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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其后数日，裴九卿皆未现身，对上官听雨而言可谓暂且落下一心，此番前来之目的之一已然达成，即暂且消去朝堂之上对倚风听雨楼之警觉，既是重头之事解决，其余诸等也不过琐碎小事，不足为惧。
此日，司马易操办于起行之事，上官听雨与横云一行于京城闲游，京城之地繁华热闹，大街之处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先是于八宝楼上用之其招牌菜八宝鸭子，因喜静之故，后至天叠塔。
天叠塔为京城名胜之地，金顶琉璃，塔身漆以红色，高有九十九层，故名为天叠塔，取以高耸入天之意，然此刻以为日中用膳之时，鲜有人影。
上官听雨从青石台阶为上，推开塔门，塔内光线昏暗，地处狭小，木阶窄小，仅容一人之足台阶而上之地，空气稀薄之下隐有几分憋闷之感。
横云正欲劝主子出去，却见听雨已然拾阶而上，从塔底一层层沿着狭小昏暗之木阶楼梯而上，直至九十九层塔顶，两人皆有气喘之态。
直至推开塔顶小门，塔顶之风带着几分凌厉迎面而来，下一刻，眼前一亮，只见京城之地尽收眼底，如同一等一之工匠精心打磨雕琢之模型。
上官听雨宽袍素衫着于身上，塔顶狂风吹来，衣诀飘飘如仙，更似人影模糊不清，仿佛下一刻即将消逝之感，横云觉之，若无横栏，上官听雨必会松下握于栏杆之上素手，轻轻一纵，从塔顶跃下。
事实横云所担忧并未发生，上官听雨只是将其之视线专注投于一处，握以栏杆之手收紧，视线之处偌大的府邸，雕梁画栋，美不胜收，曾经蕴涵几代人心血回忆之地，如今大门之外有侍卫以不损毁昔日情深之回忆为名看守，就如同冬日盛雪，圣洁素白却也是最易玷污之物，不过片刻便肮脏污秽，上官听雨瞬间觉之索然无味，也就开口道：“打道回府。”
横云立于其身后，诺之，心却有所不解，小姐不顾身体虚弱硬是爬上着高塔之顶，为何不过片刻就又决定下塔，心下如此却未道之于口，此次至京，她总觉之主子有几分怪异，神态之间比先前略有温情，然神色之中却藏以忧伤悼念。
准备离开之时，一阵狂风吹来，上官听雨下意识抬袖掩面，然塔顶之上，阵风骤大欲烈，人尚需扶栏立稳，然发丝散乱，随风飘散，原本松垮之发髻吹散，束发之玉簪吹落于栏杆之外，听雨下意识欲上前接，放开手身子不稳，加之栏杆低，却是连己都有半身悬于外。
只消一眼，塔底渺小之景已落入眼中，如此高度，若是松手落下必死无疑，心中有了几分犹豫，面对横云之呼唤全然不觉，并未将自己之手递于其手中，相反握紧栏杆之手已有松下之意。
然就在此时其眼前所浮现之景乃曾经之少女痛苦绝望至面无表情，落凤山绝壁悬崖之上，十指指甲崩裂，指尖指盖剥落血肉模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发丝凌乱嘈杂，曾经的芳华绝代，高贵优雅荡然无存，落魄如大街之丐，唯一可辨之物为一双明眸，因仇恨而光芒闪烁之明眸如夜空星辰冷冷直射于人心。
此刻，那双眸子再次出现于她面前，直视于她，万丈悬崖一个失足便有可能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曾经的她是报以何种信念拖着重伤之躯，从崖底一步步爬上存活？及此上官听雨方闭眼之间，再次睁开之眸子，展现着曾经之女子一般无二之光辉，再次握紧栏杆，后将另外一手递于横云手中，彼此之间，手心已然汗湿。
横云用力拉住她之手，深怕自己心中之颤抖反映于双手之上，一个用力，两人同时伏于塔顶木板之上，却终是一舒长气。
待复站稳之时，风渐小，上官听雨立于塔顶之上，神色倨然，已不复方才之茫然：“由始至终，改变之非为风，非为万千事物，乃人心最为善变，故最为可怕，古语有言，迦叶尊者拈花一笑，一笑成佛一笑成魔。”
下塔，上官听雨顿步抬头看于塔顶，冷笑，后以头也不回之态前行，将方才软弱之自己彻底抛于身后，只因从未拥有，故而没有资格言之放下。
回行之日，马车行至城门之时，上官听雨撩起帘子看身后之已然变陌生之土地，待下次，自己再次踏上此地之时，想必已是另一番光景。
待回到邑州，先行将符华蓥安置于驿站，后回倚风听雨楼，尉迟凌天携一众人等已站于楼外相侯，此时他伸出手，将马车之上人扶下，视线却紧盯于其略显苍白之脸孔，然吩咐严墨于晚宴之上多备几道药膳。
“暂且休息一晚便好之。”对于尉迟凌天之问切，上官听雨仅此答之，便抽于其手中之手，意先行回瑶雨楼，欲沐浴更衣之后，小憩休息，然此时，横云却因数日前之事心有不安，故向尉迟凌天道之，后者神色难辨。
然事实为尉迟凌天并未有相劝之机，其心中所有之忐忑之心只至次日一早，上官听雨起身至大厅与众人一同用膳之时，神色已复寻常之冷清，姿态犹如冰雪，唯有众人声笑之时，方缓以神色，故以明白，勿需再劝。
列席之间，有楼众上前报曰，符华蓥以驿站条件甚差为由，不愿续住，故已将行李诸等搬以楼外，其等也即刻便要到达。
所有人之目光悉数落于主次位之两人身上，尉迟凌天置若罔闻，径自饮以杯中之酒，其后众人目光又落于上官听雨之处。
见尉迟凌天迟迟未有所动静，上官听雨方落箸开口道：“拒之门外，且道乃我所言，依婚嫁之礼，婚嫁之前，男女双方岂可见面，此乃自古之规矩，岂可违例，差遣严墨前为处理，若是其等仍一意孤行，不必前来相报，尔等可自行处理。”虽面露不悦，她却终未将事情做绝，只待其他日真正入得阁中，有道是出嫁随夫，那时便是符禄也是做不得主，此桩婚事意欲消去朝堂之顾忌，既尽其作用，饶是千金公主之躯她尚且不入眼中。
“是。”
方才尚热闹欢笑之地，瞬间气氛冷却，众人心思之间不免再次对符华蓥生出几分反感之态，虽为顾全大局，然在其等眼中，尉迟凌天作为老大，楼主而言乃极其出色，且在女子一方之比较，听雨足智多谋，气度出众，虽平日冷漠，但对楼中之人极为护短，唯一不出彩之处乃皮相之貌平庸，然也是此点，反衬出相较于空有美色又以此自视甚高之人高出太多，先前符华蓥不过暂居几日，已是一派傲慢之态，长此以往，岂不更是嚣张之态，顾虑至此，一干人等已无方才之闲情调笑。
上官听雨看其等一眼，并未多言，只举一一旁酒壶，酒杯，置于面前，斟之，唯有霍延开口道：“符华蓥若是恼羞成怒，撒泼又如何？”
“她素来自恃为豪门千金，吾等在其眼中不过蝼蚁之辈，她又岂会忍受别人对其指点，自会即刻回驿站，若真要撒泼之类，也自是要等符禄前来之时，告知于其，然此婚事天下皆知，且符华蓥理亏于前，符禄不会如此不知好歹于婚事之前出丑。”令其如此确信乃另一原因……上官听雨难得嘴角勾笑，皓腕轻摇手中碧玉杯，仰颈干之。
“你说，横云，楼主大婚，我是否也应送上大礼贺之？”如此说道之时，上官听雨方才阅毕宗卷，手中狼豪笔搁置，皓腕撑颚。
横云未语，她心知其心中早有答案，此刻不过是以话语自问。
复又起笔，上官听雨取以一纸，以镇纸压之，后抬笔绘以绣样，一笔一笔极为细致，事毕，抬起纸，小心吹干墨迹。
尉迟凌天入瑶雨楼之时，正见其架以绣架，各色丝线纷杂，一旁为所绘之图样，乃秋霁阁，众人只道秋霁阁夕阳笼罩金色，美不胜收，殊不知秋霁阁之秋霁之名实为指夜深冷月笼罩清冷银月之辉。
此刻上官听雨指尖所绣之图正乃冷月秋霁。
“我尚不知你善女红之事。”尉迟凌天看其手引针上下穿梭，所绣之处与图样一般无二，栩栩如生。
“少时，我病痛缠身，身体孱弱，久居于闺房之内，唯以女红为乐，直至数年之后我身体渐好，其间有数年间以此为乐，故虽有多年未曾动手，手法未疏，此物就且当我送楼主之大婚之礼。”
“你仍决意不出于席？”
“至今此意未改。”上官听雨视线专注于眼前之绣样，然意识之飘忽却无人察觉，女红之事为少时起容貌日益肖似于母，父亲之目光留意留恋之色，因不忍父亲心中之遗憾，故以开始习母性情之温润，工德仪容，聊以补偿，后父亲了然己之意，恳谈之下，至今己犹记那日父亲所言：“素儿性情如此乃因其心中唯有此家，一心一意，然你有所不同，你之心，你之理想不应仅仅困于此小小府内，你之理想应在更大之处。”
“啊！”指尖传来之痛方唤回其心思，回神指尖血珠涌出，染于绣布之上，身侧传来尉迟凌天及横云之音，她开口道之无事，将指尖于唇间吮去一丝血腥，后用大拇指抚去。
“听雨所求楼主一事。”
“我早已说过，楼中之事你可全权做主，勿需向我报备，既是你认为需去做之事，且去做即是。”尉迟凌天所言之时，神色淡然，仿佛此言不过区区小事，而并非是将己之所有全然交托于她。
此为尉迟凌天与那人最大之区别，那人只将己作为助力，作为手中利器，为其开辟一切，而其则躲为幕后，若有一日诸事无可隐瞒之下，己即作为弃子抛之，其依旧孑然一身，不受所扰，然尉迟凌天则是将手中所有交之于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官听雨笑之：“既你如是说，那符华蓥之事就全权交由我处理之。”
“自然，既是你提起此桩婚事，自是也要有你前来收尾。”尉迟凌天言语之间对于此位即将成为其名正言顺妻子之女子并未存之怜惜之心，其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对于女子他的确心存怜惜之心，如上官听雨，然有些女子，你之怜惜只会称其变本加厉之工具，故怜惜与否也需依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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