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夏

　　周一上午，一间阶梯大教室准时敲响了铃声。

　　何嘉晟从后门进来，在最后一排见到了那个熟悉又文柔的身影。

　　他走过去，将书本拍在她旁边的课桌上，坐了下去。

　　温锦澜转头看到他，有一点诧异，说：“这是三水的位置。”
　　三水是杨淼淼。

　　“她人呢？”
　　“她今天有事，不来上课。”

　　何嘉晟笑了，差点以为案件重演，可台词到这不一样了。

　　他问：“既然她不来，我为什么不能坐？”

　　温锦澜口气执拗：“因为这是她的位置。”

　　何嘉晟发现了，温锦澜有强迫症，什么有了第一次，之后的每一次便都要循着第一次的轨迹走，一旦习惯养成了，便很难改正。

　　就像她第一次上课坐的位置，如今变成了她三年来雷打不动的固定座位。

　　“以后这个位置是我的了。”何嘉晟语气强硬，“记住了。”

　　温锦澜笑了下：“记不住。”

　　何嘉晟不由分说，抬手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下记住了？”

　　温锦澜蹙眉：“你打我？”

　　何嘉晟笑：“我在帮你加强记忆。”

　　温锦澜觑一眼，也抬手朝他脑袋上拍去，可是没拍上，手在半路被男生抓住了。

　　女生的手小，冰凉，何嘉晟不自觉攥紧。

　　那次去春游，两人也有肢体接触，但那时候他是克制的，身体里有电流流过，也不敢放纵那感觉。

　　这一刻，他攥住了，却不太想放手。

　　他问她：“昨天晚上回的校？”

　　温锦澜低着头“嗯”了声，男生的手温热，力道大，被他抓住，感觉柔软的心在他掌心里跳跃，激烈地想挣扎出去，却又有一种吸引，想一直在他掌心里。

　　想起什么，她抱歉说：“昨天回来路上有点晕车，看到你消息了，没能回，后来回到寝室，直接洗洗睡了，忘记了。”

　　何嘉晟将她的手又用力捏了捏，另只手伸上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昨晚一夜胡思乱想，一夜都没睡好，想她为什么不回消息，现在知道了真相，心忽然有点疼。

　　他靠近她，说：“买一盒藿香正气水吧，以后身边备几支，治晕车很管用。”

　　可温锦澜摇摇头：“我知道那个，气味太冲了，我喝不了。”

　　何嘉晟还想说什么，讲台上忽然传来声音：“何嘉晟，何嘉晟今天缺席了吗？”

　　是教授对着麦克风在找人。

　　何嘉晟只好暂停聊天，将两人抓在一起的手藏在背后，站起身，回教授：“在，我在。”

　　他平常都是坐在前排，是教授眼里的宠儿，什么事都喜欢喊他，今天他惯常坐的位置里没有他，可让教授惦记上了。

　　其他同学纷纷回头，特别是女生，都很惊讶他坐到了最后一排，和温锦澜坐在了一起。

　　洪敏也在，睁大了一双眼看着他们，快红得滴出血了。

　　“他俩真的在一起了？”

　　“我还以为何嘉晟是一座神明，谁也不可能拉他下来。”

　　“没想到何嘉晟原来喜欢这一款？”

　　“温锦澜是学霸，她有手段啊。”

　　女生中大面积的爆发出议论声，嗡嗡嗡的，盖过了教授的声音。

　　教授拍了拍桌子，对着麦克风说：“何嘉晟，你来，帮我把试卷发下去。今天抽考，作为你们平时成绩录档。”

　　“轰——”新发出的慌张声终于平息了刚才的嗡嗡声。

　　何嘉晟应了声，不得不松开手，走去讲台，按纵列的座位分配了试卷，一个个往后传，发了下去。

　　等他回到座位，才发现自己没有试卷。

　　他奇怪了一下，不可能数错的吧，但也没时间计较，他去找教授又要了一张，自己拿回去做了。

　　旁边温锦澜低着头奋笔疾书，手里只有笔走龙蛇的声音。

　　“别急，半个小时就能做完。” 何嘉晟低声对她说。

　　温锦澜不答，埋头苦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答完最后一题的时候，何嘉晟看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10分钟。

　　他放下笔，气定神闲。

　　转头看去旁边的人，却不知温锦澜何时换了一支笔在写字，可是她那么着急忙慌地答题，怎么还没做完？

　　正疑惑，忽然发现她试卷底下还有一张。

　　何嘉晟轻轻扯了扯底下那张，温锦澜抬了下手，由着他抽了出去。

　　正反面翻看了一下，试卷上密密麻麻清秀的字早已经爬满了，而学生姓名那里写的是：杨淼淼。

　　何嘉晟轻哂，总算知道他起先的试卷哪里去了，也知道温锦澜这么急，是在忙什么了。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温锦澜放下笔，长吁一口气。

　　何嘉晟和她对看一眼，忽然有了某种默契，两人之间又有秘密了。

　　他站起身，收试卷，将两人三份试卷一起收走，还细心地将温锦澜的两份分散到其他试卷里。

　　*

　　杨淼淼之所以没来上课，是因为去了一家服装厂，给他们话剧社订演出服。

　　温锦澜一走出教室，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考试的事。

　　杨淼淼听完，直接电话里表白：“澜澜，你太好了，我爱你。”

　　温锦澜耳颊边一片鸡皮疙瘩：“别了吧，肉麻死了。演出服搞定了吗？”

　　“搞定了，我现在就回学校。剧本改好了吗？下午还要排。”

　　“快好了，下午给你。”

　　快五一了，学校赶在五一放假之前要举行一场纪念“五四运动”的表彰晚会。

　　杨淼淼是文艺部部长，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焦头烂额。

　　温锦澜闲人一个，本来没她什么事，但因为和杨淼淼的交情在，被抓去写了一个剧本，正在排练，所以她也被动地忙起来了。

　　挂完电话，她往生活区走去，忽然有人从她身边快速走过，轻撞了一下她的肩。

　　温锦澜抬头，那撞她的人离着她一米的地方，站着朝她笑。

　　初夏春末，风轻扬，枝梢上的绿叶密集交错，摇晃一片光影，投在他脸上，光风霁月。

　　“回寝室？”何嘉晟问。

　　温锦澜“嗯”了声，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看他。

　　她往前走，何嘉晟跟在旁边，说：“我送你。”

　　“你没事要忙吗？”

　　“再忙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晚会在即，何嘉晟要忙的事情只会比杨淼淼更多，但他此时只想陪温锦澜走这段路，可是走到女生楼大门前，温锦澜“哎呀”了一声，一跺脚，转头说：“我忘了我后面还有一节课。”

　　何嘉晟：“……”
　　看着那慌乱跑动的身影，笑得停不下来。

　　*

　　下午的话剧排练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

　　温锦澜和杨淼淼，还有参加演出的几个同学一起走出话剧社，下了楼分道扬镳。

　　那晚，头顶月色明亮，拂过脸面的风温柔和暖，拂得人心情惬意。

　　“去明湖走走吧，好久没去了。”温锦澜看了看时间，回去就寝还早。

　　“好啊。”杨淼淼欣然前往。

　　明湖是临大校区里几大著名的风景点之一，一路石径小路，茵草清香，湖水泛着月色，美而静谧。

　　两人沿着湖边走，眼前一艘小船在湖面飘飘荡荡，像诗一样。

　　却没想到有人大煞风景。

　　树丛里忽然蹿出三个男生围住了她们，带头那个一见是温锦澜，笑得猥琐：“哟，这不是学霸嘛，学霸也来这儿找乐子？叫我一声哥哥，我陪你游湖怎么样？”

　　温锦澜心一吓，和杨淼淼一个对视，知道自己遇到谁了。

　　是李辉，臭名昭昭，听说很多女生被他骚扰，但为了自保名声，大多数的女生选择了沉默，使得李辉越发猖狂。

　　温锦澜蹙眉，在他们靠上来的时候果断地举起了手机，对着他们拍视频。

　　李辉跳上来，想要抢她的手机，旁边杨淼淼按了紧急键，大声说：“喂？警务处吗？我们在明湖，有人骚扰。”

　　李辉身上背负着一条大过处分，警务处来了，他要玩完。

　　“算你狠，下次别给老子碰到。”权衡下，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放弃了。

　　另外两个跟班一哄而散。

　　温锦澜拍了拍胸脯，和杨淼淼看着他们三个背影走远，一起摊开了手机。

　　温锦澜拍得视频里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人的相貌轮廓，而杨淼淼的也绝，是个空拨电话。

　　两人掩口偷笑。

　　“快走吧，万一他们再回来就麻烦了。”温锦澜拉起杨淼淼往前跑。

　　“真是气死了。”杨淼淼跟着跑，边跑边说，“我们学校是985名校诶，李辉这种人渣是怎么考进来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行，回去我要告诉何嘉晟。”

　　杨淼淼说到做到，两人回到寝室，她便在他们八人群里@何嘉晟，直呼【温锦澜被骚扰了】，迅速引起群里一片热议。

　　偏偏何嘉晟有事在忙，没看手机，第一个回复的人是王誉，问清楚了事由，说：【我去揍一顿李辉。】

　　杨淼淼：【不要啊，只是一件小事，我们已经搞定了，别把事情搞大了。】

　　她的目的只是想要何嘉晟出来心疼心疼温锦澜，可不是为了挑起矛盾。

　　可是王誉又说：【明天你们什么时候去话剧社，几点结束，我去接你们。】

　　杨淼淼：【不用不用，我们进出话剧社很安全，遇到李辉只是偶然事件。】

　　她发完消息，和温锦澜吐槽：“王誉怎么回事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寝室里张云欣和许菲还没回来，就她们两个在。

　　温锦澜回来后，去了卫生间的阳台，她在那里养了几盆花，要给它们浇水。

　　杨淼淼靠着门框，说：“王誉最近有点奇怪，在群里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说这。”

　　正说着，她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是陈浩私下发给她的。

　　陈浩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王誉和何嘉晟要公平竞争追求温锦澜了。】

　　杨淼淼：【！！！】

　　接着，陈浩将王誉和何嘉晟都暗恋温锦澜的事说了，他也刚知道不久，急于倾诉。

　　他说：【王誉不用说了，他在寝室里嚷了三年，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何嘉晟可真是深藏不露，到现在才说。】
　　【而且他还说，他比王誉时间早！震惊吧！】

　　震惊，太震惊了！

　　温锦澜手里用来浇水的杯子，差点没抓稳，水泼了出去。

　　杨淼淼“啊啊啊”了好一会，激动地说：“这是什么劲爆大新闻，我们临大的天之骄子何嘉晟居然暗恋人？如果发到论坛去，会把临大炸了吧。”

　　正此时，八人群里，何嘉晟发言了。

　　他说：【李辉那个人渣，我早晚解决他。】

　　杨淼淼拍着手机，大叫：“霸气啊。”又说，“我站何嘉晟，王誉怎么比嘛。”

　　同时，温锦澜手机响了，何嘉晟发来了语音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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