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怜生

　　前十八年，虽然名义上是楚家的千金，楚青晚的妹妹，但楚怜生其实并不了解大哥。

　　大哥一向忙碌，对她也颇为冷淡，除非她主动找上，大哥很少跟她交流。但大哥一向依着她，只要她想要的，没有不给的。

　　事实上，楚怜生不了解楚家的任何一人，他们总是遥远而不可触及，偶尔的会面，也常常用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像是在称量她的价值。

　　楚弗待楚青晚还有几分父子之情。楚青晚刚生下的时候，楚弗柳焉感情尚好，楚弗第一次为人父，多少漏了些真心在楚青晚身上。

　　后来两人因一些事感情变淡，柳焉第二次怀孕时楚弗在外的情妇竟然找上了门。柳焉待楚弗回来后，扇了他两耳光，随后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搬出了楚公馆。从此两人各玩各的，至于那个女儿，物质上不曾短缺，但也没太在意。

　　楚怜生的思绪又飘到那间青旅，压抑、狭窄、贫穷，一如那里陈年的污渍，不干净的马桶，随处可见的毛发。

　　她现在睡在柔软的床上，足够大，十分干净，不会轻轻一动就咯吱响，也不用闻到各种混杂的气息。公共卫生间的臭味、各种泡面泡发的浓烈酸气、住客没完没了的交谈、她们面上轻蔑的笑与尖酸，还有……善意，这些都离她远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有方荔的chat号。

　　那天她发着烧，昏昏沉沉，方荔有些不放心，让她加自己chat号，说是有事的话可以chat上说一声。

　　她登上去一看，果然见到几条方荔发来的信息。还有其他一些人的，她都看了看。

　　方荔：【没事吧，是退房了吗？】

　　方荔：【一个人在这大城市不容易，如果出什么事了记得说。】

　　方荔：【如果平安回个消息。】

　　宋拾光：【楚同学，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宋拾光：【我马上要进组了，听同学说你喜欢看电影，对剧组有些好奇，要来探班吗？】

　　……

　　其他人的消息楚怜生暂时不想回复，但是方荔……

　　楚怜生打下字来：【谢谢你，我很好。大哥带我回家了。你最近还好吗？】

　　方荔正一边干面包当宵夜一边跟房间里的其他人交谈，手机一响她顺势拿起来，看见昵称楚楚下意识叫道：“回了！终于回了。”

　　“谁回了，这么激动？”郭幻正卸着妆，用卸妆棉一抹，两瓣红从唇上顿消。

　　她对面的，曾是楚怜生上铺的女孩叫孙逢娣，跟着应和道：“是呀，难不成你交了男友？”

　　“哪里来的男友？”方荔三两下啃完面包，“就是之前在这住过的那个很美的女孩，你们还记得吗？”

　　“切。方荔你也真够舔的，又不是什么美男，至于吗？”孙逢娣一想到那张脸，心里就止不住恼怒。明明跟她们一样住在青旅，还摆出那副样子给谁看。

　　一直苦着脸，活像这里的环境玷污了她。真是公主病。

　　“哎呀，不跟你们说了，我回回消息。”

　　方荔将面包袋扔进垃圾桶里，拿起手机回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是不是出了啥事。我呀，还是那样，破公司不做人，加班加班加班，还有该死的甲方。】

　　【你大哥来接你，那前些日子你是离家出走？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好多都不懂，像个小妹妹，又总是默默地哭。现在回家了就好。】

　　楚怜生看见“默默地哭”，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方荔竟然知道，她还以为自己哭得足够隐秘。

　　心头怪怪的暖，有种被注意到被关心的错觉。

　　楚怜生：【你还在青旅吗？】

　　方荔：【是呀，兜里没钱，先凑合凑合。】

　　楚怜生顺势转了一万：【谢谢你呀那几天，我现在回家了，有钱了】接着发了个【有福同享】的表情包。

　　方荔看见转账：“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一万？！！”

　　“怪叫什么？”郭幻正卸着眼影，有些不耐烦。

　　“一万！她给我转了一万！一万啊！”

　　“什么一万？”孙逢娣问。

　　“就是那个漂亮女孩，现在回家了有钱了，给我直接转了一万。”方荔脑袋有些宕机，“不行，我不能收。我怎么能随便收人钱，我又没帮到她。可是一万块呜呜，好想要。一万可以重新租房了。”

　　“她？她给你转一万？”郭幻眼影也不卸了，瞪着方荔问。

　　“是啊！没想到漂亮女孩是离家出走，她大哥接她回去了。我就说，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又总是偷偷哭，又生得漂亮，跟这里格格不入。”

　　“什么格格不入？”孙逢娣恼怒道，“谁知道是大哥还是金主，说不定找了个男人包养。”

　　“你说什么呢。”方荔有些气愤，“有你这么背后说人家的吗？”

　　“我怎么了？她不就是公主病吗？现在有钱了，甩你一万，怎么？你就舔上了？”

　　“你——”

　　郭幻眉头一皱，心思转了转，出来拉架：“吵什么吵什么，孙逢娣你也是，平白无故说这些。方荔你别管她，她今天工作被气到了，撒气呢。”

　　加上方荔的话，郭幻回想起楚怜生的穿着，那些衣服看着其实不像假货，只是当时她嫉妒那女孩生得太漂亮，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竟错过了这样的好时机。

　　如今那女孩随手就是一万，家境一定非常好。她瞧了瞧方荔愚笨不开窍的模样，笑着下床趿着拖鞋走过去：“方荔，我瞧瞧转账？随手一万啊，开开眼界。”

　　方荔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诺。”

　　郭幻瞧了，手指状似不经意就要点上去，方荔连忙将手机拿开：“别点到了，不能收。”

　　“哎呀，我就看看。”郭幻确实想点，自己拿不到的机遇，方荔也别想拿。收了这笔钱，方荔就跟那女孩搭不上关系。

　　只有不收，长久关切着，说不定能攀上新机遇。

　　郭幻脑子一转，不过……还是让方荔留着这关系，自己督促她多聊多关心，等两人有情谊了，再让方荔带上自己。

　　“对，确实不能收。有钱人不想欠人人情的，你收了，她就觉得没事了，可以把你抛一边。不收才会有后续。”

　　“你说啥啊，我不是这意思。”方荔皱着眉，不赞同的模样。

　　郭幻笑笑：“哎呀，随你。”又趿着拖鞋回去了。

　　楚怜生见对方迟迟不收，羞窘了一番，又发了个【有福同享】的表情包。

　　方荔回道：【我都没帮上忙，怎么能收钱？这钱我就不收了，朋友之间不说这些。】

　　朋友吗……楚怜生愣了会儿，回了个猫猫说【好】的表情包。

　　她放下手机，自己算是交了个朋友？想不明白，不想了，楚怜生慢慢睡着了。

　　方荔却难得的失了眠。一万块，她确实很想要，但不想是以这种方式获得。

　　收了她会理亏，心头长久放不下，还是不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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