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我们两家一直交好，曾经是老邻居，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我就常常住在陈家，后来陈家搬家，我上了初高中，还经常去蹭饭。
　　只是老陈这里居然会摆着我父母的照片，着实叫人意外。
　　照片上的父母很是年轻，大概是20出头的模样，父亲穿着那个时代流行的港式西装，母亲躺着时髦的卷发，两人看着镜头，笑得不自然。
　　那个年代的人拍照少，经常还没到自然的状态，照片就拍完了。
　　“爸爸，妈妈。”我轻轻唤着他们，拿着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保存到了私密照片里。
　　我总是觉得不看就不会想念，只要好好活着，就不会去回忆，却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与他们交集过的人，回忆就不会消失。
　　再睡下，就不大好醒了。
　　这一次似乎陷入梦中，一会儿是形容枯槁的舅舅，一会儿是远离的父母，我努力唤着他们每一个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只觉得身上越来越沉，直到沉入黑暗中。
　　那片黑暗的却也是不安静的，里面的声音嘈杂，有人说希望我一直开心，有人说想做我的家人，还有人说，叶涵，你怎么这么天真。
　　那双眸子与黑暗融为一体，满眼的不耐与厌烦，叫我一下惊醒。
　　一下便撞入了一片黑瞳中。
　　“林萧！”我下意识地叫出声，只觉得还在梦中，双手却一下被抓住，随即便被放入唇边轻轻吻着。
　　果然是他！
　　我触电般抽了手出来，立刻坐起身子后退一些，离这个人远点。
　　这个动作太过明显，那双眸子明显受伤，却又随即转成讨好的模样，寄来一杯水。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太习惯这样的林萧，“”
　　“我看你一直没有回家。”他似乎挺高兴，因为刚刚叫的是他的名字。
　　我没有注意这句话，又问他怎么进来的。
　　“陈默开的门。”
　　真是诡异的事情！
　　转脸，便是看到餐厅那边灯亮着，陈默端着饭菜出来，很是自然地叫我们过来吃点东西。
　　一时间我又有些分不清是真是梦，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稍微清醒一些，看着镜子里的那张憔悴的脸，面前出现了一个毛巾。
　　“他今儿在公司楼下堵我，非得要找你，后面又跟到了我家，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让进来了。”陈默蹲下一些看我，如同年幼时候那样逗着，“瞧瞧这样，生气了？”
　　“没，我就是觉得最近总给你添麻烦。”
　　“你不生气就好，”他松了口气，“虽然这个时候不太好，不过吧，我也是觉得你俩有什么话，还是得说开，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总是如此理性，话都说到这里，我便也点了点头，有些怀疑这家伙接了林家的项目，要不然怎么当起了中间人。
　　其实我和林萧在一起时候都没什么共同语言，现在能对彼此说的话更是少。
　　除了彼此问问身体情况，道了节哀和保重，大部分时间都是陈默在和林萧聊聊工作和国外留学的一些事情，来缓解这尴尬的场面，后面有酒精助兴，气氛才稍微好一些。
　　如今林萧在娱乐圈的不少工作停了，剩下的多是收尾工作，后面的重心会转移到幕后和林家的业务上。
　　他终于开始认清现实，要回去继承家业。
　　说着林萧还想添一杯，考虑到他的胃不太好，我便只让喝了些水。
　　这种关心只是朋友的，偏偏林萧眼里多了笑意。
　　这一瞬间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林萧和我在一起时那么冷淡，着实是怕我产生更多的错觉，这么一想，又有点觉得自己之前在林萧面前是挺招人烦的。
　　陈默不知道我这个想法，见着气氛还可以，说下去买些东西，给我们留了点空间。
　　就剩两人，话也就好说很多。
　　林萧给我添了点水，开口便是道歉。
　　原因呢？
　　“那个时候，我催你还钱，是希望你可以回来北京，你突然就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话挺难得的没什么底气模样，强制收回了戾气，“对不起，叶子，我没想过要逼你到那一步，你父母的那套房子，我会买回来，你给我一些时间。”
　　这些事儿大概是陈默说的。
　　我实在想不通这俩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想问，只告诉他没必要，该过去的就过去，人还是得往前看。
　　更何况借钱还钱本就天经地义，我没有资格指责什么，当下更关心的是，他这个样子还要搞到什么时候。
　　“你不信我。”
　　他那么受伤模样，叫我也跟着有些难受，这家伙太知道怎么拿捏我，偏偏我却不知他想什么。
　　“林萧，我就是想你活得舒服点，这样耗着，挺没意思。”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苦笑着，满眼深情，“叶子，我什么都可以改。”
　　男人总是能把我会改说得轻松，可惜三岁看老，本性难移。
　　“林萧，你本就是我行我素，也不是那种会为别人改变的人，”眼看着他要反驳，我只好把话说得重点，“前年过生日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困惑布满了那双黑瞳，很明显，他不记得。
　　“那天你说要回来吃饭，一大早就点了菜，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准备，但是等到晚上，等到凌晨，你都没有回来，而且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大概也想了起来，脸色一凝，说话有些虚，“那天我太忙——手机又没电——”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我说一声吧。”
　　他沉默着，相当于是默认，说着对不起，以后肯定不会发生。
　　“林萧，你不用感到抱歉，我说这个事儿，不是为了指责你，只是希望你能意识到，你本来就是这样潇洒的人，没必要说特意去为我改变什么，人吧，要是活得不舒坦，也不会坚持多久。”
　　比如我们，最终就是这个结果。
　　林萧沉默了很久，垂着头，又灌了一杯酒下去，抬眼时候，双眸都是模样的，轻声问着，“叶子，我是不是，对你特别不好。”
　　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委屈，搞得我也不太好说什么。
　　我没办法像个圣女那样说挺好的，感谢遇到你之类的话，又没有立场像个泼妇指责他大大小小的过错，所以我只能说，“林萧，算是我求你，好聚好散吧，我真的尽力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林萧本来酒量就一般，突然就对着瓶吹，拦又拦不住，到底还是喝高了。
　　问他住哪儿也不说，又不能丢老陈这里，考虑到隐秘性，我只好叫了冷昊过来处理。
　　他应该是在哪里应酬，听到电话后很快就来了，身上还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
　　我们一起把林萧架上车，冷昊脸色很难看，
　　“你也知道他胃病刚好，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冷昊这个语气叫我不太爽当，搞得好像林萧怎么样都是我害的，不仅是他，就连林萧身边的人大都是觉得我拖累了他。
　　其实林萧很少带我见他那些圈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今天这样。
　　“酒是人家自己喝的，你怪叶子做什么。”陈默很是不高兴，还想再说两句，只是听着林萧一阵吐，便催着冷昊赶紧带人去医院。
　　冷昊看了我一眼，是想让一同过去。
　　林萧那一米九的大个子，一个冷昊着实没办法弄得过来。
　　我便让陈默收拾收拾早点休息，这边先过去。
　　“真不需要我么？”他不太放心，瞥了眼正给林萧松衬衫的冷昊。
　　“问题不大，到医院那边就有人了。”
　　“他若是再敢说你，都给怼回去，什么人，都分手了，找人帮忙都没个好语气，就知道欺负你好脾气呢，”陈默的声音有些高，却也没叫我为难，提醒着，“明天有端午的活动发布，别太晚，晚上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我都应下，离开时候，陈默一直在后面看着，还拿手机给车拍了个照。
　　冷昊大概也看到了，轻轻哼了一声，开始给医院那边打电话，一会儿又给林萧的助理打电话。
　　我们到的还是之前林萧的医院时，刚到门口，就有人在等着了，将林萧抬上担架，一阵手忙脚乱的，好在也没什么大事儿，所以林萧很快就被推了出来。
　　这么多人在，自然也不需要我，便想收拾一下离开，冷昊却拦住了我。
　　“叶老师，他醒来定然会问你在哪儿。”
　　“冷昊，我明天得上班，有什么事儿随时跟我说，可以么？”
　　“老师会接电话，会回消息，是么？”他补充了一句，“我怕林萧找不到你会着急。”
　　说的好像不做这些，他们就没办法找到我一样。
　　我点了点头，“还有别的需要我保证的么？”
　　“再等5分钟左右，林萧助理马上就到，我顺道带您回去。”
　　这个私立医院在江宁这边，回到市区着实比较远，这个点打车怎么说也得小200，我没有拒绝这个好意，只是也不想在病房和他带着等着，便去楼下大厅等着。
　　那电梯门一开，倒是意外遇到了个熟人，那戴着眼镜的小伙儿，可不就是隔壁的新邻居。
　　他看到我也有几分意外，甚至还有几分慌张，忙说着要去看家里人就跑了，一拐弯就没了影。
　　我觉得奇怪，看着电梯来了，便先下去了。
　　冷昊很快下来了，手里拿着西装，一边走路一边拽了拽领带，看着眉头舒展不少。
　　这模样有点年少时候打球的模样。
　　这两孩子，那个时候其实我都挺欣赏的，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和林萧算是发小，有时候外形上看或许觉得冷昊火爆，林萧稳重，然而其实大部分时间，冷昊是更像长兄的那个，对林萧照顾也更多一些。
　　林萧其实是有哥哥的，感情也不错，只是平时工作交集少，来往也就少了一些。
　　“林萧最近情况都是压着不让告诉他哥，其实他哥都知道，明天或者后天会直接飞过来。”冷昊见我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便说得直白一些，“若是他找你，一定要随时联系林萧，或者联系我也可以。”
　　“这么难应付么？”和林家大哥我只打过一次照面，还是林萧上次因为拍戏受伤住院，虽然身居高位，到底还算个有礼貌有修养的明白人。
　　“林萧从小就没个管教，林家也想趁机管管。”冷昊没具体说林家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又强调了一遍，若是林家大哥找过来，一定要联系他。
　　我口头应下，心里不以为意，毕竟法治社会，莫说林家，就连林萧我都是和他没什么牵扯，实在不懂找我干嘛。
　　一路上，冷昊放了五月天的歌，聊起了音乐，后来又聊起了运营相关的工作，下车的时候，他从车里拿了个盒子给我。
　　那盒子看着挺精致的，更何况还是从他手里出来，一看就价值不菲。
　　“客户送的，我也没打开看是什么，主要手头上也没什么东西了。”他说着已经塞我手上，挠了挠头，“老师，今儿是我说话重了些，实在不好意思，希望您不要介意。”
　　莫说道歉，就算是不道歉我都习惯了，便是笑笑，想把那盒子放回去，他却转身上了车，一溜烟就跑没了。
　　道歉这件事儿，不管是他，还是林萧，都干的格外别扭。
　　我给陈默说了一声到家了，没想到他没睡，很快给了回复，早点休息。
　　今夜是可以早点休息的，只是得睡在一片狼藉里。
　　我极少对外人有情绪，一旦发泄情绪就总是如此，撕东西，把一切弄得混乱，昨夜确实是折腾过了，家里乱成了狗窝，也不知道收拾时候要收拾多久。
　　或许我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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