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人辛苦劳作一年，在年末的最后一餐借个团圆的由头，必须得饱餐一顿。这餐俗称年夜饭又称团圆饭。
　　阿嬷准备的年夜饭跟往常一样很是丰盛，荤素汤菜一共八个菜。每道都是阿嬷的拿手菜，看得春眼花缭乱。他逮着阿嬷就问这问哪，全然顾不上吃碗里的肉。
　　“阿嬷这是什么？”
　　“这叫饭圆。肉圆沾着糯米，放在千张上蒸熟就行。”
　　糯米软糯鲜粘，内陷肉圆紧实。夹一口嚼在嘴里，糯米香与肉香混合流窜在唇齿间。
　　“阿嬷，那这个呢？”
　　“这个是千张包。用豆干与烧熟的糯米做馅，然后被裹在千张包里卷起来。这是阿嬷家的老古套菜。爷最爱吃这道菜。”
　　山老板吃饭总是喜欢把菜分成好几份儿，上一口吃完再接着下一口。正因如此山老板总是慢悠悠地吃饭，阿嬷会在每道菜上桌前分出一些，放在他碗里。
　　今晚，山老板尝到了件口感陌生的“菜”。
　　“阿嬷，这是个什么菜？之前没见你做过？”
　　山老板夹起一个大圆球，下面长着一个“尾巴”。被酱油染黑的肤色下，仍是倔强地保留出原本黄白色。
　　“这东西在我老家那儿叫做子古，长在乡下的田里。它在城里不常见。所以爷没尝过也是正常。”
　　在一旁的秋忽然抬头，左边的嘴角边还沾着三颗米饭。
　　“我还以为它是长大水里咧！它跟菱角上面的水葫芦长得好像啊！”
　　“秋哥，我见过它。明天我带你去！那里还有很多马蹄，可甜啦！”
　　春跳了起来，小手激动地指着门的方向。
　　“年初一就往田里跑，说了不能沾水也忘了？也不怕把爷给你俩买的新衣服给弄脏咯。”
　　阿嬷边说边拍了一下春的手背，示意他好好坐下吃饭。
　　山老板这次没有帮秋跟春说话。他虽读过几篇新思想的文章，骨子里对于一辈一辈传承下来的话仍持有敬意跟顺从。再者这风寒地冻，那田里不比冰窖冷？
　　吃到半道的时候，外头陆陆续续地响起爆竹声，以及一些小孩的嬉笑声。这种种引得春跟秋心里痒痒，双眼直勾勾地向着外面。
　　这一切只因山老板没有说话，他们都不敢擅自离席。
　　细嚼慢咽的山老板在旁人期望的眼神下，终于放下手中的碗。他先是优雅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后从白色的长衫里拿出三个沉甸甸的红纸袋。
　　山老板的第一个红包给的是阿嬷，接着依次是秋跟春。
　　这红包是年夜饭的最后一道“菜”，也是打开春跟秋的缰绳。他俩就像野马一样，一前一后地朝着门奔去。
　　大门一开，噼里啪啦声愈发响亮。
　　同一时刻，同片大地上、许许多多的爆竹同为赶走“夕”，赶走肮脏污秽，赶走猖狂的外匪而齐声作响。
　　山老板咽下碗中最后一口饭，这温热的感觉顿时令他心生余生安稳在这个临时避难的村子也不错的念头。
　　然而很快这个世外桃源将会变成“人间烈狱”，成为他心底一根无法消失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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