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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什么?”美生不可思议道,“姐姐要把毗昙……”
“是啊。”薛原叹息着说:“玺主说过,德曼公主会保全我们的性命。”
美生皱着眉头:“也就是说,我们要是活下来,就得跟着毗昙?”
薛原默认了。
“我可是要返璞归真了。”美室的丈夫怅然地说。
“爹啊。”夏宗急道。
他苦笑:“送走了玺主,虽然也可以苟且偷生,但还不是被人嚼烂了的茶叶啊。还是由你们来完成玺主的遗愿吧。”
他们已经失去武力、财力和土地,如今又失去美室丈夫,留下的便只有寥寥几人了。
美室的情人薛原、美室的弟弟美生、美室和丈夫的儿子夏宗,以及美室和薛原的儿子。
美室的人将成为毗昙的势力。而毗昙,为德曼,逼死了美室。
夜色弥漫的长廊中,他站定脚步,转向德曼:“您请讲吧。”
德曼沉吟片刻,问:“把敕书还给美室了吗?”
毗昙不说话。
“否则,”德曼问:“就是给美室看了那封敕书,威胁她说要公之于众吗?”
毗昙嘴唇动了动,别过脸去。
“是那样的吗?”德曼追问。
毗昙不发一言,深深看她一眼。
德曼明白了全部,慨叹着说:“最终,使美室回心转意的人,原来是你啊。”
“拿着那么举足轻重的东西,却没有向世人公开的儿子的心情,和用它来胁迫母亲的用心……是这些把美室的心态改变了啊……”德曼体谅地说:“自责,该是很深吧。”
毗昙垂下头,垂落的额发遮住了表情。
“谢谢你。”德曼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谢谢你。”
毗昙仿佛哭泣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
“向我展现你的全部信任吧。”德曼凝视着他:“我要用在重要的地方。”
“我要设立司量部。”内部会议上,德曼如此宣布。
春秋问:“司量部是指……”
“监督和监视所有部门组织的衙署。”德曼道:“我的直属部门。”
庾信明白过来:“那就可以监督美室麾下的所有组织了。”
“但是,”春秋道:“长期以来受美室掌控的朝堂,不是新设一个衙署就能轻易解决的。”
“此言甚是。”德曼微笑起来:“所以,想用最了解情况的人来担此责任。”
“难道是……”
“是,要命薛原、夏宗他们来负责这个部门。”
“可是他们能够信任吗?”
德曼笑:“有一个人,适合做他们的头头。”
毗昙。
庾信连忙道:“为什么要把毗昙提拔成司量部的首领?”
“是啊。他可是美室的儿子!”公主侍卫阏川劝道:“那么重要的职位——”
“问题就在这里。”德曼打断他:“要职。让美室的儿子位居要职,是有象征意义的。”
春秋思忖道:“是为了安抚美室的追随者吗?”
德曼道:“是。而且,只有毗昙才能管理好美室的追随者。”
春秋解释:“血脉相通,暂时相互信任应该不成问题。”
“况且,没有站在美室一方,而是站在我这一方,在除掉美室这件事上,助了我一臂之力。”德曼扫视几人:“对毗昙的忠心,大家还有疑问吗?”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质疑。
只是,在这三点之外,德曼还有一点没有出口。春秋却敏锐察觉,离开议事厅后,对庾信说:“是为了给毗昙增添力量。”
庾信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没有说出口的最后的理由啊。”春秋微笑着说:“你和我,还有阏川,是要钳制我们三个人的势力。故意让毗昙担任要职,扶植他的势力。”
庾信明白了:“是想让我们竞争啊。”
春秋笑:“不管怎么说,是非常之人啊。”
庾信皱眉:“但是,可以这么信任毗昙吗?”
春秋弯着眼说:“不会信任的。到昨天为止,或许还不是这样,但是现在开始,不仅是对毗昙,对任何人,她都不会轻易相信——”春秋歆羡慨叹道:“她已经开始行走在王者之路上了啊。”
庾信沉默片刻,悲哀地说:“真是令人哀怜啊。原本是非常相信他人、能够敞开心扉容纳所有人的人啊……现在,是再不能走向那样的道路了。”
这边,庾信、春秋、阏川收到了设立司量部的决定,而另一边,司量部的成员们也聚集到了一起。
夏宗瞥着廉宗,嫌弃道:“怎么要和这种商贾之人一起共事啊。”
廉宗轻咳一声,挑开话题:“司量部令是谁来当啊?”
“我们也在等啊。”夏宗不耐烦地皱着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现身啊。”
美生摇着白羽扇,冲廉宗使了个眼色:你知道吗?
廉宗隐晦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人走进来,周身玄色,手持乌羽扇遮住面部,径直向司量部令的位置走去,站定后,缓缓撤去羽扇,露出面容。
所有人惊得一震。
他面如止水:“司量部令毗昙,先和大家见面。”言罢,微微欠身。
众人面面相觑。
毗昙自顾自落座,面无表情地说:“今后你们要收集朝廷所有部门的情报并管理,每日巳时在此聚集向我汇报——”
“喂,毗昙,是公主让你来监视我们的吗?”夏宗嚷嚷着打断。
毗昙斜睨他。
“哼,不管怎么说,美室的家人算是都齐了啊。”夏宗笑了下:“要是我娘和我爹都在的话……”
“夏宗公。”毗昙冷冷打断。
夏宗莫名其妙:“怎么了?”
“美室这个词,”毗昙皮笑肉不笑:“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什么?什么!”夏宗撸袖子站起来,作势要揍毗昙,旁边美生连忙拦住他:“停下,我的外甥哟!”
美生把他按回座位,使了个眼色,夏宗才不情不愿地停下动作。
“在你们面前的是谁啊?是美室吗?”毗昙睨过他们,冷笑:“非也。不是美室,而是我,你们要跟随我毗昙才可以。我的方式、我的意愿,唯有我!”他声音发狠:“唯有跟随我才可以。”
结束与司量部众人的初次会面,毗昙第一个迈出议事厅,优哉游哉地往回走。走到中途接到传召,让他结束会面后去见德曼,他脚步一转,便往仁康殿去。
行礼后,他落座问:“您召我来什么事?”
德曼问:“你认为,什么才是圣君?”
“圣君吗?”
“是。”德曼道:“我认为,对近臣严苛,对百姓慈悲的王,才是圣君。”
毗昙一点就透:“如果对近臣慈悲,对百姓严苛,那就是暴君咯?”
“应该是吧。”德曼笑着说:“如果对近臣和百姓都慈悲,那就是无能之君。”
“我听明白了,公主殿下……啊,”毗昙一笑:“现在应该称您为陛下才对。”
“您的意思是,会对微臣严苛,要我有所觉悟是吗?”毗昙露出两排白牙。
“是。”德曼扬眉,略带促狭:“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陛下。”毗昙低头,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信誓旦旦道:“微臣毗昙,会做好身心准备!”
德曼展颜一笑,令气氛轻松几分,又问:“和司量部众人见过面了吧。如何?”
毗昙扬眉道:“心里不知怎么样,但是表面上,他们敢在我面前放个屁吗?”
德曼不禁一笑。
毗昙反应过来。刚刚他得意忘形,又暴露了本性,不禁微赧:“陛下。”
德曼微笑摇头:“没什么。”
只有长于草莽又率性而为的毗昙,才能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粗俗的话,就如当初,即使面对公主,他仍出言不敬。
但分明也有什么是改变了的。
那时天明已死,德曼要回宫复仇,决计冒“御出双生,圣骨男尽”的预言,令天下人承认自己的身份。他觉得有趣,便找上门去,说要看看她的做法,却因未用敬语遭到训斥。
德曼好奇地问:“虽然我现在落到如此地步,但毕竟是新罗的公主,你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吗?”
彼时他不以为意,玩世不恭地说:“新罗?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是王来了,我表面上不知怎样,但是心里,他敢在我面前放个屁吗?”
德曼问:“那么,你无论在谁面前,都有不畏惧的自信吗?”
他觉得好笑:“畏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不知道该怎么畏惧。”
德曼追问:“那你有信心,自己的心意也能深藏不露吗?”
他放言道:“我的心意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又能露给谁呢?”
“那么,”德曼微笑着说:“除非我要求,否则,不要对我用敬语。”
自那之后,他便拥有不对公主说敬语的权力。为此,侍卫阏川无数次对他怒目而视,可他我行我素。
直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呢?
从那一次,公主通过预测日食,塑造“天神皇女”的形象,利用了他、戏耍了他,害他险些丧命,他却为之折服,直呼“天才啊,天才”。
从那一次,她借助神权令自己打破“御出双生,圣骨男尽”的预言,却又在成为公主后放弃神权,力排众议,决心将只有王室懂得、而亲自耕种的百姓反而不清楚的天文历法,教给他们,令他敬服感叹:“有这样一种人,理想与抱负与众不同。”
他曾答应公主绝不对她使用敬语,却情不自禁地尊称她“公主殿下”,并发誓:“从今以后,我将誓死捍卫公主殿下。”
他曾自信满满,坚信即便对王亦无敬畏,但却郑重下跪,仰望着她说:“无名毗昙,拜见毗昙之主,德曼公主殿下。”
他曾断言心意深藏不露,连自己也不清楚,可如今……
毗昙怅然一笑,拂去所有回忆,抬头时神色认真,说:“收服他们恐非一日之功,但微臣会尽快控制他们。”
德曼沉吟片刻,问:“廉宗此人,你了解多少?”
毗昙想了想:“他手下情报组织遍布三国,曾为我师傅做事,也曾为美室做事,春秋在唐朝时,他便与春秋相识,至今关系亲密。”
德曼问:“政变之前,美室便是命令他带你去百里外闲游?”
毗昙点头。
德曼面色审慎:“美室令他带你到百里外闲游,他却因为无法看清局势,只将你迷晕捆绑。如果不是这样,你决计不能及时赶来,美室也不会一败涂地。”
毗昙意识到什么,面色沉肃:“是。”
“此人与薛原、美生不同,没有政治立场,只有利益关系。”德曼慎重提醒:“这样的人,你不能控制他,他便会控制你。”
毗昙想起自己和廉宗相识的契机,心头复杂难言,不禁陷入沉思。
德曼轻唤一声:“毗昙。”
他抬头。
德曼看着他,字字千钧:“情报组织可以是廉宗的,但司量部,必须是你的。”
毗昙坐直身体:“是,陛下。”
德曼微微一笑:“廉宗是商人,商人嘛,往往善于利用人的贪念。而反过来,想要控制他,首先需要知道他想要什么。”
廉宗,他想要什么?
走出仁康殿,毗昙冷冷地勾了下嘴角。
廉宗的确善于利用人的贪念,否则,早死在他手中。毗昙攥紧了手,然而,手中无剑。他吐出一口气,松开手指,强压暴戾的杀戮欲望,去回想当初廉宗对他说的话,那三个说服他不杀他的理由。
第三个便是:“我有情报网,如果我死了,他们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放过我,那个组织就可以为你所用。”
他最终答应了,为廉宗说的那些叩击他贪念的话:
“小子,咱们两个造就一个王吧!”
“你和我要做的事情,除了造就大王,还能有什么啊!”
“美室也是有功之人啊!”
是了。造就大王。廉宗想帮助美室造就大王。
而那时候美室想要造就的王是……
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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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敬语和非敬语用“您”和“你”区别。
【阏川】德曼侍卫、亲信。阏读yan1或e4。(德曼三位亲信:庾信、阏川、毗昙)
【美生】美室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