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

　　我和怀之作伴，时常到附近的街区闲逛。
　　南京城内以青石板铺路，路面宽洁，远远望去四处扰攘不宁，正处隆冬时节，周身一片寂寞冷，京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方，谈判结束，清廷接受丧权辱国的《议和大纲》，一时之间人心大乱，早已不复往日的和平。
　　我与怀之皆是沉默不语，少时我们常在城中嬉笑玩闹，上元佳节，满大街都是卖花灯的，人头攒动，灯影幢幢，我提裙在前面跑，怀之嘴角含笑，双手背在身后，信步跟着，说不出的惬意，眼下却连过去随处可见的点心铺子都像寥落晨星，散在城街不显眼的角落。
　　怀之忽然停下来，抬手示意我，转眼便进了一间银楼。
　　那银楼似乎是这座城内唯一热闹的地方，许是新店开业，早晨应该放过炮仗，门前全是一股硝烟的味道，我跨入店里，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好不容易寻到怀之的身影。
　　他正站在陈列柜前，弯腰拾起一把银簪。我过去一看，是时新的式样，心中倒有些蠢蠢欲动，再看了眼价格，登时吓得不敢多想了。虽是旁人眼里的世家小姐，母亲平日许我私用的银两不多，这般贵重的东西，我攒二十年的钱也买不起。
　　但对于怀之来说却像买菜一样容易，章家百年来都是殷实人家，怀之又是独子，我知晓凭他手中的钱都可以在府里养几房姨太太了，不免暗笑，倚在桌旁打趣：“这又是替哪位佳人挑的贺礼？”
　　“我在你眼里竟是如此不正派么。”怀之似乎不想理我，拿着那银簪在我脸庞比了比，“戴上试试。”
　　我以为他拿我当免费“模特”——从洋先生那里学来的词，model，模特，帮人试首饰的，急忙连连后退几步，小声推拒：“你那位佳人要知道有别人戴过，肯定不畅快的。”
　　怀之一愣，脸上浮现无奈的神情：“佳人什么佳人，这送你的。”
　　我一呆，下意识出声：“送我干什么？”
　　“下月不是你生辰？”怀之抬起扇子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从小到大都不长记性。”
　　下月是我生辰没错，但我想不明白怀之送我礼物的缘由——他以前是不送的，嫌麻烦。
　　我几次追问怀之原因，他欲言又止，终究未曾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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