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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傻子
看守庄子的李家夫妇,都是侯府的家奴。男人叫李得财,是个酒鬼,因跟某位在侯府大夫人身边当差的人有点亲戚关系,又给了些好处,才得来这看守庄子、管田地收租这份差事。
李得财以前买过一个媳妇,但没几年就病死了。虽然对外说是病死,实际上是被打得卧榻不起,只留下一个儿子。整日跟在男人身边,游手好闲,父子俩一个德行,在村子里根本不受人待见,也就是傍上傅家这棵大树才作威作福。再后来又过了两三年,一位从侯府里出来的丫环被指给他。
也就是现在的妇人。
妇人姓檀,单名一个芸字,很好听的名字。曾是府里姨娘身边的丫环,因为种种原因被强行指配给这样一个丧妻的老鳏夫……
而那位姨娘不是别人。正是傅寒烟的亲生母亲,裴姨娘。这些沉重伤痛的过往现在傅寒烟还一无所知,毕竟裴姨娘病逝时她才3岁,又痴痴傻傻的不知事,连檀云的模样都没记清,加之记忆混乱残缺,就更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这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她知道善,知道恶,知道谁对她好,知道该怎么做。
……
……
被送到庄子上的第四天。
没人再进入傅寒烟的屋子。尽管檀芸来过几次,也只是在门外徘徊,没能进入。
——李财得让儿子锁了门,收好钥匙,不再让檀芸母女俩接近。
傅寒烟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多,一直浑浑噩噩睡到入夜后,才又勉强醒来,头昏昏沉沉的痛;她尝试动了一下手臂腿脚,在都能用得上力后,才慢慢的扶着床边尝试想坐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些难闻的血腥异味。
她知道异味的来源。毕竟重伤躺了这么多天,换作是谁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屋子里昏暗一片。
她强忍着剧痛,勉强从床上坐起来后,慢慢的、小心翼翼扶着床沿下床,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借着窗纸外渗透进来的昏暗月光,慢慢摸索着在屋子里走动,仔细观察量屋里的一切……
最后停到梳妆台前。
宽厚的木桌雕刻花纹。铜镜上盖着白布,显然是为了防尘。她拉开白布,凑近想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无奈光线实在太昏暗了,最终也只能看着到镜里有个脏兮兮的、瘦仃仃的人影轮廓。
特别是苍白如纸的小脸。惨淡的白色,在昏暗中显得尤为明显……
在这之后。
傅寒烟找到一些针线与剪刀。一些针线活所用的材料。竹针有筷子来长,比牙签粗些,似乎是用来编织的工具,两端削尖,表面很光滑。她将竹针轻旋转,针尖笔直朝前方,在手中掂了掂——
竹针可以做为防身工具。
她曾就读过警校,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也加入过某些飞牌俱乐部,对传统飞镖、针形类暗器熟悉擅长。除此之外,更接触过不少冷兵器、热兵器的知识原理等等……并非爱好,只是一缕不知因何而起的念头;下意识想了解更多、更全面的知识。
源于一直以来的某种预感。
除了直觉还有恍惚的梦。梦到被大火淹没的画面,也曾梦到身处一个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国家的古代烽火战场里,还梦到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在云雾缭绕的尽头走向她……
这些梦似正在应验。
醒来遭遇的一切惨烈欺辱经历,让她深刻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权贵上位者想杀人是件很轻易的事,要活下去唯有步步为营;那对父子不想让她活,傅家人想必更早已将她当成死人。
接下来要如何做她已有大致打算,唯一欠缺的只是时间与契机。
而在此之前……
“咻”
一根竹针笔直射出。
即使力道不足,没能射入墙壁,其碰撞声与飞行轨迹已具力感。
次日早上。
小丫头不知那来的钥匙,趁李得财出去办事时,悄悄端了粥来喂傅寒烟。
——李小玉,刚满11岁,长着一张很讨喜的圆脸蛋,杏仁眼,只是面色发黄,还有些小雀斑;头发也又细又黄,扎着两个小揪揪,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却又发育得过于早熟,宽松凌乱的对襟式衣裳,也遮不住胸前高耸起伏的曲线。
“你快吃。”
李小玉急切将粥往傅寒烟嘴里喂,快到她都有些来不及咽下去。
也幸好是流食。
不过都已经凉了。
但眼下正值春夏之交,气候温和,凉粥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但比起食物,她更在意小丫头怎么进来的,从之前只有妇人在门外的徘徊啜泣却一直没进来,不难猜出门被锁着。
“……钥”
傅寒烟想问钥匙何来。可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李小玉舀粥堵了口。
“别急,这不正喂你吗?”
“别说话了,快点吃。”
李小玉有些凶巴巴的说。一边又目光复杂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瘦得不成人形的可怜三小姐,嘟哝着:“娘说你不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怎么会被打成这样子,被打成这样还不跑,你就是傻子……娘也是傻子。”
“……我也是傻子。”
“……我们全都是傻子。”
因为光线昏暗的关系,傅寒烟这会才发现李小玉哭过,眼圈红红的,发丝有些散,衣裳有些乱……让她心底微微生出一丝异样。还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时,就又被对方凶了一句:
“你快吃呀!”
并且似乎觉得用勺子的太慢了,干脆就着碗凑到她嘴边喂。慢慢的喂。至少在李小玉看来是慢慢喂的,她却差点没被呛死,一阵剧烈咳嗽感尖锐的直涌上来,怕扯到伤口,又硬生生忍下去;眼泪都忍出来了。
李小玉以为她嫌难吃,“你哭啥?有的吃就不错了,这都还是我偷偷给你藏的,虽然比不上侯府,但……但我们家吃的就是这个,没有好吃的给你吃。”其实李家算不上穷。只是钱都被那父子俩大手大脚的花了;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大吃大喝,一分不给家里,多数时候母女俩只能喝粥,勉强果腹。
“你得吃完。我只能来一次,晚上就不能来了,你不吃就要饿肚子。”
“我娘很担心你……”
“一说起你就哭,可娘不敢要钥匙来看你,只敢悄悄来门外哭……”
李小玉说着又掉眼泪。
傅寒烟有心想安慰,但在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字后,还是放弃了。
只说:“……窗……”
她想说窗户可以进来。
可李小玉根本不听她说什么。
将剩下的粥灌进她嘴里后,匆匆起身抱着空碗就往外走。走得飞快,害怕多呆一刻,就会被李得财回来发现,到时候又是一顿毒打。
甚至还会连累她娘被打。
“……户……”
当傅寒烟说完‘窗户’二字时,李小玉已经影都没了,只传来一阵关门落锁声。剩下几个没说出来的字,也只得憋回去,在心底微微深呼吸后。
‘这张嘴……’
她突然就恼起自己这张嘴来,为什么说话这么慢?还生来做什么!
……
……
入夜后。
万籁俱静,朦胧的月色顺着屋檐下纸糊的窗户渗透而入。弥漫着淡淡灰尘霉味与混浊血腥味的屋子里。傅寒烟正在黑灯瞎火中摸索,借着透进来的微弱光芒,搬了把椅子来放到窗户前垫脚,打算趁夜翻出去洗洗澡;不为别的,只为实在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臭味了!
“扑通”一声。
她摔得眼泪花直冒。
——是真疼。
庄子很大,约摸五进的四合院。
傅寒烟被安置在后罩房最角落的一间偏僻的屋子,与耳房离得很近。耳房是专供下人住的地方,李得财一家就住在其中,她一路凭着感觉走,观察熟悉环境,最后顺利摸到厨房里顺走一个火折子,一把水瓢,还有一件晾在晾衣竿上没收的衣裳,带着这些东西她回到后罩房院子里的池塘边,借着假山遮掩,舀水轻轻冲洗着……
她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从腿至后腰,全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狰狞疤痕。
冷水一冲淋,顿时又冷又痛。在匆匆擦洗好后,她裹上顺来的干净的衣物,再将旧衣服套在外面,然后就近生火来烤。因是无人居住的院落,没怎么清扫,地上的枯枝杂叶,正好给她提供了便利。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傅寒烟才收拾好离开。火堆已经灭掉,连同灰烬都刨进池塘里沉了,看不出有人生火的痕迹;她在将火折子与水瓢还回去的半路上,意外远远看到一抹略显熟悉的沧桑妇人身影,正缓慢走在前面。
似乎刚从什么地方回来。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女人是跛脚。走路不太稳,也没提灯,更没怎么看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失魂落魄,步伐蹒跚,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傅寒烟本没想露面,只想慢慢跟在后面走。但转念一想,对方也许是去看她……神情低落恍惚,但没有焦急色,显然并不知道她不在房里,那就是没有钥匙,进不了屋里,既然如此为何还在在半夜来?明明白天才让……白天那个小丫头才来悄悄给她送过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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