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门锁被打开的时候，家里笼罩着一片漆黑。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杨锦随手开了灯，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准备弯腰换鞋的时候，顿了一下。
　　又被扔了。
　　没办法，他直接光脚走进去，眼眸黑漆漆的，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看了眼客厅墙上的钟表，已经19：56了，他瘫在灰黑色的沙发上，准备叫个外卖，点进去外卖软件的时候，耳边突然回荡起某人对他的警告：
　　“别在我家吃外卖，你出去吃完再回来，一股饭味儿！”
　　杨锦不屑地呵了一声。
　　真离谱。
　　点完了之后，他打算趁等外卖的间隙先把数学作业写完，今天的作业不多，也许早点写完还能出去一趟——杨锦想去阿良的宠物店帮个忙，搭把手。
　　阿良是杨锦从小到大的铁哥们，亲兄弟，堪比家人级别的存在，可是他学习不上心，虽然文化这条出路没搞头，但倒也还算机灵。中考结束以后，他就斩钉截铁地对抗了九年义务教育，直接不念了，盘算着到社会里摸爬滚打杀出自己的一条生路。
　　结果就是——
　　在本地开了一家宠物店，顶着老父亲和老母亲施加的巨大压力，四处借钱，欠满了人情不说，还丢了脸。那段时间阿良过得格外艰难，方便面是常态，通宵更是不在话下。
　　但是——
　　皇天不负有心人，随着宠物行业的快速发展，带动着周边产业，阿良终于熬出头了，在A市也算是有了立足之地，只不过好几次因为经营不善，搞得差点人财两空，但是他性格温润，心思细腻，对待宠物格外认真和耐心，取得了许多顾客的青睐。
　　虽然——
　　有些懦弱，不喜欢大吵大闹，被欺负了也总是息事宁人，处处避让，害怕与他人纠纷，但生意却慢慢火爆了起来。为了多赚钱，宠物店人手常常不够，所以杨锦一有空就去帮忙。
　　而在阿良的印象中，杨锦，是高三理科实验班的大学霸，霸占年级第一许久，虽然平时高冷的很，但常常语出惊人，正因为如此，让许多爱慕他的小女生都止步于远远地看几眼而已。朋友不多，性格有些孤僻，虽然外表冷酷，但内心温热。
　　杨锦翻出一沓试卷，从里面挑出两张数学模拟题写了起来，就在餐桌上面，他随便找了张草稿纸，没过多久，一张已经结束，正当他准备写第二张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外卖到了。
　　“谢谢”
　　他一手接过外卖，一边习惯性道谢着。
　　晚餐是黄焖鸡米饭，杨锦看到里面加的火腿肠时，脑子里蓦然闪过今天被杨老师骂的狗血喷头的那个追星女生，刚刚还在楼底下遇到到她了，那会他没多想，莫名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的，就随便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让她误会了，她圆圆的眼睛充满了攻击性和不耐烦……
　　就在此时，一阵手机振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看正好是阿良的电话，顺手接通了电话。
　　“喂，阿良”
　　“锦哥，你现在能来一趟宠物店吗？”
　　听得出阿良非常紧张和急切，杨锦眉头微锁，说道：
　　“发生什么了？”
　　“贺贺贺……飞带了一帮人来！要……”
　　“嘟嘟嘟……”
　　阿良话还没说完，电话就突然被挂断了，杨锦感觉他快哭了。
　　杨锦不敢怠慢，抓起外套就往外面跑，连门都没锁，家里的灯还开着。

　　刺骨的寒风狠狠地袭到杨锦脸上，他的表情复杂，心想：难以置信，贺飞居然回来了！而且带着人要来砸阿良的宠物店，真该死！这个走狗为什么没死在国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小小的世界已经被覆盖了雪白，漫天大雪纷飞，路上的积雪虽然不厚，但是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摔倒。10分钟后杨锦到了地方，他摘下头盔，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抖落就径直小跑到宠物店门口，玻璃门被砸的稀碎，白雪和玻璃碴子交混在一起，接下来的画面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滩鲜红，一片狼藉，一场灾难。
　　阿良双膝跪瘫在血泊中，原本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小爱有气无力地躺在阿良怀中，喘着粗气，快断气了一般，阿良全身剧烈地颤抖着，他恍神间一抬头，对上了杨锦慌乱的眼神，豆大的眼泪从阿良眼里流出，脸上都是泪痕，乱糟糟的头发，被撕破的衣服，肿胀紫青的脸……
　　突然，小爱彻底没了呼吸，身体慢慢的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最后发出一声呜咽，就被死神带走了。
　　杨锦缓缓握紧了拳头，手背的青筋已经快爆裂。
　　一道低沉的，极度压抑着愤怒的男声砸下来：
　　“他人呢”
　　“没用了……锦哥……小爱已经死了啊……”他发出痛苦的哭声，抽泣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都是悲痛和疲惫，“我我……我没本事啊……根本拦不住啊！我……我被绑着……他们就在我面前把小爱活活打死了啊！都是血啊……”
　　阿良紧紧地抱着小爱残余温暖的躯体，鼻涕眼泪，还有血，都混杂在一起，周围的货物被摔得稀巴烂，其他宠物都害怕的缩在笼子里，寒风硬生生的吹进来，宠物店一片狼藉……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过来”
　　杨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路后对阿良说。安顿完后，他直接冲了出去，眼底都是愤恨，他承认，他现在有想杀了贺飞的冲动，极度的仇恨已经快淹没了他的理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西街酒吧的门口站着了。

　　“诶等等，你干什么，未成年人不能进入！”
　　西街门口的保安看到杨锦一身校服，一看就是这附近九中高三的冬季校服，所以直接把他拦了下来，大声呵斥道。
　　杨锦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校服，急切地撒了个谎想蒙混过关，说道：
　　“我留级了”
　　“身份证！”
　　保安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要查看证件，一脸严肃正经。
　　“忘带了，我就进去找个人”杨锦不耐烦地解释道。
　　“不行，未成年人不能进去！”
　　保安态度强硬，丝毫不给杨锦回旋的余地。
　　杨锦靠近保安，手摸到保安的口袋压低声音说道：
　　“帮个忙，我进去找个人，马上就出来”
　　保安眼珠一转懒洋洋地说：
　　“留级生啊，进去吧”
　　杨锦一秒都不想耽误，长腿流星大步般闯入了灯红酒绿中，眼花缭乱的灯光四处乱射，五彩灯闪耀着，刺激着每一位顾客的神经，烟味，酒精味弥散成灾，拥挤的舞池跳跃着红色高跟鞋，到处都是疯狂的颓废之人，一片欢腾。
　　杨锦直接找到以前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包厢，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其实在推开门前，他为自己做过许多心理建设，他害怕着，害怕再次面对那张熟悉的面庞，可是就在那张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怨气一瞬间爆发，现在杨锦极度愤怒，火气已经直冲脑门，彻底烧毁了理智。
　　心理建设的崩塌就在一瞬间，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贺飞那个混蛋了，没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场面。
　　门被突然大敞开。
　　贺飞正死死地捏住一个女孩的下巴，女孩跪着，头发被狠狠地揪着，双手被另外两个混蛋紧紧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女孩极度挣扎，可是抵不过三个大男人的力气，她的挣扎，在这些废渣人眼里，只不过是兴奋剂罢了，她越哭喊，越崩溃绝望，越死命挣扎，他们就越兴奋，越有力气来制服她。
　　那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震撼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贺飞脸上已经挨了杨锦重重的一拳，趴倒在地上，他感觉头晕目眩的，下意识摸了嘴，发现嘴角已经流出了血，怒气直冲脑门，他痛苦地叫喊着：
　　“草泥马！杨锦你TM不想活了！”
　　包厢里乱成一片，贺飞全身上下结结实实的挨了不知道多少拳头，杨锦一手夺过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一手死命揪着贺飞的衣服领子，贺飞被打的满脸是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杨锦毫无征兆地把烟灰缸恶地砸向贺飞的后脑袋，贺飞当场昏迷不醒了，地毯被血染，分不清是谁的血……就在杨锦用布满尖刺的残缺处对准贺飞的脖子准备给予致命一击时，一个一身纯黑西服，肌肉爆满的大汉保镖抓住了杨锦的胳膊，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他胳膊掰断了。
　　杨锦疼的快要失去知觉，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重重的喘着粗气，狠狠地咬紧了牙关，头深深地低垂着，跪坐在肮脏的软垫上，眼里都是愤恨！剧烈的疼痛感仿佛稍微唤醒了他的理智，该死的！他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可是根本无力回天！
　　原本在包厢里胡作非为的那些好色之徒眼下都慌了神，他们看见杨锦跟一条疯狗一样乱咬人，简直快把贺飞打死了！三三两两地跑出了包厢，慌乱之中，女孩挣脱束缚后疯狂的逃命，由于跑的太急促了，踩到地上打翻的酒瓶狠狠地摔了一跤，哭着大喊道：
　　“来人啊！救命啊！”

　　醒过来的时候，杨锦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了。
　　“你醒了啊锦哥！”阿良的脸怼到杨锦面前，惊喜地喊着。
　　杨锦微动了一下胳膊，一阵疼痛感席卷上来，他微皱了一下眉，胳膊已经被包上了厚厚的石膏，并且被吊了起来，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脑袋里一瞬间炸开了花，他感到一阵头疼。
　　“锦哥，吃饭吗……”
　　阿良观察到杨锦的表情，话明显的犹豫了。
　　“阿良，你先出去吧，我冷静一会儿。”
　　“好”
　　阿良早就猜到他可能会说这一句，所以他没有多说就起身离开了。
　　窗外依旧是寒风怒雪，枯瘦的树枝瑟瑟发抖，万物仿佛死了一般沉寂，好像厚厚的白雪下面就是万骨尸坟，数以万计的怨灵在这里徘徊停留，杨锦缓缓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他只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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