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夜幕下，风雨中，巡逻队向着前方走去，一副就算电打雷劈，也要保持目不斜视的统一行径。

　　真是无趣啊！我无奈叹道。

　　仅从外形来看，无法分辨出巡逻队中，谁是人类，谁是机器，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定有一名人类。

　　就我所知，这城市的武装部队，有真正的人类，有生化人，有外星智慧生物，也有人形机器，但领队的，永远是人类。

　　不二都市第五区在遵循联邦帝国宪法同时，也拥有自己独立的宪法，宪法之核心，便是人类领导一切。在五区，无论什么行业，什么部门，人类永远拥有最高指挥权。

　　在我看来，人类领导一切的方针，其实有些美化现实，也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在其中。事实上，在五区，说成人类统治一切更为确切一些。作为人类，我也有幸享受到了人类利益高于一切的待遇。

　　我在这世界经历的诡异之事，可算多不胜数，所以对于巡逻队把我与猫九当成透明人的情形，虽说恼怒，却也见怪不怪。

　　猫九曾对我说，人们只会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景象，当时我认为，猫九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罢了。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种诡异现象的存在。我对此作出了无聊的延伸性思考，选择性视听的特性，应该不是人类独有，其应该适用于任何生物。

　　即便不用仔细观察，就巡逻员的装备而言，热成像仪器随时可以提醒他们，路上是否有违反宵禁令之人。但他们就是犯了这样严重的失职行为，对我与猫九，主观的选择了视而不见。

　　巡逻员们不紧不慢，以一字形行进，手臂抬举姿势与步伐之间，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抬腿，落下，既显巡逻员训练有素的机械性，又展示了武装力量不容置疑的威严感，压迫感。

　　巡逻员每踏出一步，水花便围着他们的高筒靴子飞溅一次。
　　静止的夜色，与飞溅的水花；整齐的步伐，与凌乱的树影，在橘色路灯光线印染之下，竟是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艺术的美感。

　　我挺直胸膛，长长呼出一口气。

　　盯着巡逻队远去的背影，我动了动嘴，也动了动手指，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做出什么违规的举动。

　　巡逻队的身形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望向那些毫无乐趣的、不成轮廓的身影，我觉得自己的寂寥情绪，又加深了一些。

　　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突然指向我与猫九，然后大吼一声，以机械的语调告知我们所拥有的权利，然后再告知我们，他们（或是它们）要以违反宵禁令缉捕我与猫九，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那么一来，我便可顺势而为，与之打上一架。那样的情形，可以让我的出手名正言顺。

　　打架这件事，肯定能为这无聊的雨夜带来一些乐趣的。

　　“为什么不挑衅一下呢？又不是没有能力。”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出现。这个熟悉的声音带有不满情绪。

　　我尚未作出应对，紧接着就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别胡闹，既然他们选择看不到我们，挑衅便是无意义的行为。”
　　第二个声音的语气很是果断。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第一个声音说，语气带有情绪化的感叹，“胆小怕事，真是无趣啊。”

　　第二个声音立即反驳道：“这跟胆量没关系，明知是无意义的事情，何必浪费精力去做。”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意义。”第一个声音说，“闲着才是最无意义。”

　　第一个声音刚落下，第二个声音马上接道：“很多事情都没有实用意义。”
　　“实用主义真是无趣啊。”第一个声音继续说，语气有些迟疑，也有些不甘，“若是现在追上去，是否还来得及呢？”

　　闻言，第二个声音嗤了一声：“别犯傻。”

　　“枯站于此，明明有乐趣可为，却要放过，真是可惜呀！”第一个声音叹道。

　　第二声音骂道：“自找麻烦，真是愚蠢。”

　　第一个声音说的没错，第二个声音讲的也有道理。看样子，两个声音还有继续争执下去的势头。我有些头晕，这还有完没完了？真把我这个主体当作空气了吗？

　　有时候，我觉得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它们能让我独处时的日子过得热闹一些。当我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在某个荒郊野外长时间潜伏时，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吵吵闹闹，无疑还是可以解解闷的。

　　“都给我闭嘴。”
　　我大吼一声，然后用力甩了甩头，把两个声音从脑海扔出去。说来真是诡异，即便我时常因为心情缘故，对脑海里的两个声音不留情面，它们也依然不离不弃，心甘情愿尾随我。
　　“又吵起来了？”猫九转头看向我，轻声问道。

　　“是啊。”我叹道，“真烦。”

　　“它们是你自己。”猫九淡淡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杀死自己，是吧？”我咧了咧嘴，随后自嘲般笑出了声。

　　猫九转头，继续目视前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我自嘲的笑声上。

　　片刻之后，猫九轻叹道：“没有人愿意杀死自己。”

　　“那可怎么办呢？”我再次自嘲的笑了笑，“不能杀死自己，但被自己烦死，算不算是个体面的死法？”

　　“与自己和平相处，才是体面。”猫九似乎笑了笑，接着莫名其妙继续说，“终究，还是要和解的。”

　　“怎么和解？”我问道。

　　“会有办法的。”猫九说。

　　“既然我不能杀死自己，猫，不如我花钱请你，帮我杀了脑海里这两个聒噪的家伙。”我正色说道。

　　“我也不能杀阿飞。”猫九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认真问道。

　　我有些期待，猫九不杀我的理由，会不会让我感到有趣，或者，让我感到感动？

　　“如果我说，我宁可杀了自己，也不会动阿飞一根手指，阿飞可会相信？”猫九盯着雨水说道，语气有些惘然。

　　“为什么？”我果然有些感动，“你不是说，人不能杀死自己吗？”

　　话音未落，我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怎么这么蠢呢？猫九可不算真正的人类啊。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宿命，也是阿飞的宿命，阿飞可会相信？”猫九平静说道。

　　“不信。”我果断摇头。

　　猫九侧目，眼神有些波澜：“阿飞为什么不相信呢？”

　　“若真有宿命，那就打破它。”我冷冷说道，“这是你告诉我的。”

　　“阿飞说的有道理。”猫九点点头，说道，“是我错了。”

　　我摇摇头，随之叹了口气，与其这样对话，不如与巡逻队打上一架更为有趣。

　　我还在感叹没有在巡逻队消失于雨幕之前，抓住机会狠狠戏耍他们一番，低空中便传来了飞行器的轰鸣声。紧接着，便是两束强烈的灯光，在道路对面亮了起来。

　　耀眼的光线穿过雨帘，向着我与猫九直射过来。

　　“喵……”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声，随后，便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惊叫着蜷缩到了猫九脚前。不待猫九示意，我便急忙蹲下身子，抱起瑟瑟发抖的小猫察看。

　　“给我吧。”猫九轻声道。

　　因为不敢与猫九发生肢体接触，我便把小猫抛向他。

　　之后，我向前迈出两步，看向猫九右手上的小猫。我有些担心这小东西，便问猫九：“它没事吧？”

　　“没事。”
　　猫九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悬在半空的巡逻器，随后转身，把小猫向着体育馆高高抛起。
　　我心里大惊，这下，这可怜的小东西大概要有事了。

　　我下意识想要飞身去救小猫，便听到猫九平静的声音：“没事。”

　　随后，透过围墙上方的栅栏，便看到小猫四脚着地，轻轻落到篮球场上。

　　在高于我与猫九所处路面几米的篮球场上，突然小猫转头对着我与猫九，猫九挥了挥手，小猫迟疑不决，猫九轻轻说了一声“去吧，找你的家人去。”小猫对我们点了点头，随后竟然站直了身子，只用后肢撑地，然后举起右前爪，做了个招财的动作。

　　小猫一溜烟跑远之后，我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这成了精的猫，是猫九的亲戚么？

　　小猫的身影消失在篮球场的墙角时，一声清脆的“喵”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另一声急促的“喵”声也传过来。知道有人，不，是有猫来接应这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我放下心来。

　　我转头，下意识闭了闭眼，这不识好歹的巡逻器，灯光为什么会这么刺眼呢？它怎么没有像之前的巡逻队般，对我与猫九视而不见呢？

　　随后，我反应过来，内心便是一喜，看来，这是老天给机会，要带给我乐趣啊。我对着圆形飞行器，兴奋挥舞手臂。

　　飞行器动了起来，距离我与猫九如此之近，以至于我感受到了巨大气浪的冲击力，以及那两只犹如巨兽眼睛般大灯所散发出的，吞噬万物的强光。我不得不眯着眼睛与飞行器对峙。

　　“猫……”
　　飞行器越来越近，卷起的风雨砸向我与猫九。一股让我感到舒适的暖流，也随之迎面扑来，我后退几步，背倚墙壁，然后向猫九呼喊。

　　飞行器发动机的声响震耳欲聋，所以我必须对身边的猫九大声呼喊。

　　“没事。”猫九说道。

　　猫九的声音不大，落入耳内却异常清晰，我甚至感到，随着猫九声音的落下，飞行器的发动机突然哑火一般。

　　我撇了撇嘴，猫九没能与我的想法同步，我不是怕有事，我是怕无事可干。巡逻飞行器的出现，可是件天大的喜事。

　　猫九的语音有些飘渺，上一刻才和我说过话，下一刻，却似乎在睡梦中被我唤醒般。随后，猫九转头看向我，不出所料，眼神果然有些飘浮。

　　是因为刚才他的那个小亲戚吗？我叹了口气，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时，便再次见识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只见猫九手中的雨伞转了个方向，伞顶对着飞行器。

　　猫九转动伞柄，雨伞快速旋转起来。之后，向我们扑来的风雨，仿佛倒带般，向着飞行器卷去。

　　在我目瞪口呆中，飞行器受到强大风力冲击，摇摇晃晃向后退去。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没错。我下意识转头看向猫九，猫九竟然朝我眨了眨眼睛。
　　掉一地鸡皮疙瘩了。我的心抖了一下，也惊了一下。

　　随即，我盯着飞行器，做好应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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