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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骄子(3)
午后,校场。
十七皇子的骑射功夫的确不错,刀枪剑戟个个能拿得,李弘宁因为手伤无法进行任何练习,只能给十七皇子牵马。
紫雾、绿雾是十七皇子最喜欢的两匹骏马,是十七皇子的舅舅进献给他的。其实这两匹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他舅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两匹马上过战场,而且性子骄烈,十分认主,除了十七皇子谁都别想靠近他们。面对着十七皇子的要求,李弘宁无可奈何,刚往前走了两步,紫雾和绿雾就仰头瞪眼喘粗气表达警示了。
“殿下……”李弘宁苦笑,十七皇子存心难为人,他当然不会看不出,“您这马性子太烈。”
十七皇子不答,李弘宁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前,紫雾利落地抬腿一踹,被李弘宁敏捷地躲开,随即,绿雾也撒蹄追来。李弘宁两条腿当然跑不过四条腿,只好单手撑住旁边一匹马纵身跳上去,脚踩马镫,单手执缰,在校场里飞奔。
紫雾和绿雾被他带着跑,十七皇子骑射功夫是有,可自然不如天天在校场里泡到晚上的李弘宁,也就是李弘宁现在伤了一条手,才显得他们有一比之力。
“吁……”十七皇子吆喝着让马停下,“可以了。”
李弘宁也勒马停步,不舒服地动动左臂,确认伤处没有异样,这才跳下马来:“多谢殿下,微臣献丑了。”
然后被十七皇子一脚踹在胸口:“该死的奴才,藏锋可不是好事。”
这一脚不算重,十七皇子好歹拿捏了分寸,不像踹自己奴才一般重踹跟自己同宗的伴读,但也让李弘宁捂住胸口咳嗽不止。
“殿下,并非是微臣藏锋,而是微臣手骨伤着,实在行动不便。”
“嗯,那你先一边歇息。”
李弘宁嘴里谢恩,赶紧去了。校场外有条河,现在正值冬末,河水依然冷得刺骨,李弘宁图近,就过去蹲在河边洗手,水声淅淅沥沥的,依然没有掩盖住身后的脚步声。来者不善,尽管已经刻意屏息凝气,但还是被李弘宁发觉了。
难道是三羽?三羽可没那么坏,李弘宁假装没听见,侧身一躲,十七皇子一脚踹空,险些扑进河里。李弘宁吓一跳,赶紧单手把十七皇子拽起来,然后胸口又挨了一拳。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微臣以前和宗学的同窗们打打闹闹习惯了,没想到是您在后面。”李弘宁赶紧跪下请罪。
十七皇子丢脸,气得狠狠给他两脚,怒喝道:“滚回去!”
李弘宁被踹翻在地,因为他自己反应快,十七皇子抬腿的时候就随着倒在地上,因此没受伤。后面追过来的奴才都吓坏了:“殿下……”
十七皇子有些郁闷,李弘宁的行为似乎没什么错误,那就只能自己吃个暗亏?但一想着自己又不能对他太差,父皇告诉自己做主子得恩威并施,好的要拉拢,差的再摒弃。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刘内官连忙示意李弘宁一边去,自己则上来扶住十七皇子:“殿下……”
“走了走了,射箭去。”十七皇子恼怒地看了李弘宁一眼。
刘内官伺候了十七皇子很多年,他主动开口:“主子,您甭恼怒。”
“为什么?本王打奴才,就没见谁敢躲。”
“他也不是故意的,您要背后推他,他不躲,那不成傻子了吗?依奴才看,您这伴读挑得确实好,几次相处下来,奴才越发觉得您慧眼识真。”
“嗯?那说,本王听听你这话从何而来。”
“与您同宗同族,一家人,但又关系远,必然对您忠诚又不会有非分之想;聪敏伶俐,宗学教习和夫子都这么说过,您也看过他写的字,内里颇有钢骨;功夫好,单手上马骑马都能从容不迫;进退有度,就像您刚才……奴才看啊,他其实知道是您,但就是不想被您推进水里。”
“为什么知道是我?”
“如果是别人,他才不拉着呢,直接看那人扑进水里不好吗?”
“所以,你是说本王还得夸他?”
“奴才是觉得,您应该相信您自己的眼光,不能什么事都听陛下的安排。一家之主,若是不能知人善任,这就是致命缺点,保不齐将来身家性命都会赔上去。这不都是陛下曾经教授过您的吗?”刘内官回答。
他当然清楚皇帝的用意,他们父子也有旁人不理解的默契,父皇从同意自己抛弃前伴读、挑新伴读开始,就意味着他以后还会让自己独立做更多事,这都是在给自己的未来铺路呢,十七皇子如是想。
“行了,知道了。”十七皇子自己又笑起来。
刘内官见此,就知道十七皇子明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又见李弘宁感激地冲他点点头,果然他一直观察着他们主仆二人。
晚上,李弘宁回到自己家,四羽已经把饭都做好了,正在炉子上闷着。四羽是伯伯刚送给自己的奴仆,会做针线活,也会算账,这两点比三羽强,但个头瘦小,力气不如三羽,挑水牵马这类重活他干不了。李弘宁知道这点后就笑起来:“可以,大伯有心了,你们两个各司其职,以后这家就利索了。”
四羽去隔壁给他们铺床,离开了这间屋。三羽陪着李弘宁吃饭,主仆二人一边吃一边说今天下午这滑稽又危险的一幕,三羽直拍自己胸口:“吓死奴才了,真以为十七殿下会惩罚您呢。”
“十七皇子那脾气捉摸不定,我也以为我惹恼他了来着……”李弘宁道,“事物都有正反面,有时候啊,占着皇族身份,反而日子更难过。皇族争斗,不也是杀父屠兄、血流成河吗?你知道历来皇族里爵位升降,很多都不是犯了大罪,一句话说错,一件事做错,都会被降爵罚俸。”
三羽想着是有这样的事:“奴才记得哪家国公来着,让戏班子进家门唱戏,就被罚了三年食俸。”
“嗯对,我也记得有这么一桩事。不过也有很多比这更过分的,却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
“主子,那是为什么?”三羽问道。
“我不告诉你,等你自己想明白了再告诉我吧,”李弘宁调皮一笑,“不过我刚才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主子,什么事?”
“我想明白了为什么十七殿下没惩罚我,却撵走了之前那个伴读,那个伴读是皇帝亲自选的,不可能是个傻子,也不可能对十七皇子不恭敬。”
三羽挠挠头:“那是……”
“十七殿下之前的那个伴读,是内阁首辅的孙子。内阁首辅权力太大,陛下恐怕这是在敲打他们一家。”李弘宁想着,陛下活着的皇子们年纪都不算太大,若是现在不敲打敲打这些已经在官场沉浸多年的功臣能臣们,等将来陛下龙驭宾天,新帝登基,年轻的新皇帝还不得被他们骑在头上。
那反过来说,陛下对十七殿下行为的宽容甚至是放纵,是否也是他们父子之间无言的默契,再深一步说,是否是陛下心里已经确定了十七皇子就是未来的继承人?这也可见十七皇子并不是毫无心机的顽劣之人,他所做的那些被百官和宗室指责的事都是被皇帝默许甚至根本就是他们父子俩串通好的,因为他这也是在给他自己铺路。
李弘宁的晚饭吃得没滋没味,想起那天和刘内官的对话,他虽然没有反驳刘内官但他也不是全都同意。投其所好固然是生存之道,但只要君主不是个昏君,这就不是长久之计。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想被君主赋予荣华富贵无上权威,那就必须要君主倚仗自己、依靠自己、他有难朝廷有难百姓有难时第一个想起自己。尤其是像自己这种没有家世没有根基的,自己个人的本事就显得愈发重要,自己需要花更多心思更多时间,才能走到那些世家子弟轻而易举就能走到甚至还嫌弃不已的位置上。
这多么不公平啊,可自己又能怎么办?李弘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了向上爬的心思,只知道自己不甘于这种处境,他有理想,并且渴望能够视线,所以他愿意进行一场豪赌,去走一条自己以前都不敢想的路。
过了一个月,立春过后,京城里原本光秃秃的树生长出散发着清香味的嫩芽,小草从石头缝里钻出新生,李弘宁又一次来到医馆。
小大夫看到他似乎很高兴:“一个月没见,看来你手臂恢复得不错。”
“说明您医术高超,我这手臂不疼不痒,好得可是快极了。”
“您说笑了,”小大夫一指凳子,“请。”
想起上次李弘宁来复诊之后,师父说自己看到的那个骨象非凡的人就是他,小大夫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周真如不懂相面,只能看得出李弘宁容貌俊秀,五官虽个个都微有瑕疵但凑在一起则恰到好处,散发着言语难以形容的魅力,他又行端坐正,仪态潇洒,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李弘宁不是没见过瞅着他眼睛发直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冲小大夫和善地笑笑,小大夫觉得脸一热,顿觉自己的失礼之处,赶紧偏过头去做别的了。
“您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小大夫没话找话,缓解尴尬。
“这不是花朝节了嘛,我让三羽,我的奴仆叫三羽,我让他去买风筝了。医馆里也只有您一个大夫,您的师父出诊去了?”
“是啊,师父说等他回来,也让我去城里逛逛,”周真如把李弘宁手上的细布全都拆掉,“还是不能拎重物,伤筋动骨一百天,其实得要一百多天才能好呢。”
“嗯,多谢。”
话音刚落,门外一老一少进来了,老的是周真如的师父,小的是拎着风筝的三羽。
“真如啊,花朝节是好日子,为师已经回来了,你去逛逛吧。”
“主子,小的给您买了个老虎风筝。”
李弘宁忍俊不禁:“老虎能在天上飞?”
“做成风筝,不就可以飞了吗!”三羽笑呵呵道,“奴才瞧着这风筝十分精美,这才买下来的。”
李弘宁就站起身,把衣袖放下:“等等,咱们到城外去放。”
三羽疑惑:“等什么?”
李弘宁侧头,把目光落在周真如身上。
周真如只觉得脸上又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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