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第一缕晨光照到黑色钢琴身上时，江桥在床上捂住眼睛，眉毛皱了下，翻身到另一个背光的方向。
　　他正欲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睁开眼，他抓了抓头发，手肘借力把身体撑起来，靠着床头屈起一条腿。
　　清醒一些之后，江桥转转脖子，他睡觉太过老实，脖子发出“咔咔”两声响。他转头，目光落到桌上。
　　阳光透过玻璃，首先投在靠窗的桌面上。昨晚写作业用的本子课本被照的发亮，靠窗排列着的一些书籍顶面贴着两张卷翘起的浅绿色便利贴，上面有道斜着的折痕。
　　江桥看着那两张叠起有厚度的下部分翘着的便利贴，勾起唇角。
　　那是自习课，整个教室悄然无声，老师在上面盯着。除了呼吸声翻页声，以及纸笔摩擦声，再无其他。
　　暮迟用笔杆敲敲江桥胳膊下压着的书面，推给他手下压着的题，眼神往题干瞟示意的同时用左手指。右手跟指题的手交叉一瞬抓过笔袋里的便利贴，拿着笔写了几个字，推给江桥。
　　江桥看她一眼，捏起她一根指头把她的手移回她自己的桌子上。接过便利贴一看，“我不会，讲讲”五个略微潦草的字迹写在上面。
　　他在上面回道：行，给你写便利贴上面？先继续往下写
　　暮迟也写：我先写下边的，随你
　　江桥把这张带着字的便利贴撕下，随手贴在立起来的书脊上面，剩下的暂留在自己桌上，下端翘起，他随手翻了个面压着，恰好压出一道痕。从书立中随便抽了个本子，打开空白一页。
　　恰好他刚才也在做作业里这题，花了半天才有思路。他把过程从上至下写在一侧后在旁边写为什么要这样做。
　　最后，旁边的空页上写着一行字：要是看不懂的拿红笔画出来，下课先别去吃饭，给你讲。
　　江桥的字秀气，呈在白纸上好看。下课后坐在位上给暮迟讲她画出来的一处，从那一处开始往后暮迟看的时候就没看明白。
　　江桥只好重头给她讲一遍，说出话来讲的就是明白。他耐心的、语速放慢的给暮迟讲，她懂了之后江桥想等她一路去食堂，她却说再看一遍马上就去。
　　江桥直接把本子塞给她，只能自己先走。
　　他回来时暮迟不在。教室里的人零零散散的闲谈，累了困了的趴下睡觉已是常态。书脊上的便利贴上重叠了带有压痕的一张，这张的字明显比下面盖住那张更工整：
　　谢谢江哥哥讲的题。
　　江桥被逗笑，把她两张便利贴夹进课本里。
　　班里从军训以来，互道哥姐的风气便已形成，如今这风气更盛。不论生日，不论身高，你喊我哥我就喊你姐，你喊我姐我就喊你哥，前缀是什么都无所谓，要的就是一片和气。
　　有很多人打趣喊他江哥，喊他江哥哥打趣，但每每只有暮迟喊时，他才愿意，他才有耐心听。甚至，他贪心，他想一直都听她喊哥哥。
　　江桥走到桌边，手指轻触上她写的字迹后摩挲，随后从书面揭下来，放到不易看见的书架内壁里。
　　他洗漱完毕走进厨房。江溯睡眼惺忪走出来，头发睡得蓬松到凌乱，在房门口站了一会走进卫生间洗漱。
　　江桥屋内传来一阵铃声，江桥把热着牛奶的灶台改成小火回屋查看。
　　手机上□□群聊里一条一条蹦出消息，江桥点击同意通话，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霎时间充满整个房间。
　　“哎，江桥进来了江桥进来了！”不知道是谁在喊，声音一个接一个的聊着，系统提示都卡顿了，半天显示不出来。
　　“咱们不是说要去人民广场吗？几点？”熟悉的女声响起，江桥拿着手机进厨房继续热牛奶，把手机开了免提放灶台旁边。
　　暮迟听这样子早就醒了，精神头正足，声音里透着兴奋。
　　“现在才八点多一点，咱们可以十一点半出去，正好吃完午饭转一转。这还是咱们班第一次出去吧？有点小激动。”何年那边偶尔传来他姐姐的嫌弃声。
　　江桥把牛奶倒进两个杯子里，提一个现实的问题：“作业怎么办？”
　　讨论声正盛时，网络不好卡了两下。随后的听起来应该是李蔚的声音：“江桥，这就是你不对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啊，咱们都趴书上快一个月了，九月还有一个星期就结束了！”
　　暮迟的声音响起：“就是就是。”
　　约莫二十分钟，电话挂断，一切事宜有了基本的规划。“咚咚”两声，江桥循声走到门前，从猫眼一望打开门。江溯正把作业从屋里挪到餐桌上打算写。
　　“你怎么下来了？”江桥见来人，侧身让她进门，随后把门带上。
　　咔哒一声门合上，暮迟跨进门，轻车熟路从鞋柜找到拖鞋换上，手里抱着课本，肩上挎了个帆布袋。
　　“我给你发消息拍题你不是没回吗，江溯也没回。我卷子就剩那一大题了，我就想着下楼找你，到点直接跟他们碰面。”暮迟斜身，跟江溯打了个招呼。
　　她把包放在餐椅上挂下，空出手来把书放在桌上。
　　江桥转身问，手指着卧室，随口问：“那你进屋？我给你讲。”
　　暮迟一个“行”字还没说完，江桥想起那张卷翘的便利贴，对上江溯有些想了解接下来事情走向笑的狡黠的目光，连忙改口道：“算了，你先看看她写了没，我去拿。”
　　暮迟便坐下来看向江溯，江溯已经从旁边一堆书中找出来，暮迟看向那道她没写的题在江溯的卷子上写了一半字迹又划去。
　　“这个？我也不太会，就有一点思路。这些字算是我挣扎过的证明。”她一脸认命，暮迟便拿过她的卷子对起答案。
　　江桥坐在两人对面，问了是哪道题之后发现自己写了，于是给她们两个同时讲。
　　江溯之前思路想的跟他差不多，听一遍下来之后自己就开始试着做。暮迟还有些不理解，江桥见隔着一张桌子不方便，直接走到她旁边站着，俯下身一只手撑着桌子讲。
　　这样下来两个人距离更近，每一个音节都听的更清晰，暮迟这一遍听的更投入，江桥指哪她看哪，甚至抢答。江桥点头之后她接着听讲。
　　她只是悟性稍微差一点，努力听听也能听懂跟上。
　　江溯转头看了看两人，看着亲哥脸上带着笑看暮迟的反应。每讲一个点他问能理解吗，她点头，他继续讲。
　　江溯拿出手机，拍了这两人，还专门找了构图角度。
　　快门声没有引起两人注意，江溯起身去倒水，结合这一阵甚至更早江桥对着暮迟时的表现，心里莫名有些猜测。
　　她端着三杯水来，一路走的战战兢兢，生怕撒了，平稳放到桌上，她继续做题。
　　暮迟听着江桥讲，明白了一步之后她就写上去，江桥也耐心等她写完之后继续说。她写完了拿过江桥和江溯的对了对，大差不差。
　　“谢谢江老师啊。”暮迟顺手拿起玻璃杯对着江桥举起，随后江桥胳膊一动，拿起他书面前的杯子，身子靠着餐桌看上去有些慵懒，主动跟暮迟碰了下。
　　他杯子在暮迟下方，玻璃杯相撞发出“叮”的声响，随后稍微歪头冲着暮迟笑着举杯缓缓喝下。
　　暮迟转到另一侧，和江溯面前的杯子也碰了下。
　　江桥刚才所做，都被江溯看在眼里。江溯又拿起杯子跟她碰回去，语气略微带着调侃：“白开水让你俩喝的跟红酒一样，我身上现在穿的已经不是常服了，是礼服。”
　　江桥重新坐回对面，他昨晚一直在和理科死磕。他习惯把一科一股脑写完，特别是理科。不然隔天后会大脑宕机一样，思路全忘兴致全无。
　　理科写的差不多，他抽出历史练习册写着。
　　暮迟更擅长文科一些，理科曾被她喻为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她的基础其实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理解稍微弱了点，稍微愚钝。不然也没法给何年讲题。
　　她解决了那一道题，开始和江溯一样写英语报纸。
　　英语报纸总有些枯燥的长篇完形填空，暮迟偏偏觉得有趣。
　　就像今天，有一篇完形填空，讲了一个人放风筝，结果风筝缠到树上，四下无人可以帮忙这个人就上树摘风筝，结果树枝不撑，他摔下来了。
　　这样的流水账小故事，暮迟还能够笑着看下去。
　　今天的晴空中万里无云，秋风一阵阵吹动路旁的梧桐树。麻雀总是在电线杆上并排站好，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圆球守着大马路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几点了？”江桥手扶着后颈，左右动动脖子。
　　“十一点多。”暮迟点开手机看了时间，随后望向江桥。
　　江桥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转身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他出来时穿着白衬衫，下摆随意塞进米色工装裤里，随意却俊朗。他底子本来就好，暮迟一瞬间看得出神，眼睛往桌上玻璃杯瞟，自己莫名咽了下口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咽口水，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些微动作是为何，近来总因为江桥而产生这些反应，她却不知原因。
　　江溯戳戳她，她移开目光回神。江桥注意到她愣神，笑道：“怎么了？”
　　江溯把桌面上的书归整好，暮迟倒了杯水灌下：“你真的很适合这样穿哎。”
　　“嗯？”江桥眉毛一挑，有点开心了，唇角弯弯，“这样啊。”
　　暮迟点点头，再次看了时间，催促道：“哎呀小溯该走了，咱们要先在学校门口汇合的。”
　　江溯随意拿了件外套，往身上一穿，在旁边换鞋。
　　三个人到育才门口那一刻，先到的班里人穿着各自常服招招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互相间见到对方不再穿着蓝白校服的样子。
　　人齐一部分之后，他们拼的车到达——
　　高一a班第一次非正式团建，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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