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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昏黄的灯光孤零零照着,褚暮的目光停在面前镜子里的自己,乌黑的头发耷拉着,脸色发青,眼尾却吊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半张脸和唇角隐没在黑暗中,看起来冰冷冷的。
喝太多酒了。
他想。
该放弃了。
今天是高中聚会,隔着一面墙、一个过道、又一面墙,严栎正紧紧搂着他的女朋友,短发,红唇,打眼。
今年是褚暮喜欢严栎的第六年。
前两年他没少跟在严栎后头,送早餐、帮他写作业、打掩护逃晚自习,能干的他都干了,两人成了朋友,最后严栎答应他好好学习,高考前不谈恋爱影响成绩。
后来,严栎勉强考上本科,留在A市,褚暮去了隔壁市的一本大学,为了保持两人的关系,褚暮每周都回家,大学四年,他看着严栎谈恋爱,分手,再谈恋爱,再分手。
褚暮每次都告诉自己,再等等,等严栎不那么伤心了他就放弃,等严栎能照顾自己了他就放手。
他就这样在他背后踽踽独行了六年。
褚暮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买了一支口红,一遍又一遍涂在他发白皲裂的嘴唇,好像这样,就能成为那个人最爱的人。
但他错的太彻底,不是抹了口红严栎就会喜欢他,更不是严栎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严栎。
他是走过无人区渴望一滴水的徒步者,是把八发子弹全部打完穷途末路的罪犯,是在铁窗内发狂渴望自由的震颤性谵妄患者。唯有严栎能解救他。
今年是严栎不喜欢褚暮的第六年。
放弃吧。
眼泪流进嘴角,发苦发涩,褚暮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沾湿他的掌心,洇进他的指缝。他想,如果再有人痞笑着问,你有没有受伤,是想要肉偿还是命偿,他一定要逃,就地解体可以,魂飞魄散也行,只要逃离那个陷阱,怎么样都行。
否则你要心甘情愿爱一个人六年。
褚暮胡乱搓了把脸,走出厕所。
“怎么哭了?”
“嗯?”褚暮被吓了一跳,但他听出来声音是谁了,是严栎,他把一只手放到额前遮住眼睛,偏了头,“没有,可能喝太多了。”
“不能喝就不要喝太多。”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严栎抓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褚暮缩瑟了一下,严栎发觉了,他皱了皱眉,松开了手,“今天你看我好几次了吧。”
“……是有话要讲。”褚暮搓了搓手腕,退了一步,他咧嘴一笑,“我以后应该很少回来了,工作我已经找到了,实习期会很忙,之前约的毕业旅行没办法去了,抱歉。”
他没有把话说死,直截了当说出来严栎肯定会追问,但他只要慢慢走出他的视线,淡出他的世界,任他如野草般恣意生长。
严栎会忘记褚暮这两个字。
理所当然。
“那好啊。”严栎却笑了,“我决定了,以后去你那发展,小褚哥可要罩着我。”
严栎自顾自的说着:“房子我就蹭你的,工作虽然暂时没消息,但简历我已经递了,可能还要做几天无业游民,不过做饭、洗碗、洗衣服,我都给你包了。怎么样,小褚哥?”
褚暮没说话。
严栎觉得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你同不同意都吱个声呗,褚暮。”
半晌,褚暮才说:“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声音里有压抑的哭腔,“我要放弃了,你知不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放弃,我要放弃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放弃了……”
褚暮口里翻来覆去就这句“我要放弃了”,严栎听得云里雾里,但胸口阵阵的疼,慌道:“我干,你哭啥啊,不同意我不去了呗,不、不是,要去的,工作我找到了,下星期签合同,想给你惊喜来着。”
他急得叉腰,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瞪着眼问,“你是不是嫌我烦,那我不跟你住总行了吧?”
“……”
“别哭啊,小祖宗,怎么又哭了,我、我、我发誓,就算睡公园也不去你那行不行?行不行啊?”
“不……”褚暮哭得要打嗝,“你女朋友呢?”
“分了!我太垃圾,跟她在一起就是耽搁她,早分早好,我想,咱褚美人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又情商,贤惠又可爱,大方不做作,还……”
褚暮打断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六年,所有的期待都埋在这几个字里。
此刻,他觉得ktv里嘈杂的声音都隔了很远很远,老太太们凄婉决绝的戏曲对唱,小青年高昂激进的死了都要爱,啤酒瓶被起瓶器哐啷撬开的声音,所有画面都在他耳边掠过,被他丢在脑后,而严栎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玩具顿在那。
许久。
褚暮才看到他。
缓慢的。
但又确实是,点了点头。
他望着褚暮,带着茫然,“见不到你时我总想你,抬头看天,这片云像你的眼睛,那片像你的耳朵,什么都是你,看到你了又老是想往你身上蹭,我以为我病了,没有人会这么想着自己的兄弟,交了女朋友后,好像好了点,但我现在又不确定了。”
“这是喜欢吗,褚暮。”
“是。”褚喻笑出了眼泪。
“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他走上前,把严栎拉向自己,仰头用力地吻了上去。
我是走过无人区渴望一滴水的徒步者,你是茫茫荒漠中的一汪清泉。
我是八发子弹全部打完穷途末路的罪犯,你是只有一发子弹的弹匣。
我是对着铁窗发狂渴望自由的震颤性谵妄患者,你是床边静静摆放着的镇静剂。
你是我唯一的救赎。
于是灯光在我前方铺开,无边无垠。
今年是褚暮和严栎相爱第一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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