只能跟着画面好奇地看上几眼,再次得知消息时,便已是死的死,退隐的退隐。
      而谈素二人的三十年之约也很快来到,对于中原这盘棋,师兄弟俩皆自视甚高,认为执棋者一人就够,故以棋局胜负为赌,输者退隐,赢者掌乾坤。

      “啧!这排面!这阵仗!真嚣张啊!”
      “这师兄弟俩就这么自信?觉得赢盘棋就能当中原领导人了?”
      “这也太自负了吧,就算赢了棋,苦境武林难道就没有其他能人了?信不信服还得另说!”
      “就是!至少也要像咱们的史君子一样,这些年兢兢业业为中原百姓付出了多少啊,就这!还时不时地被人泼污水诋毁呢!他俩竟然堂而皇之的对弈作赌,太狂妄了!”
      “是呀!是呀!太狂妄了!”
      “其实吧,这俩人虽然又自负又傲慢,但也没蠢得把目中无人、天下尽在我掌的野心表露出来,这些都是我们作为旁观者看出来的,他俩也没有这么嚣张白目啦……”
      “怎么不嚣张?看看这排场!下盘棋而已,这人山人海的,都抵得上黑白郎君和炎魔争天下第一了!”
      “就是!就是!”
      对于水幕中万教众人瞩目谈素二人对弈的场面,九界众人是不理解的,他们只有在天允山甲子名人榜开启之时才会有这般热闹,而对于苦境人而言,谈素二人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对弈排面,却是当时正邪两道之人自发促成,这是对二人潜力与资质的认可,也是对二人实力与智慧的忌惮。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他们没有看错,谈素二人确确实实担得起正道的看重与邪道的忌惮,而素还真,也当真成为了中原的领袖人物,“素贤人”。

      水幕中,悬浮于空中的棋盘下,凑热闹的万教众人尽皆挠头抓腮、交头接耳,声音却还没有菜市场喧嚣,既热闹又安静。
      主角未到,仆从先施展轻功将坐垫、大伞放了上去,眨眼而散。
      “挺有排场,”史艳文似笑非笑,“要不要再带一位佳人侍茶?”
      他原是开玩笑,不想素还真说:“好啊。”
      而后素还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史艳文落在棋盘一侧。

      “啧啧啧!佳人在侧,战局在前,众生在下,万众瞩目!”
      秦假仙表示佩服,论玩还是素老奸会玩!
      “哼!这素小子是故意的吧!”
      屈世途想,谈无欲肯定要被气得够呛。

      果然,当谈无欲也在对面落座,还没坐稳就看见了对面多出来的“不速之客”,蓦地头皮一跳,“素还真!”
      素还真微微一笑,“在听。”
      谈无欲指着史艳文,“何意?!”
      素还真道:“看戏。”
      谈无欲眼中闪过杀机,史艳文矜持低头。
      “我还是下去吧。”
      “不必,这里位置好,我只是不想你被雨水淋湿。”
      “你可以把伞给我。”史艳文目光温和。
      “然后看素某淋雨?”素还真故作委屈,“前辈,你好狠的心啊。”

      他是故意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正气山庄内,史艳文感受到心里一沉,这个自己,有了离意。

      “行了,我不走,你且专心。”史艳文盘膝坐定,若无其事,“区区雨水而已,又有何妨?”
      看出史艳文是不想水幕中的自己分心,素还真心头一暖,勾了勾唇,他当时与师弟下的是象棋,即是兵法变化,偏彼此又对对方心知肚明,是以分心即败,此人若是心怀叵测,当不会如此关心他。

      水幕上,只见素还真棋路变化莫测,走到最后却连两个车都被吃了,谈无欲攻势越猛,穷追猛打似一定要逼死素还真。
      史艳文旁观者清,反倒越来越平静。
      素还真突然分心看了看他,嘴角一扬,“好友以为如何?”
      史艳文反应了一下,却听谈无欲道:“素还真,还能心有旁骛,看来你是成竹在胸了?”
      史艳文看看素还真手上的金叶,金叶快要落尽,不由担心道:“小心。”
      而后又加了一句:“再晚厨房里的点心就该凉了。”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静。
      水幕内外一片抽气声,看着画面上谈无欲好似要拔剑砍人的模样,素还真如水幕中的自己那般,抬起左手,抚了抚额角,压住笑意。

      “哈哈哈!这史艳文当真有趣!”
      疏楼西风中,三教先天难得共聚,剑子仙迹看着水幕上的画面失笑道。
      “耶,确实是个妙人。”疏楼龙宿摇了摇宝扇,表示同意。
      而佛剑分说则是沉默不语。

      仿佛是天不从人愿,水幕上,素还真刚刚说完“素某尽快”,不消片刻,就下起雨来。
      下边一群落汤鸡,看着提早备伞的人好一通羡慕。
      雨息急促,雨色冰凉。
      旁人越加急躁,史艳文却抬起手,接住雨滴,微微闭眼。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史艳文的声音清润,大作风雨仿佛也体味到他难言的惆怅,从万古不灭的悲哀里精挑细选出丝丝缕缕的清冷孤绝,变得柔和起来。
      他挤在素还真身上,仿佛为清冷所欺,无意识地拉扯起素还真的手臂拥抱自己,一抬头,雨滴却还顺着下颌流淌进衣襟,却是不急不缓,带着只有天地才能同感的旷然苍凉,在布满名利的战火上,如清波一缕,带去了所有浮躁,又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悲伤。
      底下万人攒动,却奇异地静下了心。
      水幕外的人也静下了心。

      那声音如此轻缓淡薄,谈无欲不由与水幕中的自己一起,下意识看向史艳文。
      那些心底所感受到的,因史艳文而产生的戒备与怀疑,倏忽间,划然一空。
      他记得那场三十年之约,在对弈中,他也好,素还真也好,争名斗气者比比皆是,人人皆怀揣自己的目的,而这突然多出来的史艳文,虽然闯入局中,却似乎无所思、无所欲,就像一抹浮云,明明处于漩涡最中心,却始终置身事外。

      画面上,史艳文突然回头,出尘的面庞、淡然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谈无欲,温柔颔首。
      而后又与素还真相视而笑,“有机会的话,我们去江南看雨,好不好?”
      素还真收紧手臂,目露柔和。
      俄而,人群中倏来感慨,有老僧长叹:“修行多年,竟不如施主万分之一。阿弥陀佛,出家人六根不净啊,唉。”
      史艳文循声而望,却见一位阔袖僧衣的大师对自己行下大礼,而后于漫天大雨中,朗声长笑离去。
      重重人墙,层层陷阱,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大道。
      史艳文身体往前,慢慢抬手,“等等……”
      素还真却将他的手压下,抬起史艳文的下巴,目光灼灼,“好啊,明年清明,我们去江南看雨。”
      狂风又起,倾斜的雨水扑在两人身上,浸湿的衣袂也翻飞而起。
      发丝缓慢地从眼前扫过,史艳文的眼角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似雨非雨。

      “因果……”
      正气山庄的厢房内,史艳文喃喃自语,他仿佛领悟到什么,却又无法分辨清明,但心里那股等待已久的东西终于来了的欣慰与叹息,异样清晰。

      水幕上,棋局终了,素还真暗度陈仓,连弃三子反扑,大获全胜。
      谈无欲承诺退隐,在此之前,他要看看公开亭的胜负。
      棋盘被素还真挥袖打成碎屑,素还真带着史艳文自万人注目中潇洒离开,并同时散下飞贴:“文武贯有名,明日午时请至公开亭。”
      他们走得从容,去也潇洒。素还真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牵着的人,史艳文没有说话,呼吸也浅,跟在身后,不紧不慢,亦步亦趋。

      就像是个附属品……
      俏如来皱了皱眉,看着这样的爹亲,很不习惯。
      他印象中的父亲,从来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虽温润谦虚,平易近人,但不伦敌我双方,只要史艳文在场,那必然是万分关注和忌惮,然,水幕上看来,父亲与素还真在一起之后,仿佛对一切都失了兴趣,对周围的人情关系也十分消极,低调而收敛。
      或许,在那些苦境不了解的人眼里,史艳文就是素还真的附属品,一个有着情人身份的附属品,甚至,被圈养的娈宠,棋子,一如那个假冒上山的一线生,在试探得知史艳文连江湖上的霹雳门都不知道,素还真什么都不告诉他时,那看笼中鸟、金丝雀般的眼神,轻蔑又鄙夷至极。
      为何会如此……?
      哪怕是为了隐藏身份、躲避敌人,也不当如此。
      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俏如来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时间城内,素还真看着水幕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自己,心底默默叹息,年轻人,当真是年轻人,佳人在怀,扬名立万,又暗搓搓利用雨水捣毁了敌人的火药奸计,难怪这么畅快得意,但也因此忽略了许多小细节,而对于细节的疏忽大意,往往会导致对局势判断失误,对人也失去掌控,如履薄冰而不自知,看来,也会如他当初一般,在欧阳上智那里狠狠地栽一个跟头。

      “明日文武贯,你可想去看看?”
      水幕上,素还真问史艳文,“几番造势,就是为了明日。明日,便要将欧阳世家拉上台面。或许,你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史艳文。”
      史艳文来者不拒,“好啊。”
      素还真挑开他的面具,又迟疑道:“罢了,你还是就在玉波池便好。你若去,将面临的还不止这些。”
      “不,我要去,”史艳文牵着他往翠环山上走,一身玄黑,却充满光明,“你如此大费周章要引出那所谓的‘欧阳世家’,想必极其危险,明日正是关键。”
      他顿了顿,回头笑道:“我得去记住你的英姿啊。”
      素还真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缓声道:“日后机会还有很多。”
      “嗯,”史艳文看向山上,“那我便每个机会都记着?”
      “说话算话?如是反悔被我抓住……”
      “如是反悔被你抓住,便叫我……”
      “便叫你看着我痛苦万分、生不如死。”素还真抢过话头。
      史艳文脚步一顿,惊愕回头,素还真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拉近眼前,面无表情地瞧他半晌,突然谑笑道:“如此你还得看着素某,可好?”
      史艳文勉强笑了笑,点头,“好啊。”

      “这誓言岂能如此胡来?!素小子可真的是!可真的是!气死我老人家了!”屈世途看到这里,气呼呼道。
      “哎呀!这么狠!”秦假仙打了个寒颤,搓着自己胳膊道。
      而其他身处苦境各地的素还真的亲友们,也纷纷蹙起眉头,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先天高人,是不能乱发誓的,一旦发誓,必会应验。

      水幕上,时至翌日正午,公开亭。
      智、掌、拳、刀、剑、毒、辩、巧、术、行十位天下第一,文武贯、风云录各据公开亭两旁。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这天下第一的名目,看着和咱们九界的甲子名人帖差不多啊?”
      “是呢!是呢!但他们没咱们的有公信力,咱们有天允山天下风云碑来筛选认可实力,他们光是天下第一的榜单就有两个呢,难怪要争来争去。”
      “嘿嘿!有得热闹可瞧咯!待会一定会打起来!”
      “看热闹!看热闹!”
      “哎?他们还有个天下第一智呢!咱们这儿可没有!要不,下次天允山开碑,咱们自己也加个?”
      “怎么加?天下风云碑那都是凭武力值感应来排名的,这智怎么感应?又怎么排名?比算计么?咱们一帮子武夫又哪里看得出人家谁深谁浅,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吧。”
      “哎嘿!让他们自己来?这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读书人那么多,就算是他们争得个头破血流,那也没办法令所有人信服,还是咱们武修好,干就完事了!爽快!直接!”
      “哈哈哈!是呀!是呀!那些智者们一个个阴得很,人鬼精着呢,估计还不愿当这个出头鸟,咱们还是看热闹吧!”
      “哈哈!看热闹!看热闹!”

      九界众人嘻嘻哈哈地边讨论边看热闹,唯有一些智者们对苦境中这个天下第一智的头衔花落谁家产生几分兴趣,很快,水幕上给出了结果——

      “是欧阳世家!”
      人山人海中,有人惊呼道。
      天下第一智,欧阳上智,也是素还真现在所面临的敌人。
      此排名第一,乃谈素二人所共同认之,而天下第一掌——玉圣人史艳文几个字,则颇让人感叹。

      “是史君子!”
      “不是史君子啦!是苦境的史艳文!”
      “苦境的史艳文也这么厉害哦?不愧是与史君子同名之人!”
      “怎么没有藏镜人啊?”
      “可能苦境的藏镜人没有咱们的藏镜人厉害吧?毕竟咱这里可是双胞胎兄弟呢!苦境的藏镜人可没听说与那个史艳文是兄弟呀!”
      “原来如此!嘿!还是咱们厉害!”
      “是呀!是呀!咱们的藏镜人也是天下第一掌呢!”
      “快看!吵起来了!”

      只见水幕上,文武贯和风云录贴出之后,来者纷纷,不服者众,他们一个个质问,又被一个个反驳,九界众人看这场撕逼看出了许多乐子,大呼过瘾。
      而画面中的史艳文则一人置身事外,显得十分无聊。但这无聊也并没有持续很久,有一个人来到了他身边——

      “玉圣人,”史艳文轻笑笑,“真想见见你。”
      “见他做什么?”有人突然问。
      史艳文侧头去看,只见粗貌高鼻、髭须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黝黑男人正盯着他看。
      史艳文平静地与他对视,若有所悟,半晌才道:“好奇。”
      男人微笑,道:“为何好奇?你仰慕他?”
      “并非如此,我只是好奇……我好奇他的面貌,他的声音,他这个人,是不是如我想象中一样。”
      “哦?”男人走近,眼神始终温柔,“天台山的棋局,我去看了,不知为何,看见你时,我觉得很欢喜,又很……难过。你能告诉我,你想象中的他,是怎样的吗?”

      “史艳文……?”
      感受着水幕中自己心底的惊讶与激动,史艳文已经可以十分确定,来人就是史艳文,苦境的玉圣人史艳文,可画面上的那个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却是与心情极度相反,平静得有些短暂——“跟我很像。”

      男人慨然点头,“你说得对。一见你,我就觉得我们很像。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很喜欢这首诗。”
      髭须覆盖他的面容,如此不修边幅,好像不能见人,藏得隐蔽又薄弱。
      但他是史艳文,玉圣人史艳文,他看向台上,谈无欲已遥遥远去,素还真正在与人斡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有些感慨,又有些担忧,随即看向史艳文,“朋友,若能逃,便快逃吧。”
      史艳文愕然。
      男人转身离去,史艳文叫住他,“且慢!不知那日从天台山离开的僧人,你可见过?”
      “西去三千里,接引忘尘山,如来凡心寺,六根不净大师。”

      “又是这种感觉……”
      史艳文看着水幕,慢慢思索,之前,谈素二人对弈时,僧人的突然出现、引人注意,也是这种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将人,将答案,带到他的面前,推着他,迈开脚步,继续前行,要他踏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史艳文的心中有许多困惑,水幕的出现,水幕与他的关系,为何水幕中他只身一人,流落异世?与苦境中的那些看到平行世界感知同位体的人不同,他清晰又明确地知道,这就是他,是他本人。那水幕上所展示的,是他的未来吗?他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想,心越渐寒,无边的冷意不知从何处袭来,缠绕着他的意识,令灵魂开始发颤。
      史艳文忍了忍,让纷乱的心绪强行平静下来——再看看,再看看,一切都是谜团,现在下结论尚早,哪怕……这就是他的未来,他现在人还在九界,还在正气山庄,一切就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史艳文打起精神,将思绪重心放在当下——小弟目前顶着他的身份,虽然难免尴尬,但能够光明正大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再被人追杀;精忠已经成长起来,虽然辛苦,但足以担得起中原的担子,群侠们也十分信任他;仗义的巨骨症始终是个忧患,以后要多多寻找神医良药,魔之甲的下落也不能放弃;存孝是个好孩子,以后需要多多引导,多加关怀。
      零零碎碎地想了很多,能不能够好起来已经无关紧要,他的亲人朋友们尚在,家国危难已经渡过,一切都在百废待兴,一切都能看见希望,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哪怕最后自己无法改变命运,哪怕最后依然要孤身飘零异界,他的故土家园、亲人朋友能够安好,他就知足了。
      心里有了慰藉,对于水幕中所暗示的那些危机,史艳文也不再因为未知而感到茫然、畏惧,他想,只要我好好安置了胞弟与孩子们,那么,无伦到时候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我都不会退怯。

      当看到画面中髭须覆面的男人接近史艳文时,素还真就知道欧阳上智出手了,因为他也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让玉圣人史艳文对付无名史艳文,不得不说,欧阳上智这一手时机抓得很准也很巧,那个年轻的素还真已经被引开了,玉圣人天下第一掌的实力不容小觑,无名虽然也是史艳文,但只见过第一次执龙泉剑出手,即便在克制天火的条件下,也免不了人与剑同时重伤破碎,而这次对上玉圣人,实在输赢难料。
      所幸,玉圣人并未出手,反而善意地示警。
      素还真替水幕中的史素二人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再提三分警惕,毕竟,离接下来的局面越来越近了,那个众叛亲离的局面……

      水幕上,因着天下第一之争,狂沙坪风波不断,而史素二人却邀请谈无欲一起享用起了美味的午膳——
      丝绸之上,巨伞之下,山下福满楼的八宝鸭一只,镇上满公堂的菊花蟹六只,城北豆腐西施的豆羹蒸饭一桶,巷子里排了长队的烤牛肉三十串,三日前定做的如意糕两盒,七日前定好的桂花酿一坛,十五日前便收在窖里的酸菜一碗,还有小金刚亲自上山摘的水果一篮,小玄元亲自下厨做的鸡蛋饼六个。
      “谈无欲在对面,”史艳文好心问道,“要不要把他叫来?”
      素还真不忍打击他的热情,无可无不可道:“你若能叫得他来,自然可以。”
      史艳文遂起身叫人。
      谈无欲老远便看见这两人,脸色忍不住黑了黑,这是天下第一的决斗场,不是郊外的踏青地!
      但片刻后他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史艳文问他,“谈师弟,不知无名是否有幸邀请你共进午餐?”
      谈无欲冷冷地看着他,“你叫谁师弟?”
      “谈兄,你愿意和我们共进午餐吗?” 史艳文从善如流地改口。
      谈无欲先深深地凝视他片刻,转眼又看向底下的决斗,一时片刻不会有什么结果,掐指一算,确有一顿饭的功夫,干等着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等着之间,谈无欲干脆利落地选择了后者。
      受苦和享乐之间,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谈无欲就是要让你料不着!”
      无欲天内,谈无欲看着水幕中素还真那明明怀疑,却又装作平静、毫不在意的样子,得意地挑了挑眉。
      于此同时,画面上的谈无欲也对着史艳文笑得十足意味深长。
      而在时间城内,素还真一如年轻的自己一般,表情顿时有点古怪起来。
      他太了解自己的师弟了,就像幼时与人争锋,少年气盛,越是不可为而越要为之,越是故作姿态叫人心惊胆战越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
      若他是不藏算计,难道,真的是被史艳文叫过来的?何时史艳文有了这么大的面子?或是他有事相商?

      水幕中的素还真明显更倾向于后者,故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从篮子里抽出碗,挖了碗巨圆无比的豆羹蒸饭扣在碗里,一边递给他,一边道:“谈兄请。”
      谈无欲一边接过史艳文双手递的筷子,一边接过素还真双手递的饭,一边又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们,“不要以为设了结界就能肆无忌惮。”
      史艳文抿了抿唇,失笑道:“民以食为天,先吃饭。”
      说罢,他给那两人一人夹了一块鸭肉,突然有些好奇,“你们师兄弟小时候是怎么吃饭的?自己做吗?”
      那两人同时一怔,脸上都有些怪异,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不说,未免冷场,只好史艳文说了,他便玩笑道:“无名生于官宦之家,自小便有三个乳娘,身边有六个丫鬟,六个小厮,十二个文武先生,还有二十四个伴读。六岁以前,鸡蛋壳都是别人剥的,书都是镶了银帛的,拿的笔也是黄金缠丝所裹,出门都得铺红毯挂金铃……”
      其浮夸之状甚是惹人发笑,饶是谈无欲清冷,也忍不住接了他的梗,“那你六岁以后呢?”
      “六岁以后啊,”史艳文动作一顿,忽现苦闷深沉,“六岁以后,乳娘下了大狱,丫鬟小厮被充军边疆,文武先生和伴读被抄斩,我与母亲死里逃生,便开始给母亲剥鸡蛋,撕了书皮做衣裳,抵了黄金笔当盘缠,藏在深山老林,不敢与尘世接。”
      真实的故事一般藏在夸张的情节中,素还真轻声问:“为什么?”
      谈无欲也跟着问:“第一次打听?”
      素还真为之汗颜。
      史艳文就笑了,“因为父亲功高震主,而母亲生得太美,我们就只好藏起来。母亲说我长得像她,是福非祸……便拿刀划了我的脸,又说我的手太漂亮,便折断了我的手指,最后她说,‘孩子,娘爱你,可你见了人是必要受苦的。不要怪我,因为我无能,挡不了坏人,就只能伤害你了’。”
      一席话说完,那两人都不说话了。

      “这么惨?”
      狼主千雪孤鸣侧目瞄了眼身旁之人。
      此时,他正站在一处遗迹中,乃奉苗王之命前往寻找始帝鳞,熟料半路遇上史艳文,得知其正在寻找最后一味药材无根水来救治藏镜人,千雪孤鸣当下决定带着对方一同进入太虚海境,而就在他要开启机关之际,水幕出现了,两人便停下动作一起观看起来。
      “夸张取巧,狼主见笑了。”
      藏艳文含蓄而礼貌地回道。
      就知道史艳文这厮没那么乖巧,哪怕前头二十年再怎么表现得一副温顺听话好情人的模样,也不能掩盖这人其实是一颗黑心芝麻汤圆。
      真以为收了爪子就是猫?
      这素还真若不清醒,觉得史艳文好性子便可随意拿捏,那早晚都得在这上面栽个头破血流。藏艳文勾了勾唇,嘲讽地看着画面。

      水幕上,史艳文狡黠一瞥,“信了?”
      谈素二人一怔,互相看看对方,脸色微微扭曲了一下,想要嘲笑对方轻言轻信,可自己显然也信了那么个瞬间,顿时都无言以对。

      位处苦境两地的谈素二人也不约而同地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也信了。
      无语半天,谈无欲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轻易被人戏弄,这史艳文看着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人不可貌相啊。
      “哈!”素还真在时间城内笑了笑,觉得这史艳文颇有几分亮出利爪的可爱。

      水幕上,史艳文又贴心地为两人添上两根咸菜,带着狐狸般的笑容,捂了捂嘴,“哎呀,看来这天下第一智该归我么,这么轻易就骗了现下两位武林魁首,嗯?”
      于是两人再也忍不住,端着碗筷偏过头,低沉又洒然笑了出来。
      三人言谈开阔,渐倒也相谈甚欢,史艳文给各自剥好蟹肉,用矮口白玉小盅端给两人,还不忘在蟹肉旁放上一朵菊花,“‘蟹之鲜而美,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不食可惜。”
      素还真同谈无欲笑了一下,侧头凝视着史艳文。
      史艳文面容淡然,举止风雅,眸中清波总若霜白平湖过秋风,仿佛跟他在一起,肃杀战场的刀光剑影也如春风细雨般柔和。
      就如仙棋台一般,一句话,便让人不自觉消掩戾气,划然从容。

      “应变机灵,处事圆融,风姿优雅,此子若生在苦境,当入吾儒门。”疏楼龙宿摇了摇华丽的宝石扇,儒音点评道。
      “嗨呀,龙宿你莫非是动了收徒的念头?可惜他人不在此界,不然看到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还不激动得立刻叩首奉茶?”剑子仙迹调侃道。
      “收徒还不至于,此子有吾儒门风骨,若收入门下好好培养,当为一员大将。”疏楼龙宿语气高傲,此时他还只是起了惜才之心,待到后来,看到对方一腔孤勇担起六百万故乡生灵的未来前途,悍不畏死与苦境先天高手们划下道来,那时,他才被此子的毅然决然又持正守心的不屈傲骨所打动,真正动了收徒之念。
      佛剑分说静静看着两位好友打趣,依旧不语。

      水幕上,结界之外,刀光剑影,结界之内,散漫平和。
      午膳过后,史艳文拎着大包袱,谈素二人敛了神情,又分了敌我。
      素还真输了一场,若再输一场,谈无欲便会让他吞了公开亭上的毒丹,素还真也让他按照之前的约定退隐,如此你来我往之后,众人各散。
      很快,第二场比斗开始,素还真输了,且输得很不甘。
      因为素还真定下的天下第一剑剑藏玄与谈无欲指定的天下第一剑宇文天之战中,宇文天找了假冒者消磨剑藏玄内力,自己再厚着脸皮上场一举取胜。
      比斗如此不公,自然要争辩一番,而后投票决定延期。
      投票之人,即天下第一入榜人。
      那髭须覆面的男人与欧阳世家在最后一刻以掌气、指印同时表态,素还真与谈无欲对视一眼,默契流转。

      “欧阳世家现身,他们的目的达到了。”看到最后一刻出现的指印,神蛊温皇摇了摇羽扇,做下结论。
      “啊?主人你的意思说,他们搞出三十年之约,又搞出天下第一之争,搅动整个江湖的风云,都是为了逼出这个欧阳世家?他们一直在演戏?”凤蝶惊讶道。
      “哈!演戏倒不一定,毕竟智者的游戏可从来都不会只为单一的目的,聪明人总是喜欢一举多得,而虚假的鱼饵怎么钓上大鱼呢?”神蛊温皇一脸愉悦道。
      “其实就是和主人你一样喜欢偷懒吧。”凤蝶吐槽道。
      “哈!如此对手,实在难得,可惜不能成局,可惜啊……”神蛊温皇毫不介意凤蝶的抱怨,面露惋惜道。

      水幕上,素还真迫不及待地让小金刚送信请来冷剑白狐与独眼龙,开始聚集霹雳眼,并让小金刚在回来的路上放出假消息,告诉旁人自己前往了绿峰连环洞。
      而就在旁人——包括谈无欲——被素还真耍的团团转的时候,拥有霹雳眼的两人,已齐至素还真眼前。
      霹雳眼中藏着的,是当年接天道留下的一封书信与一张地图,薄如蝉翼,因机关巧做成了两只眼球型的圆珠。
      书信记载着内鬼,即杀此人,可重整霹雳门,而此人,正是新生的霹雳门霹雳公。
      冷剑白狐与独眼龙在素还真的帮助下若成功报得杀父之仇,那么,素还真便会多两个大帮手。同时他又将用来制作霹雳眼的天真石送给了一线生,让他继续制作“紫霹雳”。
      这一切,素还真都没有避开史艳文,是信任,也是习惯了他的不闻不问。

      “这就有点过分了……”
      鳞王北冥封宇坐在王座上,与臣子们一同观看着海境上空出现的水幕,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毕竟作为一位勤勉的王上,平日里是十分忙碌的。
      看着画面中素还真明目张胆地在史艳文面前谈起紫霹雳,北冥封宇不由替心中敬仰之人抱起不平——虽说与史君子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名义上,毕竟是“史艳文的孙子”,这种信任与习惯,是否无形中带有几分轻慢?真把史君子当鸟儿养了?
      “史君子可不是金丝雀……”
      自从水幕出现以来,虽然史艳文一直表现得低调而消极,但北冥封宇从不会因此而看轻这个男人,这是中原的领袖人物,天下第一掌,云州大儒侠史艳文,他的光辉事迹北冥封宇早就倒背如流,所以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他都相信这个男人的傲骨绝不会轻折,这是一个能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会轻易弯腰?
      北冥封宇一直默默地看着,除了臣子们因为史艳文断袖之事而私下非议,他才出声告诫他们不可背后语人是非外,对于史艳文在水幕中的处事态度他都不予置评,这是个甘于平凡却绝对不会平凡的人物,只待时机一到,便会一飞冲天,惊艳苦境的众人。
      而这个素还真显然很满意史艳文的甘于平凡,或许是二十年时间太长,他已习惯了史艳文待在他的指掌之间,对外界信息不闻不问,然而,怎么可能呢?史艳文终究不是人掌中的玩物,史君子不该被人所轻忽。
      北冥封宇带着这种不满看水幕中接下来的发展,喜闻乐见素还真服毒,散去了三分之二的功体,沉珂难愈——

      未两日,有人来翠环山告知素还真,一位叫“言某”的人指点他去寻个叫照世明灯的人。
      此人对素还真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假仙便自告奋勇找下毒者取解药。
      素还真动身请见“言某”,与欧阳世家正式接触。
      而史艳文留下书信一封,孤身西去。
      水幕到此结束。

      “啊这……”秦假仙汗颜地笑了笑,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他带回了假的解药,令素还真生不如死,后来又与之反目,更令他大失援手。
      屈世途没好气地哼了声,毕竟他当时也不厚道,受制于欧阳上智,坑了素还真一把。
      黑暗道内,慈郎默默地叹息,他当时协助欧阳世家,将素还真逼至绝地。
      无欲天内,谈无欲也想起了当时素还真的惨状,曾任紫龙天之身份曝光,霹雳门之仇尽缚他身,素柔云视其恶仇,万教鄙其阴谋家,小金刚小玄元惨死,冷剑白狐恩仇突变。

      “当真是……众叛亲离,世人共恶……”
      时间城内,素还真苦笑着打趣自己,那时辱骂声遍布翠环山,他却只能躺在玉波池边挣扎,几乎万念俱灰,若非池中黑白郎君乍起,他定然在劫难逃。
      同在水池中的银刀太妹为了报恩,扮作他的模样上公开亭受审,本有生还之望,不想谈无欲竟倒戈相向给了他致命一击,言两人布榜乃是为了挑拨武林制造杀戮,称霸武林,自己只不过是枚棋子。
      银刀太妹绝望无措,当场自尽。
      一线生为这个“素还真”办了丧礼,好事之人数不胜数,欧阳世家找上门来,为确定他是否真死,断去一线生手脚,逼得暗处的他不得不动,素还真二度卷土重来。
      然而,这个一线生却是假的!竟是欧阳上智所扮!而真正的一线生却是他的义子。
      他二度惜败于欧阳世家,众目睽睽之下,屈膝俯首。熟料欧阳上智登基之日,座椅炸开,突逢死关,他深陷质疑,为查明真相,留在欧阳世家继续斡旋,后自残一眼一手表其忠心。
      短短数月,他就众叛亲离,两度惨败。
      而这些,若无意外,水幕中的自己也将经历一遭。
      本以为有了史艳文在,情况也许会有所改善,但熟料此人竟在紧要关头留书出走。
      “当真是……世事难料……”素还真无奈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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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六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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