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往远夜

作者: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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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离开



      九月一日前一天晚上,连续两个月没有下雨的昆明竟然下起了连绵悠长,来势汹汹的秋雨,雨声潺潺,雨滴无情地拍打着树枝繁叶,地下的积水形成了坑坑洼洼,上面还有散落的花瓣和轻浮的绿叶,远处的山湖都围绕了薄雾,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轮廓,如此重大的阵仗却没有惊天动地的雷声。

      祁律霜父母给他的时间不多,新生报到后五个小时就要赶高铁,按照他父母的吩咐,一分钟都不能慢,事发太突然,祁律霜行李还没有收完。

      向砚慎是飞奔回家的,不顾身后的一切,只记得要看红绿灯和车辆,由于跑太快,怀中的书没有抱紧,课本渐渐脱离他的怀抱,掉落了几本都没发现,幸好向榴石跟着他,把课本都捡起来,也不至于开学第一天就没有课本。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他没来得及洗手,连鞋底上沾益泥土的白色运动鞋都没有换,就立马冲向房间,向砚慎弯下腰,双膝跪地,另外一只手伸向床底,他在床底中最隐秘角落里面找出了画满涂鸦小箱子。向砚慎拿出了目前为止,这一生中最宝贵的物品。

      他对宝贵的定义,不是从物品的价格多贵,而是其中的含义。

      箱子不大,与床底下空间相比,三分之一都不到。箱子里面分两层,第一层是关于他和他父母的,第二层是收集其他有意义的东西。不过,第二层只有寥寥几件物品,显得很空旷。

      第二层物品分别是,祁律霜送给自己的那幅画、祁律霜送给自己所有包括节日的礼物、跟祁律霜三张合照、唐安懿新年给的红包。

      向砚慎把第一张合照拿出来,还有唐安懿送给自己的红包,红包图案是Q版的米奇老鼠,非常可爱,Q版米奇老鼠头上还有金色大大的八个字祝福语,“平安喜乐,顺心如意”。

      红包的钱有一半他交给了向榴石,另一半则是留给自己,八百块钱向砚慎一分都没有动过,心想只是以防不备之需,当初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来得如此快。

      向砚慎刚踏出房间门,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去,他盯着桌面上的铅笔和纸,犹豫之下,把东西放在一旁,决定坐下来动笔写字。

      向砚慎家里是有信封的,他的祖父有个癖好就是爱收集好看、精致、代表着历史久远的信封,向砚慎去爷爷家就挑了几个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审美的,一直藏在书桌抽屉里面,要轻轻拍一下封面,才能把灰尘捋掉。向砚慎从未想过会有用过的机会。

      向砚慎写字慢,又怕对方看不懂自己歪七扭八,像蚯蚓的字迹,故意放慢速度,尽量让每个字看着工整,阅读起来不费力。

      向砚慎边写边回想着,祖父写信给自己写信的格式,生怕遗漏掉信的讲究。

      来回之间,他又换了好几种笔,开始用铅笔,感觉写在信纸上面不显字,又换成了中性笔,但中性笔没有橡皮擦,涂上修正带影响美观,所以第三次换成了可擦笔。

      由于向砚慎固执地抠细节,本来十五分钟就可以写完的一封信,花了二十分钟才写到落款的地方。

      有些人想做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十全十美,向砚慎就是这种人,他在落款的地方还盖了个背景刻着高山,中间是自己名字的印章。

      向砚慎出门前瞄了一眼时间,确定没有到祁律霜要走的时间,脚步才放松起来,没有进屋当时的沉淀。

      向榴石望着向砚慎的身影若有所思,知道他手中握的是什么,不过问也不反对,反而提醒向砚慎道:“等一下你回来记得拖地,屋子全都是泥巴。”

      门没有关,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她耳朵,她的语气里没有怪罪,向砚慎在外面敷衍地应着向榴石:“知道了。”

      向砚慎一进房间就看到了,正在蹲着地板收拾衣服的祁律霜。

      祁律霜目光看向他,神色狐疑,向砚慎咬着牙决定豁出去,他摊开自己的手,把手中的物品展现给祁律霜,声音如细纹,“走之前把这些带上吧。”

      祁律霜表情闪过一丝惊鸿,他顿了一下动作,语气平淡如水,“红包?”

      向砚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略微强势地把红包塞进祁律霜袋中,喃喃细语:“怕你被欺,你打不过高年级的,如果他们说你索要保护费,你就把红包留点钱给他。”

      祁律霜既是茫然,又感到可笑,他微微摇了摇头,想纠正向砚慎的刻板印象,柔声为自己申明,“我不会被别人欺负的。”

      向砚慎因为种种原因,自然是不信的,心中有心疼又有气愤,音量调了几度,“宁远暄沙包砸到你头时,你都不敢吭声。”

      要不是向砚慎提起,祁律霜早就把那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祁律霜也不知道向砚慎是从哪里得出来,“不敢吭声”这四个字依据。

      祁律霜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站起身来时,因为身高差,向砚慎只好仰头看他。

      口袋里的红包被手指夹着,祁律霜瞥了一眼,冷声进入向砚慎双耳,一举一动,对方都历历在目,“我不是不敢,我是不想跟他计较。”

      向砚慎其实早就听进心里了,但心中的执念还放不下,他想要祁律霜留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是一张后面全都是字印的破纸也好。

      向砚慎无理取闹,表面上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你胆小,可以随便嘲笑。”

      祁律霜争不过他,也不想再继续吵,最终还是收下了向砚慎送的红包、他们的合照、还有答应他去到苏州才拆开的信封。

      向砚慎帮祁律霜整理背包,但后面又发现自己帮不上忙,又把在悬半空中的手缩了回去。

      向砚慎像一个私家侦探,不容疏忽当下的祁律霜不易察觉的动作、眼神和感情。

      时间久了,眼睛有些发酸,揉眼睛片刻,祁律霜以为他的视线不会再为自己停留,结果向砚慎接着不明其意突然来了一句抒情语,“我会想你的。”

      风正好呼啸一声,树木吹得摇拽,从室内都能感受到大自然暴怒的剧烈,昏暗的光线下,祁律霜侧脸有种破碎美感,不知以什么神情和心态,单单“嗯”了一个音节。

      向砚慎无聊地趴在窗边,想睡觉却困意全无,一秒之后他打了个喷嚏,眼瞳慢慢聚焦,这个纯真的问题打破了宁静的氛围,“你会回来吗?”

      祁律霜颤了一下睫,没有直接承诺,反而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有时间会回来。”

      谁也不知道有时间是指什么时候,毕竟,自从祁律霜父母在外面打工,一年回来两次都不到,过新年都没回来,在电话里头说是领导要加班,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借口。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向砚慎还是不死心,逼着祁律霜薄唇说出个让他起码感到宽慰的答案,“寒假有时间吗?”

      室内给人带来的感受,要以一种心情来形容的话,那绝对就是失落,祁律霜缓慢吞吞道:“寒假应该不回来。”

      向砚慎之后十分钟之内都没有说话,垂下眸,脸上的光彩顿失,眸中如寒霜。也开始有模有样学起祁律霜的沉默寡言,姿势也保持不变。

      祁律霜有一瞬间抬头看向砚慎,发现对方眼眶中蓄着眼泪,向砚慎用袖子抹掉快要发泄出来的泪滴。

      祁律霜看了几秒,为了不被发现,又把目光收回去,默不作声,像是无事发生。

      这个年龄段终归容易心软,祁律霜不忍心再回想起也不想看到向砚慎流泪的画面,心也跟着疼,一时分不清离别到底谁更痛。

      祁律霜没有征兆走到向砚慎的跟前,在向砚慎错愣,甚至想要逃避中,他坚定地用手指以最小力度抚掉向砚慎苦涩的泪珠。

      向砚慎被这一举动更想扑在对面人怀里嚎啕大哭,祁律霜头一回主动让向砚慎觉得猝不及防,以前从来没有幻想过还会有现在的场面,是一场美得不真实,想都不敢想,只在梦境让人想留永驻心间的庄周梦。

      大概是冲动之后又清醒了,又恢复了丧失语言组织能力的祁律霜,祁律霜看到对方眼眶无新泪,欣慰松了一口气。

      向砚慎所有的脾气在这时全部都消失,如果刚才是全身竖起尖尖刺防备众人的刺猬,那么现在就是收起警戒的刺猬愿意把身上最柔软的肚皮交给对方。

      祁律霜用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最柔和口吻,最富有感情的眼神,大脑迟钝,愚笨地说出在平常不过的慰问句,“不哭了。”

      向砚慎感觉自己波涛汹涌眼泪快憋不住了,他头低低的,又鼓起勇气看对方的眼睛,他手抓着衣角,一副楚楚可怜,酝酿了许久才说,“你抱一下我。”

      祁律霜没有迟疑,果断抱住向砚慎,向砚慎在三秒的怀抱中闻到了薄荷洗衣粉味道。

      向砚慎情绪调节调节得很快,离开祁律霜较为冰冷的拥抱一分钟后,又像个无事人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很泪痕都没有,仿佛刚才偷偷抹泪的不是自己。

      向砚慎言语都卡在喉咙里,该说的话他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尽在眼神当中体现,向砚慎想,对方应该是懂自己的苦衷和不可诉说的口是心非。

      向砚慎随便找几个没多大用处的话题,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你要好好吃饭,要不然奶奶会担心的。”

      祁律霜怕向砚慎再哭,隔半分钟就会看他眼睛,把回复变得长一些,不至于让对方心碎,他诚恳道,“嗯好。”

      祁律霜离开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向砚慎塞了好几包自己喜欢的零食,背包鼓鼓的,不知道以为还装了什么,直到背包和行李箱塞不下。

      雨势太大,祁律霜并不想让对方陪自己下楼,向砚慎偏执意送到他楼下,还把自己最心爱的雨伞递给对方。

      秋雨愈发轰烈,丝毫没有停的样子,祁律霜站在屋檐底下,不慎之时,水珠竟然溅落到他的肩膀上,祁律霜没有接,他愣了一下,“我有伞。”

      向砚慎往前走了一步,没有松口,“以防万一伞坏了。”

      向砚慎的话对于祁律霜来说,很管用。

      互相又寒暄了两分钟,时间不能再往后推了,祁律霜是真的要走了,他整个人连同手中纯色雨伞都快要融入到青雨里,不见踪影来的时候素静,无闻,走的时候也是。

      向砚慎眉间紧皱,嘴唇抿,不理会雨滴飞溅,他只想追随对方的路途,不料脚步被烟雾雨拦下,断续忧郁间在祁律霜背后轻声道:“你要想我。”

      大约是雨色占据了对方思绪,风声喧哗,相隔的距离过于遥远,思念的情怀并没有传达,身在烟雨中或与雨为一体的祁律霜并没有给他回应。

      就连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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