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长[第四爱]

　　靳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氛围了。

　　通过那对中年夫妻看向乔诗远时宠溺的眼神，靳夏猜想她的家人应该不知道她在学校的风评。

　　倒是她哥哥，像是知道点什么，每次看自己，眼中都带着莫名的警惕。

　　除了开民宿，乔家人也是地地道道的渔民，乔逸平兄弟两个辛辛苦苦打拼小半辈子，各自娶妻生子，买地基，买渔船。

　　乔逸安出事后，抚养乔诗远的重担就落到了乔逸平身上，好在他没辜负弟弟的嘱托，将乔诗远安然养大，并供其上大学，如今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能自力更生的大姑娘。

　　想必弟弟弟媳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

　　凌晨五点，乔诗远就起了。

　　今天她要跟着乔溯出海打渔，摆脱大学生和人鱼公主的身份，做回朴实无华的渔家女儿。

　　乔溯比她起的更早，此刻正在院子里就着水池洗漱，他动作粗鲁飞快，只需几分钟就能把自己收拾妥当，等乔诗远下楼时，他还要装模作样看一眼表，埋怨一句：“真慢。”

　　乔诗远将头发拢到另一侧编起，似笑非笑道：“急什么，打渔靠的是运气，去得早不如赶得巧，又不是谁先到谁捞大的。”

　　乔溯白眼一翻：“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运气不好，就得拼努力！”

　　“你说得对！”乔诗远编好头发，拎起地上的装备甩肩上：“走，出发！”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楼上传来响动。

　　本以为是刚刚说话动静太大吵醒了游客，回头一瞧，靳夏此刻穿戴整齐，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们。

　　乔诗远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还有位突然造访的学弟住在自己家中。

　　“小夏，早。”

　　“学姐，早。”

　　俩人高低对望片刻，乔诗远道：“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你接着休息吧。”

　　靳夏摇了摇头：“我不困。”

　　他看着俩人的装扮，又问道：“你们要去哪？”

　　乔诗远：“出海，打渔。”

　　靳夏沉默片刻道：“我可以一起去吗？学姐。”

　　乔诗远眼神复杂。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她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内向怯生的孩子，他本不擅长跟人提要求，方才那句请求可想而知耗费了他多大的勇气。

　　她实在不忍拒绝。

　　“你，晕船吗？”

　　“不晕。”

　　“那下来吧。”

　　“哼。”乔溯阴着脸一声不吭率先迈出了门。

　　-

　　澜城每座渔村都有自己的固定海域，各家的渔船也统一停在码头上。

　　乔家的渔船宽敞明亮，白身蓝顶，舱内空间大，除了驾驶室还有休息室，困了就熄了火在海上飘着，钻屋里睡一觉。

　　靳夏虽顶着个学弟的名号，到底是个陌生人，连乔诗远都跟他不熟，更别提乔溯了，从他踩上甲板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也不能怪乔溯不满，就连乔诗远心里也忐忑，小学弟穿着白衬衫，帆布鞋，脖子上还挂着个照相机，就安安生生站在那，都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出来的主，这样的少爷八成没领略过海上的风浪，估计也受不了收网后倾倒在甲板上的战利品发出的腥臭味。

　　“小夏，海上风大，你进去避一下，房间里有窗户。”乔诗远摆弄着渔网好心提醒了句。

　　靳夏回过头来冲她一笑：“没关系，我不冷。”

　　听他这么说，乔诗远也没再说什么，跟乔溯各司其职忙了起来。

　　天亮的时候海雾散尽，渔船已经开出很远，岸边的渔村礁岛都变成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点，船四周的海水蓝的发黑，引擎带起的白浪如同沸腾般在海面上层层翻涌。

　　乔溯进舱驾驶渔船，甲板上只剩两个人。

　　靳夏盯着乔诗远忙碌的背影看的入神，他从未想过还有机会见到她这样一面。

　　防水宽松的工装裤和长靴，贴身的背心，浓密的头发被潦草编起垂在胸前，她素面朝天，不似水下浓颜，却清致动人，更加摄人心魄。

　　靳夏见过她很多面，每一面都别有风情，令他印象深刻，终身难忘。

　　等忙完手上的活，乔诗远直起身用手捶了捶腰，回头见他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看海景，便走过去手肘往栏杆上一架，问他：“小夏，你是哪个系的？”

　　“摄影系。”

　　“嗯，我猜也是。”乔诗远看了看他胸前的相机，眼睛忽然眯起，笑的像只狐狸：“你这模样，应该去表演系。”

　　靳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拐弯抹角夸好看了。

　　被乔诗远夸好看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却隐隐感到开心。

　　“学姐你也应该去表演系。”

　　乔诗远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没意思。”

　　靳夏问道：“你喜欢当人鱼吗？”

　　“我喜欢当渔民。”乔诗远回头看了眼驾驶舱里正怒视二人的乔溯，说：“以后我要买一艘自己的船，当船长，想打渔就打渔，想远航就远航，不想回来，就消失。”

　　靳夏想了想，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在同一艘船上。

　　“真好。”

　　“小夏你是哪里人？”乔诗远忽然问他。

　　“北京。”

　　“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上学？”

　　靳夏沉默许久：“不喜欢那里。”

　　高考志愿是他随便报的，一个坐落在千里之外不怎么出名的海滨城市里，一所普通的艺术学院，为的只是离家里远远的，让他们再也管不到自己。

　　乔诗远眺向远方，不知想到什么，幽幽一叹：“小地方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有意思。”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就连海风也变得炽热，乔诗远见靳夏晒的有点难受，直接把他带到屋里休息，自己则跟乔溯在甲板上忙碌着准备收网。

　　靳夏透过窗户看着兄妹二人忙碌的身影，忽然羡慕起这种朴素充实的生活，美人鱼的梦想本该是找到属于自己的王子，住进宫殿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可她却要当船长，还说什么要消失。

　　想到这，靳夏再也坐不住，起身走了出去，似乎下一秒她真会被太阳晒化彻底消失一样。

　　他踩上甲板的一刹那，刚刚拉起的渔网里的战利品几乎瞬间就倾泻在了甲板上，腥臭的海水混着垃圾和跳动活跃的生物令他每一个器官都叫嚣着不适想要逃离。

　　一条麻绳正挂在他白色的帆布鞋上疯狂扭动，甚至想爬上他的小腿，定睛一看竟是条海蛇。

　　靳夏脸色煞白，惊叫了一声后仓皇向后撤了几步。

　　乔诗远见状快步走来，弯腰利落地掐住海蛇颈身，转身大力扔回了海中。

　　“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很脏，快进去！”乔诗远严肃道。

　　乔溯在看到乔诗远刚刚的动作后脸色大变，当即不再隐忍，冲着靳夏开吼：“臭小子你突然冲出来是想干嘛啊？不要命了？刚刚那蛇咬你一口你就死了知不知道！”说完又冲乔诗远：“你也疯球了！还敢下手！几条命啊！”

　　“对不起，对不起……”靳夏连连道歉，听完乔溯的话他是真的慌了，当渔民并不只是看看风景收收网那么简单，危险随处可见，比如你不知道下一秒会捞上来什么东西，乔家兄妹下半身穿的防水服长靴都是特制的，为的就是防范这种突发危险，而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冲上来，无疑是十分冒失的行为。

　　而乔诗远刚刚的危险举动，更是让他感到后怕。

　　乔诗远瞪了乔溯一眼，转头安抚他：“没事，别害怕，你先进去，等我们收拾完了你再出来，听话。”

　　靳夏惊魂未定地被推回船舱，坐在椅子上盯着鞋上被水蛇弄脏的痕迹，似乎还能感受到它冰凉身躯的存在。

　　“看你还乱放人上船不，这么危险，万一死船上看你怎么收场……”外边乔溯一边收拾一边骂骂咧咧。

　　乔诗远正拿着一根特制的长棍在甲板上拨捡着，神情也是严肃：“怪我没提前跟他说清楚，你少说两句，他还是个孩子呢。”

　　“是个屁的孩子！”乔溯瞪直了眼：“装糊涂啊你，打昨儿晚上他进门起我就看出来了，他分明就是奔着你来的！”

　　“你别瞎说，我们见都没见过几次。”

　　乔溯也来劲了，停下手头的活靠近她：“没见过总听过你吧，他知不知道你是那什么……那什么四爱啊？”

　　乔诗远沉默了，她也不确定这点。

　　要是知道她那些事的话，正常人避之不及呢，怎还敢主动接近她？

　　“他要是不知道，还好，你这模样，吸引年纪小的再正常不过。”说完，乔溯忽然眼神复杂，眉头都皱成了麻花，声音也变得可怖：“他要是知道，那你这小学弟可不简单啊……”

　　乔溯说完迈开大步走了。

　　乔诗远拄着棍子在原地呆了几秒，回头看了眼窗户，瞬间愣住。

　　靳夏正站在窗前看着她，清瘦的身躯就像被框在画中，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神略显慌张，下意识地闪躲。

　　乔诗远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是觉得乔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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