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太阳

　　学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严重检查仪表方面的问题。而这种检查，没有固定的规矩，大概率都是突击检查。

　　很不幸的，裴连翘因为今早起床时贪睡了一会儿，慌慌张张出门时，把校牌忘在了家里。

　　她站在校门口地对街上，犹豫张望，车子从她面前开过，街口的阿婆正在摊鸡蛋饼，电装茶叶蛋的电饭锅里冒着徐徐上升的白色蒸汽。

　　一幅再普通不过的，人们脚步匆匆，各个忙碌的烟火画面。

　　裴连翘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咬着牙，心想，大不了就记个小处分而已。

　　她抬脚，准备过马路。衣领被身后的力量拽住，裴连翘下意识回头，看脸一张十分俊秀的脸。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世界任何纷扰皆与他无关。

　　裴连翘看清来人，兴奋地跳了一下，面对着他：“杜司禹！”

　　杜司禹目光低垂，打量着她，眼眸里透着疑惑：“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不进去？”

　　“嗯……”裴连翘的脸上难得出现这种有些尴尬的表情。

　　也很少说话会这么犹豫。

　　杜司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手抬起，摸着自己的左胸口，那里空空荡荡的。

　　他立刻明白了，抬手摘下了自己的校牌，把自己的照片倒扣着在校卡的下面，露出了贴照片的区域。

　　他把重新安装好的校牌递给她：“一会儿学生会要是问起你照片的事，你就说不小心弄丢了，还没来得及补。”

　　裴连翘低头看了一下，立刻摆手：“不行不行，这样你就没有校牌了。”

　　杜司禹无所谓地说：“我有备用的。这个你先用。”

　　裴连翘看着他，眨了眨眼，晨光温柔地落在她的眼底。杜司禹抬眼看她，依稀在对方的双眸中看见了自己。

　　“快去吧。”杜司禹将手抬的更高，示意她把校牌拿走，“一会儿要拉铃了。”

　　裴连翘犹豫了下，从他手里拿过校牌。正准备转身走得时候，发现身边的人没动，转过头问：“你不走吗？”

　　杜司禹说：“我买个早饭，你先进去吧。”

　　听见他没吃早饭，裴连翘忽然想问他，你不在家吃早饭吗？

　　时间紧迫，还剩十分钟就要打铃了，她没有耽误杜司禹的时间问东问西，她冲他笑了笑，说：“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杜司禹微微愣神，随后说：“好。”

　　裴连翘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学生会看见她左胸上的校牌没有照片，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下。

　　裴连翘按照杜司禹教给她的说法，顺利糊弄了检查仪表的学生会们，成功进了校门。

　　进班级后，裴连翘趴在阳台上一直往下看。距离第一节课打铃还剩下两分钟，她的目光努力在穿同款服装的人群中寻找，可还是没发现杜司禹。

　　于童从厕所回来，在走廊上看脸东张西望的裴连翘，走过去搂住她，和她一起往下看。

　　“你这是在找什么呢？”于童凑近她问。

　　裴连翘闻到了烟味，知道这人是又跑去厕所抽烟了。她知道于童烟瘾大，也劝过她好几次抽烟有害健康，但于童都不当一回事。

　　甚至还用毫无章法的逻辑反驳她，说这世界上这么多人抽烟，也没有新闻说抽烟能让人迅速翘辫子的事，就算她不戒烟，自己也能活到六七十岁不成问题。

　　裴连翘对她的歪理不予置否。

　　人陆陆续续地走进班级，裴连翘还是没看见那个身影。

　　于童又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裴连翘毫不掩饰地回答：“在找杜司禹啊。”

　　“你找他干什么？”于童本能地想起上次水杯的事情，知道她为了还这个杯子，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你杯子做成了？”

　　“还没，”裴连翘转过身，她面对于童，“要期中考试结束后吧。”

　　“那你找他做什么？”于童又问了一遍，“你和他又不是很熟。”

　　全班的人都和杜司禹不熟，因为他本人也没有丝毫要在班级里交朋友的意思。

　　处于青春期的人都是敏感且脆弱的，拥有自己的骄傲和锐气，不会干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裴连翘如实把刚才校门口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的啊？”于童不太敢相信。

　　“真的。”

　　还未等两人多说什么，上课的铃声响了，穿透了整栋楼，震出阵阵回荡。

　　临川中学每天第一节课的上课铃要打三次，前两次是短的，寓意是催促学生们加快进教室，最后一次的铃声是长的，急迫的铃声密集，扰乱得人心神不宁。

　　裴连翘转头看了一眼杜司禹空档的座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会因为自己要迟到了吧？

　　第一堂课是英语，科任老师哪些教案提前进了班级，长长地铃声刚结束，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声音低低沉沉的，丝毫不见惊慌：“不好意思，老师。”

　　英语老师是个漂亮的女老师，看见杜司禹，笑道：“刚打完铃，不算迟到，快回座位吧。”

　　杜司禹点头：“谢谢老师。”

　　穿过过道，杜司禹的目光和坐在靠窗位置的裴连翘对上，对方看见他的第一秒就露出了笑容。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

　　似乎是在为他庆幸。

　　杜司禹回座位后，有嘴皮的男生打趣道：“老师，您这是偏心啊，上次您都算我迟到了，还让我在前面站了了五分钟。”

　　英语老师用黑板擦敲了敲黑板：“上次你都打铃五分钟后才进的教室，老师让你在前面站着听五分钟课，你这是有意见了？”

　　嘴皮的男生见好就收：“没意见，老师说得都对。”

　　一则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英语老师让大家翻开书，开始讲上次没讲完的那篇英语作文。

　　裴连翘偷偷地转头，杜司禹正在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书，似是有感应，他抬眼，正撞见女生递过来的目光。

　　教室里只有站在前面英语老师正在读作文的声音。

　　窗外的晨光落在女生肩膀上，被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弧度。

　　杜司禹看见女生轻手轻脚地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她是在问他，早饭吃了吗？

　　杜司禹说不清这会儿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温暖，触动，或者是酸涩？

　　他没有答案。

　　唯一让他深刻的便是，他有了被人在乎的感觉。

　　在这个与他如此格格不入的生活里，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了被在乎的感觉。

　　而这种感受是一个他还不算熟悉的女生给予给他的。

　　她会担心打碎他的杯子喝不了水，会因为踩脏了他的鞋子怕他生气，会因为他随口说的一句没吃早饭而放在心上。

　　明明他们之间，还不算不上熟悉。

　　这种感觉在短短的几秒百转千回，最后落在了实处。

　　杜司禹冲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裴连翘得到答案，眼睛弯弯的，露出笑意。转过身去，将注意力拉回到书本中。

　　期中考试的安排提前出来了。

　　下午第二节课刚下课，裴连翘就被许淮伯拉着去大厅里看考场和分布名单。

　　按理说，名单都会打印一份小的贴在班级里的，但班主任老徐去开会了，那份小名单迟迟没拿回班级里，许淮柏迫不及待，非要拽着裴连翘一起去看。

　　为此，许淮柏还和于童吵了一架。

　　其实也算不上吵，应该说是在争夺这个课间十分钟，裴连翘的所属权的问题。

　　“小翘是我同桌，你一天天老是霸占着她干什么啊？”许淮柏首先出击，表达不满。

　　于童不甘示弱：“你一个大男生老是拉着连翘做什么，我要让连翘陪我去厕所，你找别人去。”

　　说完，于童就要拉着裴连翘走，却被许淮柏一把抓住了裴连翘的胳膊。

　　裴连翘对此习以为常，不在乎和男生还是女生拉手挽胳膊这种事，她把他们都当做朋友，所以做什么她都不觉得过分。

　　只是，一直坐在位置上的杜司禹，默不作声地抬眼，视线落在了许淮柏紧紧抓着裴连翘手腕的那只手上。

　　她不觉得别扭吗？

　　被一个男生这么亲密地抓着。

　　青春期的孩子都是比较敏感的，这种身体接触，足够让人浮想联翩，小鹿乱撞。

　　教室里，关于裴连翘的十分钟所属权的问题还没解决。

　　“不行，今天连翘必须和我一起。”许淮柏说，“什么爷们娘们的，于童你一天天跑八百遍厕所，你是尿频还是尿不尽。”

　　于童要发威，被裴连翘拦下了：“行了行了，要不你俩猜丁壳吧。”

　　听起来是又迅捷又公平的解决办法。

　　“行，就这么办。”许淮柏撸起袖子。

　　于童挑衅地扬起下巴：“来啊。”

　　裴连翘笑眯眯的，对待眼前的状况反而有些兴奋：“一把定输赢哈，听我指挥，一、二、三！”

　　于童出了布，许淮柏出了剪子。

　　于童败。她皱眉，愤怒地登了许淮柏一眼。

　　许淮柏乐呵呵地继续拽着裴连翘的手：“愿赌服输啊，连翘，走，和我去看名单去。”

　　于童“切”了一声，自顾自离开教室去厕所了。

　　裴连翘被许淮柏拽着从后门出去时，蓦地停下脚步，嘴边的笑仍未消减，她瞅着静坐在位置上的杜司禹，发出邀请：“杜司禹，要不要一起去看？”

　　杜司禹缓慢地抬眼。

　　女生的眼睛亮亮的，如同那天晚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他没立刻回答，裴连翘却耐心地等着他。

　　许淮柏拽了裴连翘一下：“快走啊。”

　　“等一下嘛。”裴连翘说，“万一杜司禹也想去呢。”

　　“不可能，他根本就不想去。”许淮柏没怎么和杜司禹接触过，但知道他不是个平易近人的性格。所以，按照本能做出决断。

　　见杜司禹迟迟没说话，裴连翘想着也许他确实不想去，思绪还没走完，她看见男生起身，好听的声音响起。

　　“走吧。”他说。

　　裴连翘闻言，眸中的笑意更盛，她不假思索地挽住杜司禹的胳膊，开心地说：“太好了！”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是如此的纯粹，没有丝毫的暧昧。

　　可隔着布料相撞的那一刻，杜司禹还是不由地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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