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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艺
御花园中奇石罗布，假山层峦叠嶂，太液池边弱柳扶风，一派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
林樾搀扶着太后绕过汉白玉栏杆过来时，水阁上已经摆好了筵席。
众人看到太后到来纷纷起身行礼，一阵热闹的寒暄问候之后，王公贵族携家眷入席落座，晚宴正式开始。
歌舞丝竹管乐声声不绝，席间众人举杯共饮，一时之间觥筹交错。
林樾坐在右侧太后下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青色玉质酒杯时不时地浅抿一口，一双多情凤眸似是不经意地来回扫视着席间。
隔着筵席众人，他终于看到了沈庭漾那面纱下的容颜，果真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出尘脱俗、绰约清丽。
丝毫不逊色于席间任何世家小姐，甚至要更甚一筹，只可惜面上始终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如若能一展笑颜该不知是何等模样。
看来龙凤胎传闻确实非虚，她长得还真是与沈庭则十分相像，只不过身为男子的沈庭则棱角更加凌厉分明些，且这两人性格也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他上次费尽心机和她套了半天近乎，也未见她有任何情绪波动，还真是个异常冷淡的主儿，也不知究竟何事才能令她动容分毫，林樾心里暗暗思量道。
几番声乐歌舞之后，下方席间有一女子缓缓走至中间，朝着上方太后及在座众人盈盈一拜道，“适逢三月三日上巳宫宴，臣女愿献上一曲，祈佑我大乘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不是赵御史家的嫡女若蓝小姐吗？听闻她琴艺高超，曾以一曲《阳春白雪》冠绝京都。”席间有人窃窃私语。
另一人小声附和：“看来她今夜是早有准备。只不过……私下听闻今日设宴不单单是为了欢庆佳节，主要是为了那小霸王的婚事……”
“我也略有耳闻。今夜这宫宴，太后她老人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当年皇上都没这待遇……看来这林世子的确深受太后她老人家宠爱呀。”那人继续道。
“不过……当年林世子调戏赵家小姐的事儿闹得那般沸沸扬扬，那时林世子执意不娶，使得赵御史一家颜面扫地，故而心生怨恨呐……这几年更是越发针锋相对。倒是不知这若蓝小姐此举究竟是何意呀……”有人疑惑道。
一时间席间大大小小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涌来，各种猜测推论不断。
“二姐二姐，等会有好戏看了，你且等着罢。”沈庭则十分激动地拍了拍他旁边的沈庭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看对面赵御史一家的脸都快黑了，尤其是赵统领，看着好像都要吃人了……”
赵恒眼睛死死地瞪着宴会中间站着的妹妹，右手紧紧地攥着案上的酒杯，仿佛再稍微多用一分力气，那杯子下一秒就能被捏碎。
他简直快要气炸了，他这个妹妹真的是被他和爹爹给宠坏了，简直到了不知所谓的地步！当年林樾那般羞辱，执意不愿娶她，她竟然还存在想要嫁给他的心思，当真这般的犯贱么！
那边林樾也是一副玩味儿的表情冷冷地审视着赵若蓝，这赵家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脸没皮。
且不说他林樾从来就没有存娶妻的这份心思，即便是他存了，就她赵若蓝这般的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是凭她的矫揉造作哭哭啼啼，还是凭她那令人讨厌的爹和兄长？
他刚想站起来嘲讽一番，好让她知难而退，就听见太后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原来是赵御史家的千金啊。”经过宫人的提醒，太后郑氏终于记起了这人是谁，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下方的林樾，笑盈盈地问赵若蓝，“你能有这份心思甚好，就是不知你演奏何曲？”
“回禀太后娘娘，臣女想要献上一曲《阳春白雪》及《凤求凰》，祈佑我大乘国春和景明。”轻轻浅浅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水阁。
众人皆是一愣，这赵家小姐果真是大胆，她的那点儿小心思竟然就这样如此直白地表示了出来，也不稍作遮掩。
“……好好好，准奏。”太后似是也没想她竟然这么直白，抬手的瞬间，同时递给了林樾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林樾：“……”他瞬间想掀翻桌子走人。
不到片刻功夫，宫人已经搬来了琴案，一架通身漆黑发亮，水波纹镂花的古琴置于之上，眼尖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正是排名前十的幽凝琴。
赵若蓝朝着众人微微福身，衫袖轻拂过琴身，大大方方地落座，只见那双纤纤玉手轻拢慢挑，一阵阵优美悦耳的琴声便如流水一般倾泻出来瞬间响彻整个水阁，琴声铮铮，乐曲泠泠。
一曲《阳春白雪》，大地万物复苏，处处欣欣向荣。
一曲《凤求凰》，缠绵悱恻，哀婉多情，如泣如诉。
单就这琴艺来论，赵家若蓝倒是担得起这京都第一的称号，琴声余音袅袅，绕梁往复久久不散，众人不禁沉浸陶醉在了这美妙的乐声当中。
“太后，既然赵家小姐率先开了这个头，那么想必其他世家小姐也应当仁不让才行。”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沉醉在乐声中的众人，大家一时半会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就听见林樾悠悠的声音慢慢传来，“既如此，那便先从沈丞相家小姐开始，其他世家小姐依次献艺，您觉得如何？”
原本太后今晚举办晚宴目的不纯，结果又来了一个赵若蓝存心捣乱想出尽风头，林樾又岂能会让她赵若蓝称心如意。
果然林樾此话一出，席间一片哗然，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有的人欢喜是因为可以借此机会献艺好好展示自己，以便获得林樾或其他世家公子的青睐，好觅得一份良缘。
而有的人忧愁则是抱怨赵若蓝多事致使他们骑虎难下，又或者是压根就不想如此抛头露面。
“那便就如林世子所言罢。”太后意外地看了林樾一眼，才慢慢答道。
她话音刚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转向了沈丞相家那一桌，沈庭则更是万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他二姐。
一直神游天外的沈庭漾，突然发觉席间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稍稍回过神，清冷的眼眸略微扫视了一圈周围，才发现众人目光大都徘徊在他们家这一桌。
她一脸疑惑，不明所以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沈庭则。
沈庭则立马回过神假装咳嗽了一声，悄悄凑近她低声说：“二姐，林樾这个狗东西刚刚向太后提议所有世家小姐献艺，让你第一个上去……”
待得终于搞清楚前后缘由，沈庭漾才抬起头看了上方席间的林樾一眼，那人依旧如上次那般冲他挤眉弄眼了一番，一脸期待的表情。
她目光悠悠地转回了席间，发现除了沈庭则和邻桌的方乾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之外，其余人都是一脸好奇地审视着她。
尤其是那位已经献艺结束退回席位上的赵家小姐，目光中更是流露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庭漾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抹平了裙子上一些比较明显的褶皱，才缓缓起身走到席中央，朝着上方福身低头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女不知今夜献艺，所以未曾携带任何乐器，还望娘娘恕罪。”
还没等到太后回应，林樾直接抢话问道：“没带乐器不打紧，皇宫里应有尽有。敢问沈小姐擅长何种乐器？”
闻言，沈庭漾先是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发现她老人家正看着林樾，似是默许了他说的话一般，便回答道：“臣女不才，唯有笛子稍微拿得出手。”
“呵呵，恰是巧了，本世子前段时间刚好得到了一管质地上乘的青玉笛，正好可以借给沈小姐一用。”林樾低笑一声，手中骨扇轻抬，吩咐身后近侍道，“三福，去本世子寝殿将笛子取来给沈小姐用。”
“奴才遵命。”三福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那臣女在此谢过林世子了。”沈庭漾看了他一眼，即使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语气和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林樾微微撇了撇嘴，随即笑得一脸灿烂随和：“沈小姐何必跟我客气呢。”
沈庭则始终关注着他二姐那边的情况，但是现在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一脸不解，他二姐是什么时候与林樾相识的，而且这二人关系看着好像还比较亲近。况且，以他对他的了解，林樾什么时候对他人有过这般和善的语气和表情？
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不在他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了，便以询问的眼神转头看向了邻桌的方乾钰，不曾想却看见他眉头紧皱，眼睛都不带眨地盯林樾，嘴巴也抿得紧紧的。
沈庭则更加迷惑了。
不一会儿，三福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给了林樾。
林樾从中缓缓拿出一管质地纯粹晶莹透亮的青玉笛递到了沈庭漾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现在乐器有了，还望沈小姐不要嫌弃才是。”
“林世子说笑了。”沈庭漾伸出右手接过笛子，莹白的指尖与清澈透亮的碧玉在周边熠熠灯火的照耀下相互映衬得格外好看。
林樾不由得看呆了，一时怔愣之间竟忘了松开。
“林世子……”她不由出声提醒道。
“嗯？……哦、哦，沈小姐请……”林樾方才回过神来慢慢松开了笛子，坐回了席位。
沈庭漾握着青玉笛朝众人一拜，“臣女献上一曲《姑苏行》，还请诸在座诸位多多海涵。”
笛声悠远绵长，空灵清透，众人好似跟随着笛声一齐来到姑苏江南，眼前呈现出了一幅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风景。
凡属京都世家大族的小姐，自小便一直接受着良好的家族教育，琴棋书画，针砭女工样样精通。
沈庭漾自然也不例外，虽自幼多病，常与汤药为伴，但琴棋书画却未曾懈怠过,勉强还能稍微应付一二。
她的笛曲虽不如赵若蓝琴艺那般高超纯熟，二者相比难免稍显稚嫩了一些，但还算是可圈可点的。
尤其当她一双纤纤玉手横握着青玉笛轻启薄唇吹奏时，素衣美颜，身材秀丽挺拔，腰间玉带丝绦在温柔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随风摆动。
那模样当真是动人至极，倒是让在场见惯了各类明艳美人儿的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大家也终于意识到，原来那个传闻中快要病死的丞相府二小姐早已不再是当年那般形容枯槁的模样了。如今出落得如同清水芙蓉一般高贵清绮，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随意亵渎。
沈家二小姐如今已接近双十年华，早已过了及笄之年。
只怕今夜之后，沈丞相家二小姐的惊艳绝伦将会迅速在京都各种圈子里蔓延开来，无数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届时将会纷至沓来，不惜踏破沈相家的门槛只为与沈二小姐结亲。
先前沈庭漾因心疾缠身，父亲虽官至宰相，权贵无比，但京都世家大族公子们依旧无人问津，无人愿求娶。
虽然曾经有过几位后生一心求娶，但皆是贪慕丞相府的富贵繁华与权势罢了，并未出自真心，也就不了了之。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的心疾早已治愈，再加上容颜姝丽及丞相府的权势背景，意欲求亲的人肯定会趋之若鹜。
只怕往日门可罗雀的丞相府，自今夜之后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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