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月亮一顿饭

　　鱼王也不哭了，静静望着雨幕，拽着我的衣角，乖乖等着吃饭。

　　我一把游戏还没打完——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再抬起头来时，我的房间里多出了五道站立的身影。

　　有点眼熟，我一看就认出来了，应该是大罗神仙们来缉拿鱼王。行吧，神仙打架我可管不到。

　　“终于找到你了！”南辰仙君一脸快意。

　　“大胆月君，为了小小凡人女子，竟然弃天下不顾，私自罢值。”

　　北斗星君一脸威仪，踏着方步指着鱼王：“速速跟本神回去。”

　　鱼王不为所动，一幅睁眼瞎的模样，拽着我衣角原地坐着，呆呆望着前方不知什么物件。

　　“五感尽失的滋味难受吧。”南辰仙君有些心疼鱼王，问他：“可还想死？”

　　我脑海里自动回忆起上一次被围攻时，他大言不惭，说的那些宁死不从，只为与我多争一朝一暮的肉麻话。不由有点害羞，暗地里鸡皮疙瘩先起为敬。

　　偏偏，鱼王幽幽地答了句：“不想。”

　　“···”天天挂在嘴上的深情呢？这就变心了？我有点错愕，不小心碰倒了继续游戏的按钮。

　　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响起。北斗星君转脸看着我，手心泛出幽蓝色的神力：“那本神即刻帮你杀掉宿劫！”

　　“我想活，也是和她一起活。”鱼王蓦然站起来，拦在我和北斗星君中间。

　　无声的剑拔弩张。

　　他虽这样说，打算以命护我。但我却很厌倦，我经历了那些颠沛流离的逃亡，现在特别讨厌这种，被别人决定生死的感觉。

　　从没有人问我过，愿意吗？喜欢吗？

　　“诶，好好说话。”南辰仙君走上前，插在鱼王和北斗星君之间，挡住鱼王后碰了碰北斗仙君的肩膀，低声说：“人将死矣，留点情分。”

　　他又看向鱼王，软声说：“还请月君怜悯苍生之苦，回来吧。”

　　鱼王回头，看向我。

　　看我做什么？我刚想问。

　　南辰星君也看向我，继而，我的耳边便开始出现了一阵哀嚎之声，仿佛千万种小动物在悲鸣，让人不由心生恻隐··我摇摇头想甩掉这些幻听，但越想甩掉，那哀嚎声却越大。

　　好一个苍生之苦，让我听做什么？我又没留他，关我什么事。

　　“停停停。”我双手抱头，捂住耳朵，忙说：“让他回去。”

　　那股声音瞬间消失，接踵而来的是鱼王的声音：“可是，你母亲刚刚留本王吃饭了。”

　　“没啥好吃的。”我摆摆手。

　　鱼王眼圈又红了：“可是本王想吃。”

　　我刚刚想劝他，外面恰时传来我妈妈的声音：“暮暮，喊你朋友来吃饭吧——”

　　“好的。”鱼王拔高了声音回答。

　　这一问一答的几秒钟之后，紧接着我的门锁微微一动，从外推开。

　　“阿姨还削了水果，给你们端——”我妈呆立当场，看着小小的房间里挤了满屋子奇装异服的‘人`，我与鱼王还有南辰仙君三个人挤成一团站着。

　　危险！！我想起了北斗星君之前也曾对我这个区区凡人下手。

　　“妈妈，他家有急事，亲戚来喊他回去吃饭。”我赶忙说：“都是爬窗来的。”

　　“哦，那太危险了。”我妈妈说：“家里没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回去吃也好。”

　　“那，你们先回去忙吧，我稍后就到。”我绕过鱼王，走到看起来最温和的南辰星君身侧，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声道：“我想留下来和妈妈吃顿饭，你陪我吧。”

　　我妈一副看三角恋吃瓜的表情。

　　我上次凭空消失了两个月妈妈都很淡定，恐怕下次我再消失她也不会感觉异常。我知道，如果逃不过宿命，我以后恐怕很难有机会和妈妈吃饭了。

　　她将淡忘她的女儿，从此世界里空出一个我。

　　我再次向南辰星君求助，恳求道：“我想留下来和妈妈好好吃顿饭。”

　　“好。”南辰星君颔首。

　　“木头——”鱼王期期艾艾地喊了我一声，摸了一下我的头顶，好不缠绵婉转。

　　“乖乖去吧，我晚一点点就来。”我一边回拍鱼王的手安抚他，一边暗暗在手心写了个三横一竖，悄咪咪召唤了司命星君。

　　见一起吃饭无望，鱼王收敛了可怜兮兮的神色，难得露出了正经的样子，语气凝重对南辰星君说：“一定保她平安。”

　　···

　　鱼王回去不久，连绵的雨水便停止了，继而云开月明，天地仿佛都清爽了许多。

　　吃饭时，电视里正在放新闻，临时插播了一段气象专家对连日极端气候的看法，说外面流传的月球失踪、潮汐引力消失之谜，都是流言。短暂的磁场紊乱是宇宙的正常情况，然后劝大家莫要悲观的云云。

　　随后放出了刚刚拍观测到的月球数据，各种红黄蓝的曲线图，证明了世界好在正常运转。

　　“不过是全世界都下了几天雨而已，居然还听说末日快到了，还放出好多吓死人的图片。”

　　我妈妈跟着电视里的话题，随意说道：“网络上这些人真是造谣。”

　　好吧，全世界下了几天雨。我默默低下头扒了一口饭。

　　“哼！”南辰星君忽然冷哼一声，然后手中的两根筷子从中断成了两截。

　　司命警告似的看了南辰星君一眼，继续一脸冷漠。

　　“···”妈妈看了看筷子，对一言不发的他们俩干笑了笑。“都敞开吃啊，别客气。”

　　妈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看了眼南辰星君和司命星君，附在我耳边意味深长地说：“女儿啊，四角恋会很艰难啊。”

　　两位星君同时筷子一顿。

　　“妈——”我有些局促：“让客人听到了。”

　　妈妈老脸一红，往两位星君碗里夹了好多的菜。

　　*

　　我跟妈妈说去送送两位朋友，便同二位星君一共出了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到她满脸的笑，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放心，除非你再露面，否则她根本记不得有你。”南辰星君道：“她不会难过的。”

　　“···”我呼吸一滞。

　　他可能是想宽慰我，让我别担心，但是我听说连我妈都记不得我后，却更悲伤了。登时鼻头酸楚，眼前变得一片朦胧。

　　我小声说：“我会难过。”

　　“直男不会说话别说话。”司命星君斥责他一句，又来挨了挨我的肩膀，温和地说：“他这们神仙都是天生地养，不懂父母养育之恩，别理他。”

　　南辰星君：“世界万物都是天生地养，父母只不过是出世的通道，不用看得太重···”

　　这这这！这是人话吗？

　　我赶忙抹了一把泪，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了，别说了。”

　　“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都是规律，不必——”南辰星君颔首。

　　还说？？

　　我忍不住用抹过泪的手去捂南辰的嘴，企图让他闭麦。

　　我却忽然发现，抹过泪的指缝在离开眼睛的时候，无端端夹住了什么异物，顺着我这捂嘴的动作，将那异物拍进了南辰嘴里。

　　“咳咳——”南辰星君满脸惊恐，往后退了一步，将那异物吐出来。

　　一颗雪白的珍珠掉在地上。

　　“神泪珠？”司命瞪大了眼睛，看向我：“你什么时候夺了月君的命元？”

　　命元？我摇摇头。“我没有。”

　　“我看也不像你夺来的。”南辰星君用脚尖拨了拨那颗珠。

　　“神谱上写着，接替者因神体弱新，自然是不敌我们旧神，所以当此人出现时，旧神便会渐渐丧失五感而衰，给接替者一个夺位的机会。”

　　南辰星君依旧低头看着那泪珠，我从他的神色里看不明是悲是喜：“夺位便是夺命元，命元离身便再无可转圜，这就是神仙最怕的事。”

　　“呵，他居然主动渡给你。”

　　他什么时候渡给我的？我满脑子搜索，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对我做过特殊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方才怕我与他分开之后有性命之虞，趁人不备偷偷塞给我的。

　　我有点慌。我知道他会死，也知道他的死会与我有关，但我没做好心理准备会这么突然。

　　“既然如此，以后这些神仙都不会想杀你了。”司命耸耸肩，看了眼天上的半盏月亮：“月君失华，已经到衰败期了。”

　　司命星君又看向我：“兔兔，你现在已经是月神了。”

　　闻言，我呼吸一滞。忽然心中腾起一阵火，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塞给我，他都没有问我愿不愿意！真是讨厌，对，他真是讨厌。

　　他分明说过，希望能和我在一起，哪怕多争一朝一夕，也要努力活下去。

　　须臾，我才反驳道：“不，我才不是。”

　　“兔兔？”司命探头来看我。

　　我撇开脸，气鼓鼓地望着天上的半盏月亮。

　　南辰星君约摸怕我冲到天上去将那那鱼暴打一顿，让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天地又没了月亮。赶忙捏了个诀，望了望天上的月：

　　“新月神不要着急，虽说失了命元便该死到临头，但自古夺取都是两家抵死相争，月君没历这番缠斗，此时见他神魂俱在，恐怕还能撑上几日！有什么话，皆可待天明再说。”

　　司命星君对南辰星君挥了挥手，将人赶走，然后拢了拢我的肩，说：“对对对，我先陪你走走。”

　　此刻我除了想拷问那条鱼，没其他心情。我回绝她：“心领了，但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想去的地方没关系，总有想知道的事情吧。”司命星君笑嘻嘻地说：“我这里可是留了两份记忆哦。”

　　我看她拿出了两个毛团子，然后分别放在了我的左右手掌心。

　　“这是你前世留在我这儿的，你说如果来世若你不喜欢那鱼就看左手，如果来世依然喜欢那鱼，就看右手的。”

　　原来上辈子我还留了两个备份的优盘啊。

　　她将两个毛团子隐入我的手心里，继而说：“我也看不出你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索性两个都给你，你自己看着用，想看哪个就在睡觉时将那只手摁在心口上。”

　　我看着两只空空如也的手心，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想看哪个。

　　“我们以前很熟吗？”我问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下颚一扬，不疑有他：“当然啊，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属于上古的真身交情了。”

　　真身？小动物就一起玩了吗？我继续问：“哦，那你真身也是兔子？”

　　司命狡黠一笑：“我是可爱的小老虎。”

　　我想起一只小白兔被老虎rua毛的场景。吞了口空气，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应该不是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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