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街的贝克小姐

　　“你刚刚说的他要来了是什么意思？”凯瑟琳继续问他，“德古拉从不离开他的城堡，几百年来一向如此。”

　　乔纳森摇了摇头，凯瑟琳几乎能听见他在摇晃时腐烂的脑浆搅动的声音。这让她皱起了眉头，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德古拉的残忍。

　　“他在一年前找到我，想要我替他寻找你的踪迹，现在我找到你了，他就会来伦敦。”乔纳森从怀中拿出一沓已经发黄发皱的纸张，“我试图用笔写下他的罪行，可我写了三天三夜，只得到了这些——”

　　凯瑟琳接过他手中的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却只在上面看见了被重复无数次的一句话：
　　“德古拉是我的主人。”

　　这句话布满整个纸面，就这么重复着覆盖了十几张。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那些女人？”这是凯瑟琳至今最想不通的。

　　“他给我下的命令是找到你。”乔纳森答非所问，他接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魔鬼一般，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不顾地面上混着马粪的淤泥，朝着巷子外面爬去。

　　凯瑟琳暗叹不好，正想追过去，却只见那乔纳森在瞬间呕吐起来，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眼眶中流下黑色的血液，呕吐物里混着白色跳动的蛆虫，蠕动着，呼喊着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就算是凯瑟琳也从未见识到如此的景象。她呆滞地看着这尸体恢复了站立，最后从他嘴里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声音：
　　“找到凯瑟琳。”

　　这一声线是一直萦绕在凯瑟琳睡梦中的蜘蛛网，声音像是故乡的泥土般沉重。
　　然后她意识到了，这是德古拉存留在乔纳森体内的一句命令。

　　乔纳森说完那句话后再一次深吸一口气，他干裂的嘴唇张开，空气进入了他腐烂的腹腔中，像是把刚刚意外跑出去的灵魂抓了回来。

　　乔纳森恢复了正常，像是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对不起。”他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凯瑟琳在这几十年里无数次设想再次见到德古拉是什么场景，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凯瑟琳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女人？她们和这些毫无关系。”

　　乔纳森不说话了，他只是摇着头。凯瑟琳知道他是想说出来的，可事实就如同他写下的这一沓纸一般，说出来的东西只有效忠的言语。

　　这就是德古拉可怕的地方，他能只用极小的一个举动就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我来，一是想提醒你，还有就是——”他的手再一次伸进了黑色的衣服里，拿出一块保存完好的，一看便是天天拿出来反复擦拭的怀表。

　　凯瑟琳接过来，打开怀表，看见了里面镶嵌的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名长相甜美的女人，或许是金发，正直直看着镜头。

　　“这是我的未婚妻米娜。”乔纳森说，“求你了，让她另寻她人，不要再等我，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这是德古拉最擅长做的事情。
　　拆散一对爱人，摧毁一个家庭。

　　凯瑟琳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内心纠结。她从未做过这类事情，更何况做这件事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随后，她抬头看向这被命运捉弄的男人，问：“你能给我什么？”

　　乔纳森愣住了。

　　“你去告诉你未婚妻你的死讯，我能得到什么？”

　　-
　　第二天的福尔摩斯打开门，看见的是穿着整齐的凯瑟琳·贝克。她红色的头发被高高盘起，看上去干练了不少。她搓了搓手，道：“我认真思考了您的提议，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可以在闲暇时间担任你的助手，但有时我有我自己的事情，也请麻烦您不要多问。”

　　福尔摩斯闻言笑了，他侧开身子让凯瑟琳进来，自己则是打开窗户把自己的烟味散去。

　　凯瑟琳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侦探的私人空间：壁炉，杂乱的书籍，化学试剂，烟斗，还有一把被随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枪……凯瑟琳实际上最感兴趣的是他放在窗边的一把小提琴。

　　小提琴。
　　凯瑟琳上前摸了摸琴身，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位侦探的印象就这么稍稍缓和了些，她抬起头：“你会拉小提琴，先生？”

　　“偶尔。”福尔摩斯道，“有时候音乐能理清我的思绪。”不仅仅是音乐，还有他的水烟和那些药物，有时候医学的进步对他这类人来说总是有别的用处。而为了防止自己药物过量，福尔摩斯对化学和药剂方面的了解也十分透彻。

　　凯瑟琳经过他的同意后拿起了那和这块地方格格不入的乐器，将它放入自己的脖颈边，微微侧头，手指搭在那冰冷的琴弦之上，小提琴的弓带着松香的味道，气息进入凯瑟琳的鼻腔，让她像是在瞬间回到了过去。

　　接着，福尔摩斯听到了声音。

　　那是莫扎特的《G大调第三小提琴协奏曲》。

　　他有些诧异地回头，只见凯瑟琳站立在窗前，微微阖眼，动作熟练无比地拉着那音准已经不太好的小提琴。红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蹦跳着，旋律从琴弓倾泻而出，跌宕起伏无比流畅。

　　第一章拉完，凯瑟琳才是意犹未尽地放下小提琴。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乐器，她热爱音乐，但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在进入剧院时不是在觅食就是在忍耐。但小提琴，也确实是德古拉教她的难得美丽的东西。

　　而福尔摩斯则是回忆起了初见凯瑟琳的情形，他无比确认，她的手指无比干净，如同新生儿一般。而如果要拉出这么流畅的曲子，手指上不可能没有茧子。噢——这是他一直疑惑的不是吗？
　　她手指上什么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凯瑟琳听见了福尔摩斯加快的心跳声，她一转头，看见了福尔摩斯诧异的表情。她没做解释，只是朝他走过去，道：“看起来你今天有客人来。”

　　她注意到了被搬空的沙发，并且听见了楼下哈德森太太开门的声音。

　　“我托人找了一位合租室友。”

　　凯瑟琳并没有关门，于是福尔摩斯的朋友小斯坦福先生直接就是探头进来：“福尔摩斯先生——噢，您有客人？”

　　“这是我的助手，凯瑟琳·贝克小姐。”福尔摩斯即便是心中有疑虑，但他总归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小斯坦福认识福尔摩斯这么久，实在是没见过他需要什么所谓的助手。更别提是什么女人了！他惊讶地看向那位助手小姐朝他问好，又不禁感叹这位小姐的美貌。

　　她的红发，她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

　　小斯坦福承认，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他不禁看呆了，等到他回过神来便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给福尔摩斯引出身后的男人。

　　“这位是华生先生——这位是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与华生握手，随后却对凯瑟琳道：“来试试。”

　　凯瑟琳首先是听见的这人上楼梯时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一位腿脚不便的受过伤的男人。随后，凯瑟琳闻到了他身上非常细微的消毒水的味道，也或许是化学试剂，但这味道她上次曾经在休伯特医生那闻到过，即便是很细微，但这一气味总是会沁入一个人的衣物甚至是毛孔。

　　“你是个医生？军医？”凯瑟琳得到答案，但却说不出更多了。

　　华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他茫然回头看向小斯坦福，“你告诉他们的吗？”

　　小斯坦福同样惊讶，他摇摇头，把目光投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笑了笑，道：“你一定是从阿富汗来的吧——”他迎华生进来，让他看看这间屋子的剩下一部分，“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吸烟……还有小提琴，你在意小提琴吗？”

　　“那得看音乐是否动听。”

　　“那就不用担心了。”福尔摩斯将次卧的门打开，“因为之前的公寓出了些问题，我就先搬了进来，哈德森太太人不错，愿意让我先付一半的租金。我的作息有时候会不太规律，也会经常在家里做化学实验，希望你不会在意。贝克小姐就住我们的对面，哈德森很喜欢我养的一只花狗，最近它都在哈德森太太那……”他像是应付一般把一切都说完，像是接下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去做。

　　凯瑟琳大概明白了这位侦探的脾气，他在谈论到感兴趣的话时会停不下来说话，甚至像是个谈论到玩物的孩童。

　　华生看起来对周边的环境很满意，只是他心里或许有太多惊讶了，以至于他一直给小斯坦福递眼色。

　　小斯坦福先生则是没空理会他，他的双眼仍旧看着凯瑟琳，眼睛一眨不眨的，完全被她迷住了。

　　等到凯瑟琳离开，他才是对福尔摩斯说：“你的女邻居可真是漂亮！”

　　“是吗？”福尔摩斯抽了口烟，“我没发现。”

　　这下就是华生都忍不住了：“上帝——”

　　“永远不要让外表蒙蔽你们的双眼，先生们。贝克小姐的身份没人知道，她虽然是我的助手但这可不代表她就是个好人。我上次见到的所谓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可是残忍杀了三个孩子。”

　　“你可真没人情味。”小斯坦福却抓到了重点，“这世界上还有你看不透的人呢？”

　　“我不是神，斯坦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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