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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
太后洗了脸，重新画了浅淡的妆，歪在榻上歇息。
女帝派随影送来两枝秋梅，花香蕊黄，绿瓣尚带着晶莹的雨水，娇艳欲滴。
乐水湄闻着梅花浓郁的香气，想起葬礼上站在她身后的青城夫人梅洁，梅族之花，“这是陵园中梅族负责栽种的梅园之花，是青城夫人摘来献给陛下的吧？”
随影恭敬回答：“是，青城夫人送了陛下观赏，陛下看着美好，便想着太后殿下与各位股肱大臣连日为先皇葬礼操劳，身心不佳，故嘱奴婢送了各处鲜花以供开解。”
“陛下都赏了哪些人？”这个女帝居然开始学拉拢人了！
“长公主殿下，冬城公爷，还有其他几位老大人们。不过，冬城公爷说他那里已经有了，故此奴婢斗胆便将这支原本送给公爷的献到了殿下处，请殿下不要责怪。”
太后倏然睁开眼睛，梅族培育的秋梅是帝国闻名的罕见极品，梅洁给陛下献花不足为奇，怎会给乐在渊送花？
她看向随影，随影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随影去后，太后吩咐嫦娥仙宫女官长冰醉，“去问问，公爷现在何处，就说我有事找他。”
冰醉去后一会儿返回，为难道：“城主大人约了青城夫人谈事，回来了就来觐见殿下。”
乐水湄自语，“许是因为要结识堂长墨？”
侍女送水果进来，盘子里熟透的水蜜桃新鲜可口，乐水湄拿起一只在鼻端闻了闻，香甜软腻的果味——
她突然扔了桃子砸侍女头上，“去问，城主现在哪里？我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侍女瑟缩着跪伏喊饶命，冰醉忙劝她息怒。
墓园边角一处小小的阁楼，外面的绿色的秋梅在雨中格外娇艳。
澜妃最喜欢秋梅，故此处现供奉着澜妃遗物。
室外被阴雨遮住，长廊昏暗，两侧墙上挂着帝后油画都似溢上一层水汽，阴森森地盯着人。
乐水湄提着裙角，轻轻进入阁内，静寂中有些许声响，在最深处的琴室。她靠近琴室，不听人语，只有满室杂乱琴音，一会儿是杂乱无章，一会儿是规律的跳动，一会儿又换成迟缓的咿呀，高低错落，似乎是一个恶童坐在琴键上跳动。
乐水湄红了眼圈，目光几乎要变成实质的火焰，她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刺破了都不觉得疼，贝齿咬住红润的唇，咬出一圈齿痕，想离开不听这些心烦的声音，又受虐似的不肯离开！昨日他才同自己柔情蜜意，今天便拥新人，这人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这可是帝皇陵园，他怎能如此肆意妄为？
该死的！
她不能再这样懦弱，且受制于人，若她只是锁在深宫的一个太后，像怨妇盼着帝皇宠幸一样，靠着撒泼耍赖才换来一次乐在渊的进宫抚慰，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该死是的梅洁这个荡/妇！
那琴弦跳跃声终于停止，太后捏捏脸颊，把苍白的脸色捏出一丝红晕，她要给这个男人一点颜色看看！
乐水湄端庄地挺直了脊背。
青城夫人体软脚软地开了琴室的门，便瞧见独身站在门口的太后，她水润的眸子略有慌乱，脸颊潮红未退，但很快镇定向太后行礼，“臣妇赏梅，偶遇冬城阁下，外面雨大，我们便进入梅阁避雨，无意走入琴室，见琴冷人清，随手无感弹击几下，不想惊动殿下，让您见笑琴艺拙劣了。”
乐在渊整理好衣衫，这才向太后行礼，“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怎能不带个服侍之人？”
他还敢怪自己不该来扰他兴致！
“随手弹及？那可是先皇最爱的博雅，帝国皇室古董，传承千载，伴了一代又一代帝皇成长，夫人说得轻巧，不请自来，随手弹及！梅洁，你可知罪？”乐水湄的眼睛勾起，声音也变得严厉。
若非极力克制，她想亲手撕烂这张欢娱后娇羞的不知道廉耻的荡/妇嘴脸！
青城夫人见太后动了真怒，忙俯身请罪。
乐在渊解释道：“殿下，我方才与青城夫人偶遇，同入梅阁，便谈了些两族公务，并非有意冒犯先皇爱物，请殿下息怒。”
这是告诉她，他们在谈公务，让她不要无事生非。
乐水湄一腔愤怒慢慢化为雨露，氤氲漫延湿了火气，但她不甘就此妥协，僵硬地翘着下巴，不唤梅洁起身。
梅洁弯腰屈膝，酸软的腿根本支撑不住她长久用请罪姿势，她身体微微颤抖。
“雨停了。”乐在渊伸手扶住梅洁，“夫人请回吧！”
青城夫人离开，她虽有慌乱，倒也不至于惧怕乐水湄，钺皇那样厉害，不一样还要受各大世家掣肘？何况乐水湄现在还是一没有实权的内宫太后。
再说，在帝国偷/情不过是影响家庭和谐的意外事，即便帝皇再昏庸，也未因为男女关系而责罚臣子。
乐水湄即便听见了她与乐在渊在帝皇葬礼上偷情，最重不过是禀告圣教，让圣父出面领梅洁去圣教忏悔几日。
梅洁很快乐，乐在渊确实是个老手，让人舒服，而且她还帮堂族拿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一是解决了军需，二是得到军务院大臣职位，那日后堂丹顿在前线就不会被朝廷掣肘，总是有兵无粮要什么补给都难，调兵遣将也无须再受军务院辖制而束手束脚。
女帝靠在软椅上欣赏秋梅，听淅沥雨声。
随影轻声道：“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宋月皎推门进来，拍着裙摆上的水珠，娇嗔道：“好好的秋日，怎么下这么大雨！我本想去看看父皇的墓刚填的新土有没有被冲坏，但墓地太湿，姑姑不让我去。姐姐，你跟姑姑说声，让我去吧！”
宋蔚朝看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听她不作伪的思父之情，有些心软。
但手臂上的新伤提醒她，心软会要命。
“随影，你来告诉长公主要怎么听话。”
随影先向宋蔚朝行礼，这才指向门外，“长公主殿下，进陛下房间前，请先让人通传，进来后也要按规矩行礼。请——”
宋月皎一张俏脸红了又白，不解看向女帝，“姐姐，以前我们那么亲密，同吃同住，从不讲虚礼，你成了女帝，规矩大了，我有点不适应。”
宋蔚朝对她的唇点了下“嘘”，“去吧，乖乖听姑姑的话。”
宋月皎不得不在随影内官长的引领下，重新请侍女通传，进屋后规矩行礼，没女帝的吩咐，她都没敢坐。
宋蔚朝牵了她的手拉着坐下，“生气了？规矩是规矩，我们姐妹还是姐妹，不要生疏了。”
宋月皎跟她一起欣赏秋梅，“这是梅阁外的秋梅枝，母妃最喜秋梅，故父皇在许多地方都种了秋梅，这里应该是梅族前些年进贡的那几株，本栽在宫里，也被姐姐移到这里了。”
宋蔚朝点头，“是啊，母妃最喜欢的东西我都移陵园里来了，可以陪着她。外面雨小了，你去吧！也去梅阁看看母妃的旧物，他们有没有放好，别磕碰了。”
宋月皎高兴地向女帝行礼道谢，“我再去给姐姐剪一枝比这个更漂亮的。”
“悄悄去。”宋蔚朝指了指远远伺候的宫人。
宋月皎会意眨巴眼睛，“我会悄悄的，不能再让随影姑姑发现，不然又要罚我规矩啦！”
梅阁琴室里。
乐水湄盯着残留着欢愉痕迹的博雅琴键，泛红的眼角留着一滴泪，紧抿的唇，一如幼时初见时的倔强。
乐在渊叹口气，一场漫长杂乱的钢琴曲，虽未消耗他所有的体力，但也不容他费精力再跟太后纠缠。
他走近，指尖拂过她的唇，冰凉柔软，“别胡思乱想，我跟堂族不能在朝堂接触，这里僻静，是谈话的好地方。”
这算是乐在渊极少的解释，今天这事确实是他做的过分了。
乐水湄扑上搂住他的腰，“你撒谎！你可以找堂丹林，找堂长墨，为什么要跟梅洁谈？谈就谈了，何必要、要这样——”
乐在渊低声喝道：“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松手！”
“什么地方？这是我丈夫的墓园之侧，是你刚与人偷情的琴室！”乐水湄嗤笑，“她有丈夫，还活着的丈夫！而我只有一个死了的丈夫，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别胡闹。”乐在渊掰开她的手指，“回去！”
“我不！”乐水湄又抱上。
乐在渊再次推开她，“这是帝皇陵园，各贵家都在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不能久呆。”
“你既然顾忌陛下和我，为什么在我眼皮下跟梅洁偷/情？你是想让我死吧！”乐水湄捂着胸口喘息，心肺都被冲进了怒气，她无法抑止的咳嗽起来。
乐在渊冷冷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掏出手绢递给她。
乐水湄蹲在墙角，捂住脸哭诉，“你们让我嫁到皇室，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愿不愿，问过我到底爱谁！你们说这是乐家女儿独有的荣耀，这该死的荣耀！他有情妇，甚至还生了两个低贱的女儿，居然让那下贱坯子拥有首位继承权！我跟他结婚能得到什么？下半辈子一身漆黑的寡妇装吗？是因为你，我才答应留在帝都。我守着黑夜，守着那个从不理睬我的男人，甚至那个贱/人的女儿！我忍着，只想你会轻松一些，开心一些。可是你为什么要挖我的心？你在别处找不同的女人，我看不到就当不存在，为什么要在我眼前做这样的事！”
“你会习惯的，未来很多年我都会留在帝都，会娶妻生子，会同大多数贵族一样，开花会养情/妇。湄儿，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仅是太后，还是我的妹妹！”乐在渊的声音平静中透着利剑般的冷冽，“清醒一点，这是你该承受的命运。”
“不！我不清醒！我不明白！这该死的皇宫！该死的葬礼！该死的兄妹！”乐水湄像一个贫民窟的泼妇般诅咒着生活的苦难，“既知今日，当日不如跟他一起去，让你们将我一起扔进风暴里死去好了！”
乐在渊一把捂住她的嘴，“闭嘴！你不想活了？管好你的嘴！”
乐水湄也知道祸从口出，停住哭泣，泪水挂在睫毛上，她脊背贴紧墙壁，疼痛和冰凉让她冷静。
她突然扑上去，再次抱住乐在渊，胡乱亲吻着他的脸，“你惩罚我吧！我不要命了！我不想这么活着！从十五岁时我爱上你，我就知道我不该活着。我不想做乐氏的女儿，不，我根本就不是乐氏的女儿，这身皮囊，这个身份，我都可以不要，求求你带我走吧！”
琴音叮咚一声，宋月皎掉落手中的秋梅枝，她往后退，撞到了墙。
门被用力打开，乐在渊如黑豹般冲了出来，将女孩拖进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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